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田竹茹回到了教室。

僅僅不到一天的相處,我就被田竹茹身上的氣質吸引,熱情開朗,還知分寸。

我這一係列的動作,不管是誰,心裏難免會起疑。

我能看得出田竹茹眼睛裏的疑惑,但她卻沒有刨根問底,隻是詢問我需要什麽幫助。

對於隻能找個借口暫時敷衍一下她,我有些愧疚。

“哥,你到底聽到了什麽?”回去的路上,在不知聽到薑靜遠的第幾次歎息聲後,我終是忍不住,在心裏問出了這句話。

我從未見過薑靜遠如此失態的模樣,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又隻能憋在心裏,不能發作。

“混蛋!”

我又聽到他罵了一聲,語氣裏纏在著極大的怒火。

“佳佳,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你等我冷靜冷靜。”

我在心裏淡淡地回應了一聲,便沒有再催促。我也在思考,心裏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薑靜遠一直是比較冷靜的那種,盡管我與他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很長,但從未見過他如此大的情緒起伏。

宿舍裏到底是傳出來的怎樣驚心動魄的聲音,我想那一定是極不好的,才會讓薑靜遠有如此大的反應。

會是校園暴力嗎?

我腦海中想到的便是這件事。

謝花的性格很像我,孤僻,拒絕合群。

但我們之間也有不像的地方,我雖孤僻,但依舊渴求能有人來拉我一把,而謝花,則像是恨不得隔斷來自外界的一切力量,不允許別人靠近她的內心半步。

回到教室後的兩節課是曆史和政治。

曆史算是我以前比較喜歡的一個科目,我喜歡去看一些生活在很久以前的一些人的事。以前索然無味的校園生活裏,唯有曆史課,還讓我覺得那麽有意思一些。

可是現在,我眼睛盯著老師那雙在空中不停歇的手,思緒卻不知飄向了什麽地方。

薑靜遠從那句“讓我冷靜”之後便沒再說過一句話,耳機裏寂靜一片,連一絲氣息的聲音都捕捉不到。

過於安靜,讓我開始心慌。

我開始胡思亂想,從宿舍裏可能發生的種種事的猜測,最終又繞回到了薑靜遠身上。

我不止一次去想,薑靜遠到底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這小小的耳機裏。

又小說中的說法,像是一縷僅存有意識的魂魄,所以他可以不睡,不吃,不喝,甚至是不需要呼吸。

我想問他,但我又想等他說,通過他之前的隻言片語,我應該能推測出來一些,他是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學子,隻是如今為何會被困在耳機裏,他卻從未提起。

“佳佳。”

正當我還在瞎想時,突然聽到薑靜遠喊我,我的思緒瞬間被拉回來。

“哥,你說。”

心裏回答著他,我的手也有些緊張地握緊了筆杆。

“可能接下來你聽到的事情會讓你感覺到三觀都在破裂,但是現在我這種情況,這件事,隻能告訴你。”

薑靜遠說著緩緩呼出一口氣,我握住筆杆的手跟著緊了一分,心髒也提到了嗓子口,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機裏這一點。

“你之前有沒有聽說過,老師性侵學生的事情。”

隨著他話音結束,我手裏的那支筆,在我的曆史課本上,畫下了長長一道橫線。

我仿佛聽到,我的大腦中炸開了一道驚天巨雷。

老師侵犯學生?

我在網上見過。

對於一個之前經常混跡在貼吧的我來說,看到過不少奇葩事,其中就包括這個:老師侵犯學生。

我忘記了自己是什麽時候看到過的類似報道,隻記得當時是覺得不可思議了一下,隻是發生在網絡上的事情,距離自己終是太遙遠,感歎過後,便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而現在,卻告訴我這種看似不會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竟然真真實實發生了。

第一次,如薑靜遠所說,我的三觀感受到了衝擊。

“你……你聽到的?”我在心裏小心翼翼問道。

“嗯,你們宿舍門上麵的窗子沒有關,所以裏麵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況且……”薑靜遠說著突然停下來。

“況且怎麽了?”我在心裏急不可耐地問道,可下一秒,我的怒火因為薑靜遠的一句話頓時燒到了極點。

“他還說著一些非常不堪的話,甚至還說將你也放在那個宿舍,是給她做個伴。”

盡管薑靜遠這句話說得及其隱晦,但我還是一下子就聽懂了他的意思。

我的宿舍就像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後宮,“我們”是一群在不知不覺中被挑選的妃子,誰若是入了他的法眼,便會被他安排在那個“後宮”當中。

“你能聽出是哪個老師嗎?”我壓抑著怒氣,在心裏問道。

“你的班主任。洪義康。我之間知道他的聲音,所以不會有錯。”薑靜遠語氣篤定地說道。

洪義康?

