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我被薑靜遠的電話鈴聲叫醒。
他溫柔的聲音隔著電話屏幕傳過來,驅散了我睡覺被中途打斷的怨氣。
我簡單洗漱了一下,出門時,卻在客廳裏撞到了我的父親。
他先是問我怎麽起那麽早,看到我背著小包後,眼神裏閃過一絲疑惑,才又開口問道,“又要出去?”
“嗯。今天跟朋友約好了,晚上回來。”
我說著就想繞開他走。結果又聽到他喊我。
“佳佳。”
我停下來,並沒有轉身。
身後似是一直在猶豫,過了很久,我才又聽到聲音,“最近跟你走得很近的那個男生,是誰?”
“你怎麽知道?”我幾乎是快速轉過身,當時腦子裏首先想到的會不會是葉可姐姐說得,但轉念一想又不是。
葉可姐姐答應過我,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我又想了一下,接著,我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你跟蹤我?”
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情,我想,我猜對了。
隻是我還沒將不滿表達出口,卻又聽他說,“你這段時間總是早出晚歸的,我總該知道你去了哪,跟誰在一起吧。”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怎麽,這個時候想起你還有個女兒要管了?”我沒好氣地說道。
我不會忘記,在過去被我奶奶重男輕女思想籠罩的這個家裏,我父親的軟弱,曾給我和母親帶來了什麽。
之前我沒有發覺,隻是那些原本應當落到我身上的傷害,被我母親一人擋了下來。
“佳佳,之前是爸爸做的不好,我也知道錯了,為什麽不能讓那些事情過去,我們父女倆,好好生活。”
他聲音裏的祈求,臉上的懺悔,好像都在說他知道錯了。
隻是他認識到錯誤和我放下芥蒂,本就是兩件毫不相關的事情。
“爸。”這是出事後,我難得一次這樣喊他,我看到他臉上突然萌生地喜悅之情,然後我又麵無表情平淡地說道,“可是我的媽媽已經死了。”
有些錯誤,根本沒有任何挽回的機會與可能。
“我很難不去介意這件事,我一直想目前我們這種關係可能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但如果你不想,我可以走。”
說完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一整天的心情,從一開始,就印上了陰霾。
十一月中旬的天氣已經有些冷,我走到樓下時,看到靠在車上的薑靜遠,彼時的他,也已經裹上了厚一點的外套。
他還是低著頭看手機。
我知道他在處理一些事情。
索性,我停了下來,就這樣隔著一斷距離,靜靜地看著他。
紛擾的世界裏,他好像是我唯一的安心劑,隻要有他在的地方,隻要可以看得到他,我多浮躁的心情都會瞬間變得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了我。
於是,他將手機放進兜裏,大步朝我走過來。
“怎麽不在車裏等著?”
“怎麽又站在這發呆?”
我們兩個是幾乎同時說出了口。
他率先一步笑了出來,一隻手突然牽起我的手,緊接著,便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當中。
他的手掌很暖。
“手怎麽那麽冷。”他問。
我沒說話,依舊是保持著剛才的表情看向他。
“怎麽。”他的聲音突然小了下來,帶著些關懷和寵愛,對我說道,“在家裏受委屈了?”
本來還覺得沒什麽,但他這一句話,卻讓我所有的偽裝即刻決堤。
我哭著撲到了他懷裏。
我感受到他身體一頓,但很快,他一隻手輕輕拍著我的後背,溫柔的聲音再次傳來,“怎麽了?”
“薑靜遠。”這一次,我沒有喊他哥,還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我覺得自己好沒用啊。”
……
我坐進了薑靜遠的車裏。
車裏暖暖的,我手裏還攥著一杯熱水。
我一直在平複自己的情緒,薑靜遠也不急,就這樣一直等著我,時不時地給我擦擦眼淚。
我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們兩個現在的動作,有多曖昧。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喝了口手中的熱水,才覺得自己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可以說了?”薑靜遠問。
我點點頭,將剛才發生的那些事說給他聽。
“也可以理解。”他倒是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反而笑著說道,“要是我女兒天天跟剛認識幾個月的男生出去,我肯定也著急,誰知道這個男生是不是好人。”
“可你不是那樣的人。”我急忙辯解道。
“可別人不知道。”
聽他這麽說,我一下子又泄了氣。
許是看到我的表情,薑靜遠突然抬起頭,摸了摸我的發頂,我聽他說,“可別說你就是因為這件事,就覺得自己沒用。”
我搖搖頭。
“那真正因為什麽,可以跟我說說嗎?”
我抬起頭,對上薑靜遠那雙眼,恍惚了一會兒,我開口說道,“你沒覺得我跟我父親說得話很可笑嗎?”
所謂的目前我以為的最好的關係,隻是因為我還沒法完全脫離他。
學費生活費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還完全沒有辦法自理。
十八歲的我一無所有,那些藏在心裏的高尚的想法被現實壓得無法露頭。
我很介意我父親過去的種種,但我不能瀟灑的離開,除了生理上的那層微弱的牽絆,還有的就是我還無法割舍掉對他的依賴。
如果我說出口,我想葉可姐姐應該會幫我。
但我也隻是將對一個人的依賴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與之前,並沒有什麽不同。
我撇了撇嘴,有些自嘲地對自己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又底氣對我爸那麽說。”
“其實佳佳,你還可以靠我。”
我蹭的抬起頭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反而他被我的表情逗笑了,“我是認真的,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當先從我這借,大不了以後以別的方式還回來。”他說著突然往我麵前靠近了些,我聽他壓低了嗓音,對我說了一句,“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是你的底氣。”
這一刻,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除了這句話,我還在琢磨他上一句的最後那一句:以別的方式還回去?
我想一定是因為我對薑靜遠居心不淨,要不然我怎麽會想到以身相許這四個字。
在我還在發愣的時候,薑靜遠突然靠了過來,我一驚,隻見他給我係好安全帶,笑著對我說,“後座有東西,一會兒餓了吃一點,現在要坐好了,我們出發。”
話音剛落,車啟動,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