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當我站到新的班級時,我還是有些緊張。

這個班級的人不多,不到三十個人,我猜他們或許多多少少都聽過我,畢竟誰不知道有個明明又聾又啞的女生,還堅持在正常班級裏待了兩年。

班主任叫洪義康,是學校裏為數不多能夠用手語流利交流的人,據說他帶這樣的班級已經有很多年歲了。

他向大家簡單介紹了一下午,我微微鞠了一躬,而接下來,令我沒想到的一幕出現了。

也不知道是誰帶了個頭,班裏大多數同學站了起來。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時,卻見他們整齊劃一的用手語告訴我:歡迎新同學的加入。

我不知道所有人對我喊出這句話會是怎樣的效果,但現在看來,聽到的與看到的,應該差不多,讓人感動與震撼。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表達歡迎,以前我所到之處,隻有嫌棄與憎惡。

情緒一時翻湧了上來,眼眶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脹了起來,我站在講台上,眼神看向講台下,忘了給他們回應。

“佳佳,給大家做出回應啊!”

薑靜遠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第一反應是又鞠了一躬,然後同樣用手語告訴大家:謝謝。

……

我的位置被安排在靠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現在是早讀時間,我之前的班級的早讀在我眼裏,隻是每個人手裏拿著一本書,嘴唇動來動去,每當這時,格格不入感在我身上便越發明顯。但在這個班級裏,每個人都低著頭,手中奮筆疾書地寫著什麽。

無法讀,但可以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這個班級的整體學習氛圍,比我原先的班級,要濃厚許多。

忽然,我感覺有人戳了戳我身後,我轉過身去,看到我身後的女生手伸在桌洞裏,拿出來後,她手心裏躺著幾顆糖果。

我一愣。

“給我的嗎?”我用手語問道。

她點點頭,然後便直接將糖果塞到了我手裏,然後用手語對我說道,“你好,我叫田竹茹,是這個班的班長,我聽說過你,還想著你什麽時候來我們這個班級,你終於來了,以後有什麽困難都可以找我,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大班級,跟別人不一樣沒關係,我們一起努力!”

我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從進教室到現在,我看到的一切都讓我非常猝不及防,難聽的話看多了,我早就練就了一身去應對惡語相向的能力,卻沒想到,會因為幾句暖心的話,失了方寸。

沒有人這樣跟我說過。

我的眼淚終是不爭氣地從眼角滑落,反應過來後,我急忙抬手,拭去懸掛在臉頰上的眼淚,急忙回複對方:“謝謝。”

“怎麽哭了啊。”對方表達完這句話後,從兜裏掏出一張手帕紙,遞到我麵前,待我接到手裏後,她又用手語對我說道,“沒事的,以後我們大家都是你的朋友,在這個班級裏,要學得開心,也要玩得開心!”

我的眼淚更凶了。

我急忙用手語告訴她,“沒事,我一會兒就好了,謝謝你班長。”然後一個人轉過身,用手裏的那張手帕紙捂住眼睛,任憑眼淚往外流。

薑靜遠是在我哭完後才開口說話,“怎麽了,佳佳?”他略帶擔憂地問道。

“沒事的,哥,我隻是有些激動。”

他聽完直接笑了出來,然後有些調侃的語氣說道,“害,從你進這個班級到現在,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在琢磨著,就看你哭了,還把我嚇一跳。”

聽他這麽說,我不由得轉哭為笑。

薑靜遠不懂手語,自是看不懂我們之間的交流。

在這個小小的班級裏,倒是薑靜遠顯得與我們格格不入。

我跟薑靜遠大致說了一下從我踏進這個班級發生的事情,其中注重提了我所接受到的這幾句話。

“真好。”我在心裏感歎道。一個接一個的驚喜匯聚到一起,竟讓我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最終隻能說得出一句:真好。

這個班級的氛圍真好,不管是同學關係的氛圍,還是學習的氛圍。

這個班級裏的同學,真好。

我第一次進入一個新的班級,還沒來得及適應,就對這個班級產生了那麽大的好感。

“我喜歡這個班級。”我在心裏對薑靜遠說道。

“那你能告訴我之間為什麽不來嗎?”薑靜遠問我。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反而是他笑了兩聲,說話的語氣也比較輕鬆,“與別人不一樣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你得接受自己。”

我還是沒有說話。

我都明白,我一直都在逃避,每次都會刻意避過與自身缺陷相關的話題,假裝不去提起,就會被遺忘,長時間下去,自己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不穩定,身邊的人也越來越討厭自己。

可有些東西,不是刻意遺忘就會真的不存在。

有時候我也會想,我自己都在厭惡我自己,又有什麽要求別人,我拚命將自己偽裝的像個正常人一樣,可拙劣的演技卻讓我遍體鱗傷。

我融不進去,卻也不肯退出,於是我在那一方容不下我的世界裏,又開辟了一個隻有我自己的世界。

我想起剛才的場景,想到田竹茹臉上自信的笑容。

我想,我應該向著屬於自己的地方奔去。

“我會的。”一會兒過後,我在心裏對薑靜遠說道,“謝謝哥。”

“不用說謝謝。”薑靜遠笑著說道,“你的同桌怎麽還沒來?”

經薑靜遠這麽一提醒,我才想起我還未出現的同桌。

我往旁邊的桌子上看了一眼,正巧這時從窗外吹過一陣風,吹開她桌子上的那本書的書封,我看到了書封下的名字——謝花。

一個讓我比較意外的名字,謝花,花謝,什麽樣的父母才會想到給自己的孩子取一個這樣的名字。

我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鍾,早讀還有十分鍾結束,可這個同學依舊未出現。

我轉過身,敲了敲班長田竹茹的桌子,田竹茹放下手中的筆,笑著看著我。

“班長,我的同桌今天是請假了嗎?”

田竹茹表情一愣,隨後用手語對我說道,“你的同桌叫謝花,她性子比較冷,大家和她說話她也不搭理,平時都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宿舍據說也是自己住,對於她的行蹤,我還真的不是特別清楚。”

我剛想說什麽,就聽耳邊薑靜遠說:“有人推門進來了。”

我向門口看去,隻見一個衣衫樸素的女生走了進來。

女生很高,身材很好,紮了一個馬尾,身上的衣服有些舊,校服搭在手腕上,上衣像是從舊集市淘來的一樣,女生很白,眼睛大大的,盡管她沒有打扮,還是能讓人一眼看出,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

她走到我旁邊的位置,看到我時愣了一會兒,但也隻是愣了一小會,之後便坐了下來。

我想她便是我的同桌謝花。

我剛想跟她打個招呼,卻見她趴在桌子上,用校服蒙住自己的頭。

隨著她的動作,她腰部的的衣服撩了上去,她真的很白,隻是我在她腰間似乎看到了紅痕。

我剛想在心裏跟薑靜遠說話,隻是話還沒說出來,便聽到耳機裏薑靜遠的聲音:“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