霎時間,一張肥胖油膩的臉以及他的地中海發型出現在我的大腦之中,才四十歲左右的身材看起來走幾步就會喘,身高看起來還沒我高。

我不禁想起第一天來找他的情形,那時的他坐在辦公室的一角,桌邊養了兩棵綠植,杯子裏泡著一杯清茶,低著頭,認真地批改著學生的試卷。

我當時還在想,這應該是一位很負責任的老師。

可浮於表麵的大多是假象。

或許就是因為那種場景,我才忽略了他抬頭看到我時眼神裏一閃而過的驚喜,以及那句“有位同學因為某些原因自己一個宿舍,你們倆性格差不多,就安排到你們住一起吧,互幫互助。”

現在想來,一切都在見他第一麵時,就已經被他安排好。

所謂的特殊原因,也隻不過是因為他做事方便。

我和謝花性格上是有些相似的地方,外人眼裏,我們都是那麽的不合群,與周圍的環境總是格格不入。卻又膽小懦弱,能忍得下來自周圍人的一切惡意,所以他篤定我也不會說。

苦澀沒人搭理,人才變得內斂,內斂的人便不會將自己遇到的不堪往外說。

謝花是這樣。

隻是他不知道,我有薑靜遠。

我閉上雙眼,情緒忍不住的一股接著一股往上翻湧。

“我剛才再想要不要你搬出那個宿舍,畢竟如果晚上他硬闖進去,對你們來硬的,都不會有人知道。”薑靜遠沉重地說道。

這倒是,在絕對力量壓製的麵前,我們根本不值一提,況且,隻有聾啞人居住的樓層,我們發不出求救的聲音,也不會有人聽到這間看起來普通的宿舍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們注定淪為任他宰割的羔羊。

“可是我走了,謝花怎麽辦。”

雖說我在那,也幫不上忙,而且現在看來,謝花的傷害已經造成了。

“對啊。”薑靜遠重重探出一口氣,“必須得有人幫幫她,要不然,她會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死亡,你問一下田竹茹謝花的家在哪?”

我立即寫了一張紙條,趁老師不注意,扔到了身後田竹茹的桌子上。

沒過多久,我便感覺後背被人輕輕用筆戳了戳,我將手伸到身後,手心裏立即多了一個紙球。

——來自哪個村來著,我忘了,隻記得是一個很偏僻很窮的村子,她是因為成績好被選拔過來的,佳佳我才想起來,謝花是自己住,那你的舍友就是謝花。不用緊張,謝花這人雖然不怎麽說話,但人還是很好,我親眼見過她喂校園門口的流浪貓來著。

田竹茹依舊以為我是因為害怕和新同學交往,不過目前讓她這樣去想,也是最好的辦法。

“果然。這就難辦了。”薑靜遠說著,又重重歎出了一口氣。

“哥,怎麽說?”

“就是你知道吧,我也是農村的,所以我知道,在某些地方,特別是比較偏僻的地方,會比較看重女生的貞潔,如果這種事傳到村子裏,謝花的父母,謝花村裏的人,可能會有人去罵洪義康,但更多的,還是會去嘲諷謝花,從小聾啞,一定遭受過不少人的嘲笑,她或許知道這種被人嘲諷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才會讓洪義康為所欲為。”

我的心隨著薑靜遠的話漸漸變得沉重起來,這些話,就像是一把刀一樣,一刀一刀地往我心口紮。

“如果能想一個,既可以阻止洪義康,讓他受到懲罰,又能保護謝花的方法就好了。但是那樣的話,除非是謝花自己說,否則以現在這個情況,我們說出來,是對謝花的傷害,不說出來,更是對謝花的傷害。可讓我裝作不知道,我又不能安心。”

“對,我們不能假裝不知道。”我在心裏附和薑靜遠。

我想一定是在暗示什麽,才會在讓我擁有薑靜遠這股神力後,知道了這件事。

想到剛才我心裏那股非回宿舍一趟不可的心情,我緊緊攥起了雙拳。

我和薑靜遠,好像正在透過別人不知道的方式,去看這個世界肮髒的一麵。

“哥,你是讓我把他說的話錄下來,報警嗎?”

“報警是一定的,但是得需要謝花的配合。否則我害怕這件事被曝光後對她造成致命的傷害。”薑靜遠說道。

我自是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抗得過滔天的嘲諷,甚至是這些嘲諷當中,還有來自自己至親之人。

我心裏一頓,事情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謝花身上,目前看來謝花受到傷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然而她卻忍了那麽久,始終不肯說出來,或許,薑靜遠所說的那個理由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當所有人將責罵對向受害者,經年積累,後來的受害者卻愈發謹慎。

她們一定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不能說,說出來,會被罵,會被羞辱,會被看不起。

如果我和薑靜遠貿然將這件事爆出來,不一定能給謝花帶來怎樣的精神打擊,但如果提前跟她溝通,我又該怎麽解釋我知道這件事。

畢竟我也是一個聾啞人。

這果然是一個難題,我想著這件事,想著想著,竟是到了下課的時間。

我剛想出去,驚訝地看到謝花推門走了進來,還有些熱的天她將校服拉鏈拉到了最上麵,半張臉被領口埋住。

走到我麵前時,她往我懷裏塞了一張紙條,然後又如早上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我打開那張紙條,上麵隻有一句話——今晚回去,從這個宿舍裏搬出去,隔壁宿舍還有空床,我不喜歡你,如果你不肯搬,那就隻好我幫你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