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後,謝花整個人更加沉默起來,雖說平時她也很沉默。
隻是現在,我總感覺,有些地方,好像不一樣。
晚上兩節地理課加一節三十分鍾的晚自習,從七點到九點四十,謝花幾乎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單手撐著臉,眼神略顯呆滯。
更甚至是到了晚上,我洗漱出來時,看到她靠在床邊,手裏捧著的,正是我送給她的那個手賬本。
我拿著洗漱用品,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好。
我覺得我不應該打擾她,就像薑靜遠所說,經年積累的傷痕和懦弱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思考,但當我看到她臉上茫然無助以及糾結的神情時,我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
我走了過去,將洗漱用品放在窗台上,然後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你喜歡鳳尾蘭花嗎?”我用手語問她。
她並沒有回答我,但眼神卻一直盯著封麵上那朵綻放的鳳尾蘭花,拇指輕輕在上麵摩擦。
“我最開始接觸這種花的時候,是因為一個網文作者,叫鳳尾絲蘭,你認識嗎?”
她看著我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我往她身邊靠了靠,與她說起了我跟網文作者鳳尾絲蘭之間的“故事”,故事沒有什麽特別,也不過是讀者和作者之間的那些事罷了。
但對於我而言,這些事卻是無比珍重的。
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鳳尾絲蘭的文字就像是一把劍,將圍在我身邊的圍牆劃出一道口子。
隻是那時的我太懦弱,依舊蹲在黑暗的角落裏,抬頭望向那道口子所照射進來的光芒,卻不敢接近一步。
我跟謝花說了很多,因為鳳尾蘭花,連帶著鳳尾絲蘭的事也說了很多。
也不知道鳳尾絲蘭老師現在怎樣,我曾在網上找尋過關於他的近況,最新一條是說他還未醒。
跟謝花聊完後,我起身,從櫃子底拿出一本小說。
我最喜歡的一本鳳尾絲蘭的小說。
我將它遞到了謝花手裏。
“這個也送給你。”我舉起雙手,對她表述道,“希望他的文字,也可以治愈你。”
這樣就夠了。
我想該給她自己思考的時間,隻是當我轉身時,她忽然拽住我。
好長一段時間,她拽著我,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我,而我也盯著她。
我們之間誰都沒有先動作。
時間過去了許久,久到窗戶對麵的宿舍的燈逐漸熄滅,謝花終於放開了我,她放下手裏的東西,緩緩抬起雙手。
“我也可以嗎?”
我再次上前,用力抱了抱她,然後起身,手語無法傳遞一個人的語氣,但我想她會知道,我這句話的堅定:你可以。
宿舍燈熄滅了,一切都陷入了昏暗當中。
我躺在**,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
“哥。”也不知是半夜幾點,我在心裏,喚了聲薑靜遠,“你今晚怎麽一直沒說話。”
耳機裏猶豫了一段時間,我才聽到緩緩而至的聲音。
“你真的很喜歡鳳尾絲蘭嗎?”
我一怔,沒想到他會問道這個,我還記得之前曾詢問他知不知道鳳尾絲蘭,他給我的回答是果斷的。
“說起來可能有點矯情,但他的書,一直有帶給我力量。雖然沒有將我拉出泥濘,但起碼讓我活了下來。”
“可……可他不是抄襲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
“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我在心裏詢問薑靜遠。
“那天你在微博搜,我看到了。”
他這個理由說服了我,畢竟現在網上一搜,全是關於他抄襲的事情。
證據就擺在眼前,我應該去唾棄他的,隻是我做不來。
我能做到的,就是慢慢退出他所在的圈子,然後依舊感謝他曾帶給我的力量,隻是在我做這些之前,他卻出了意外。
沒死,也沒醒。
“佳佳。如果說……他沒出意外,並且出來說自己沒抄襲,你會相信他嗎?”
不知為何,薑靜遠今晚的聲音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這讓我有些疑惑。但我也沒去太在意,而是仔細思考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應該會等他拿出證據。”
“即使在現在關於他抄襲的證據那麽確鑿下,你也會等?”
