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都沒有睡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首歌詞的原因,回到宿舍之後,我總感覺她們兩個人心裏裝著事。

都睡不著,我們索性從**爬了起來,圍著桌子坐著,隻開了一盞很暗的台燈。

“你們有想過以後想幹什麽嗎?”終是田竹茹先開了個頭。

我搖搖了頭,轉頭看向謝花,卻發現她低著頭。

我輕輕拍了拍她,她這才抬起頭來。

“你以後有想做的事嗎?”我雙手比劃著,將剛才田竹茹問我們的話,重新對她表達了一遍。

隻見她短暫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緩緩抬起雙手。

“我想以後回到我家那裏,當個老師。”

看她這麽說,我和田竹茹都大吃一驚。

通過謝花以前的描述,我們總以為,謝花不想回到那個帶給她痛苦和枷鎖的地方。

“我隻是不想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的回去。”許是看到我們的驚訝,謝花又比劃著雙手對我們解釋道,“我們那邊很窮,好像很多年了,鎮上的中學一直沒有換過老師,我媽說當初她上學的時候,就是那些老師,我記得去過幾個比較年輕的老師,但最後一個沒有留住。”

這是除了那件事以來,謝花第二次對我們提起她的家鄉。

她一改往初沉默的形象,對我們說了很多。

謝花說她家的那所初中留不住新老師,而那些比較年長的老師,思想也很年長,特別是又在那落後的地方。老師思想落伍,就總會給學生傳遞一些並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價值觀,再加上教學水平低,教學方法落後,使得那所初中能考入高中的人,少之又少。

謝花說有時候她挺感謝自己身體的缺陷,當初她們縣裏扶持殘疾人,來謝花的學校選拔,謝花因為成績優異被選入縣裏的初中,第一次接受了符合她方式的教育,又因為夠努力成績好,再次被選拔到市裏,這才能夠考入這所高中。

可那個地方大多數人並不像謝花,據謝花的描述,很多人初中畢業就輟學,能夠出來打工的,好歹見一見世麵,而一直困在那個鎮子裏的,便早早結婚生子。

我再次想起了謝花那兩個已經有孩子的朋友。

“所以我想回去,學一身本事回去。”謝花繼續比劃著雙手,“能夠為那裏的人做點什麽。”

在今晚,我對謝花的敬佩又更加深了一分。

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才會在千瘡百孔之後,對這個世界扔保持一份赤子之心。

我有些自愧不如,這種心境是我不曾擁有的。

以前埋怨世道不公的我此刻甚至感覺世道有些偏心,連我這樣的人,都可以遇到薑靜遠這樣的幸運,而謝花……

“別妄自菲薄。”

薑靜遠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隨之愣了一下。

“世道還是挺公平的,起碼她遇到了你們不是?遇到你們比遇到我要幸運。”

我看向田竹茹,結果發現她又紅了眼眶,她揉了揉雙眼,突然用力抱住了謝花,好一會兒才鬆開,然後用力拍拍她的肩膀。

“你肯定能做到的!”她比劃著雙手對謝花說道。

我也看向謝花,不過我沒上去抱她,還是將手放在她放置在腿上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她看向我,我對她笑了笑。

我想起之前和薑靜遠商量後,留在送給謝花本子上的那句話,此刻我竟有種感覺,就像是這朵花又重新開了。

“小茹你呢?你想做什麽?”

我將目光投向田竹茹,隻見她稍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笑著撓了撓後腦勺。

“我也想當老師,回到這個學校,因為我很感謝這所學校,給了我們這樣的人一個機會。”

我朝田竹茹豎起了大拇指,而與此同時,她們兩個將目光轉向了我。

我知道她們要問我什麽,隻是我卻無法回答。

我從未思考過,我以後要做什麽。

以前的時候我連眼下都捋不清楚,自然也就沒有經曆去考慮以後,而現在,眼下對我來說有些眉目了,但我還是未曾考慮過以後。

“我沒有想過。”我比劃著雙手,如實對她們說道。

而就在我表達完這句話後,田竹茹突然做到我身邊,伸手勾住了我的肩膀,我看到謝花一愣,但還是很快坐了過來。

暗淡的燈光下,我們三個人緊緊相依。

田竹茹鬆開了我,像剛才拍謝花一樣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想,反正不管怎麽樣,對我們而說,高考是目前最重要的,高三加油!衝!”