“會的。”我在心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相信有很多人在等他的解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麽都沒有,隻等來一個自殺的消息。”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佳佳,時候不早了,趕緊睡吧。”
時候真的不早了,跟薑靜遠聊完一段時間後,睡意漸漸襲來。
夢裏出現了大片鳳尾蘭花,我站在花叢中間,透過潔白的花朵,我似乎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穿著白襯衣的少年。
他背對著我,我隻能看得到他的背影,於是我緩步上前,想要看一看他的模樣,隻是我快走過去時,好像是刮起了一陣風。
人走了,花沒了,我醒了。
剩下的,隻是耳機裏傳來的,一陣又一陣的,薑靜遠的呼喚聲。
“怎麽了哥?”我揉揉眼睛。
還有二十分鍾才到起床時間,我想再眯一會兒。
“別睡了佳佳!謝花不見了。”
我快速從**坐起,打開宿舍裏的燈,宿舍裏哪還有謝花的影子。
我拉開窗簾,外麵還黑著,隻有幾盞路燈,亮著淡淡的光。
“她什麽時候出去的?”
“半個小時之前,我以為她去上廁所,但是一直沒回來,這個時間宿舍樓也不開門,不知為何,我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
“我去廁所看看。”
我拿起手機,打開手電筒,走出了宿舍。
立陽市二中宿舍沒有獨衛,隻是每個樓層有一個公共的。
這個點走廊裏隻有安全指示燈的燈牌亮著,陰森森的,有點嚇人的感覺。現在是五點十分,還有二十分鍾,才是大家起床的時間。
我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地往廁所走著,快到了廁所門口時,我聽到了薑靜遠怒氣的聲音。
“佳佳,打開錄音設備,關掉手電筒,將手機放在兜裏。”
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聽到了洪義康的聲音,就在廁所。”
刹那間,我心裏有一股火,想拿起立在廁所牆邊的掃帚,衝過去。
隻是我必須保持理智,因為我還沒留存證據。
我走進廁所,每個隔間的門都開著,唯獨最裏麵那個,關得嚴嚴實實的。
我朝那個隔間旁邊的隔間走過去,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樓層裏的人都無法聽到聲音,也就無法得知發生在這裏的肮髒,更是讓臭蟲囂張至極。
我應該是在裏麵待了有十分鍾,當我按下衝水時,我聽到薑靜遠怒氣的聲音再次傳來。
“今天早上他會來找你。”
我手一頓,進行了短暫的思考後,我在心裏毫無畏懼說道,“找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得有人名正言順的出來指證他。”
“佳佳你想做什麽。”薑靜遠的聲音很焦急。
我知道我這個決定很危險,但我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哥放心,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
回到宿舍,我先是給田竹茹發了條微信,讓她來學校就來我宿舍,最好是多拉著幾個人,之後我將手機放在一個小的紙箱子裏,藏在了暖氣片後麵,這裏應該不會被發現,做完這一切後,我坐在**,等著洪義康的到來。
隻是沒想到,先進來的居然是謝花。
她衣衫不整,頭發淩亂,脖子上的紅痕明顯可見,眼角還掛著淚珠。
謝花快速跑到我床邊,拽著我的胳膊,就往門外走。
隻是還是晚了一步,我們走到門口時,洪義康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幾乎是瞬間,謝花將我護在了身後。
我拽住謝花的胳膊,一步步往後退著,直到暖氣片旁邊,然後,我將謝花拉倒我身後。
“老師,是有什麽事嗎?”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道。
“沒事,想著你轉過來快一周了,過來問問你適不適應。”
我真想剁掉他這兩隻虛偽的雙手。
“先跟他周旋,等著田竹茹帶人來。”
薑靜遠的聲音氣壓格外低,我們現在都緊繃著一根弦。
突然,我隻感覺身後一股力量推開了我,等我反應過來時,謝花已經抱住了洪義康。
她哭著看著我,眼神看向門口,我知道,她讓我走。
洪義康的拳頭落在了她身上,我二話不說衝上去,將謝花護在了身下。
“佳佳!”薑靜遠急切地聲音傳來,聲音急切到猶如他這個人將要從耳機裏衝出來一般。
隻是他無能為力,從未聽到他氣息聲的我,捕捉到了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我又聽他說,“田竹茹來了。”
我立即朝門口的方向看去,隻見田竹茹站在門口,手裏的東西,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