我笑了,雙手比劃著回複道,“嗯,高三加油!”

“行了,今晚就到這,我們快點睡,明早還要早起學習,不過先讓我上個廁所。”

田竹茹表達完這句話就迅速離開,小小的空間裏,隻剩下我和謝花。

謝花看我的眼神,像是有話對我說,就在我要問她要不要上床睡覺時,卻見她拽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一怔,隻見她緩緩舞著雙手,將那句我曾送給她的話,也送給了我。

——你也一樣,要做即使在劍鋒之上,也要努力盛開的鳳尾蘭花。

我笑了笑,比劃著雙手對她說道,“我會的。”

……

宿舍再次回歸了黑暗。

現在不知是淩晨幾點,和她們聊過之後,我卻更是睡不著。

“要不然,讓我跟你聊一場?”薑靜遠的聲音傳來。

“好啊,哥你跟我這麽大的時候,清晰自己未來的規劃嗎?”我在心裏迫不及待地問道。

“也沒想過,那時候就隻是一股腦學習想考一個比較好點的大學,其實我最終做的事情,是我以前都不曾想過的。”

“你是做什麽的?”我又在心裏問道。

隻是這一次,薑靜遠沒有那麽爽快,“這個暫且先不能告訴你。”

我似乎是從他語氣裏捕捉到了一絲悲傷,由此,我也沒繼續問下去。

“你現在也不用著急,以後的規劃有固然好,沒有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先走一步看一步,考一個比較好的大學再說。”薑靜遠安慰我說道。

話雖這麽說,可當看到別人對未來有著明確的規劃時,我還是會有些失措。

“你要是真的著急的話,可以先定一個目標學校,督促一下自己學習。”薑靜遠又說道。

“哥以前讀的是什麽大學。”我又問。

這一次,薑靜遠沒有猶豫,而是直截了當地回複我說道,“S大。”

我知道這個學校,隔壁市的一所985,也是我們這個省裏數一數二的大學。

“那你很厲害啊哥!”我對薑靜遠的敬佩,不由得又增加了一份,“但是我的成績,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

“所以你現在要趕緊睡覺。”薑靜遠又恢複了那種哄人的語氣,耐心說道,“明天早起,牟足精力去學習。”

“但是我基礎真的很差。”我在心裏說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荒廢了兩年的時間,僅用最後一年,又能補救多少。

“能補救多少是多少,丟掉的基礎,我幫你補補,就是我們可能得多花點時間。你可能要累一些。”

“沒事,我不怕。”我在心裏對薑靜遠說道。

“那現在就要閉上眼睛睡覺,否則明天又要遲到了。”

薑靜遠像哄孩子一樣哄我。

我在心裏嗯了一聲,然後閉上了雙眼,好像在快要睡著的時候,我聽到薑靜遠說了一句,“別擔心,我幫你。”

……

第二天我們還是起晚了。

果然人還是不能熬夜。

我們三個一人提著一杯粥,慌慌張張往教室趕,我想先把黑板後麵的畫上上色。

隻是我沒想到,當我推開門時,看到班裏大多數同學趴在教室後黑板上,他們每人手裏拿著一種顏色的粉筆,黑板上的畫已經被上了顏色,像是被注入了生命。

而那群人,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我們,仍是拿著粉筆,各自分工塗著。

田竹茹像是習以為常一樣,淡定地坐會自己的位置上,不緊不慢地喝著手裏的粥。

而我卻站在原地,久久挪不開步子。

直到謝花拽了拽我的胳膊。

許是看到了我眼裏的怪異,謝花輕輕一笑,抬起手對我說了一句,“別這麽驚訝,小茹說了,大家都想可以幫著做點什麽。”

我微微一笑,明明在謝花那件事中,我就知道了,這是一個很有愛的班級。

可能那時候我不曾親身體會,直到現在,我才有這種感覺。

我第一次,生活在集體當中。

當我看再次看向後黑板時。

白色的鳳尾蘭花在黑板上綻放,希望就好像在此刻重新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