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建築漸漸變得普通起來,我才意識到,我們已經走出了這個市中心。

“是要去你家嗎?”我看著窗外漸漸陌生的景色,開口問薑靜遠。

結果卻引來薑靜遠一笑,我聽他故作遺憾地說道,語氣裏還帶些一些笑意,“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看出來了。”

“這一看就是往郊外走得路,我想除了去你老家,也沒別的地方了吧。”我笑著說道。

隻是我說完,良久沒有聽到薑靜遠的回應。

我側過頭去,卻驚奇的發現薑靜遠的表情有些怪,仔細看來,好像是有點擔憂,也有點擔憂。

不至於吧,隻是回個老家而已,怎麽一副去赴死的樣子。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問道,“哥,怎麽了?”

薑靜遠緩緩歎出一口氣,我聽他說道,“我們村裏的人可能會有些熱情,到時候你別介意。”

一開始我還納悶,為什麽要介意熱情。

直到薑靜遠的車開到了家門口,我看到了那個門口有著一棵老槐樹的院子門口站著的烏壓壓的一堆人,我身體裏隱藏的社交恐懼症,再次複發了。

“哥,這是你們全村的人都來了?”我禁不住問。

“那估計這裏站不開,這些都是我的一些親戚。”薑靜遠笑著說道。

我再次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我活這麽大,親戚也就見過我的奶奶,一個好幾年不上門的姑姑,其他的就沒怎麽見過。

我媽當初是遠嫁,跟家裏那邊關係鬧得不好,我自是沒見過那邊的親戚。

如今我看著門口這一堆烏壓壓的人,心裏除了感慨,就是感慨。

等一下車,我身邊就像是有無數個喇叭一樣說個不停。

薑靜遠說得對,她們是很熱情,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人來跟我打招呼,我的大腦記憶開始告急,根本分不清這個是什麽親戚,該怎麽稱呼,最後,我選擇放棄。

男生統一用叔來稱呼,年輕一點的就叫哥。

女生統一用姨來稱呼,年輕一點的就叫姐。

好在這裏今天是在辦什麽喜事,跟我打完招呼後,就沒有人在搭理我。

我被安排在一個桌子旁,麵前有一個盤子,盤子裏裝著花生瓜子和喜糖,還有一些用麵做出來的花的形狀的東西,在用油炸出來,很脆,也有一些甜味。

我一時覺得有些新奇,可自己一個人也不敢亂跑。

隻可惜薑靜遠比我還慘,一下車就被人攔了去。

我隻能坐在這裏等著他,偶爾拿出手機拍兩張照片發到我和田竹茹和謝花的三人小群裏,很快收到了兩人的譴責。

——佳佳,你竟然背著我和謝花去農村吃席了!聽說村裏吃席很過癮,嗚嗚嗚我也想去。

我看著門口正拿著鐵鏟般大的鏟子炒菜的師傅,看起來是很過癮。

於是我拍了一段視頻發到了群裏。

——啊啊啊啊啊!氣死,為什麽有的人出去玩,我還要和謝花在圖書館看書!我也要吃。

不知為什麽,每次逗田竹茹,我都會很開心。

但開心的時間沒有太長,因為我很快看到了謝花的回複。

——下次來我家,我帶你吃。

很顯然,這句話是對田竹茹說得。

接著她們兩個便在群裏開展了一個關於帶不帶我的討論。

我看著一條接著一條的聊天記錄,不知道第幾條時,看到謝花艾特了我一下。

——村裏的某些風俗還是很有味道的,佳佳你多聽聽看看,說不定對你創作,很有用。

——對哦,好像咱市裏過幾天有一個關於習俗的畫畫比賽,我那天在葉可老師辦公桌上看到了資料,我問她她說想讓你去參加,佳佳合著你是去找靈感了?

比賽?

我這到從未聽說過。

我雖說拿起了畫筆,但也隻是將畫畫看做自己的興趣而已,閑暇時間畫一畫,其他的,我沒有去想過。

看田竹茹這麽說,我不由得退出聊天界麵,然後找到了她所說的這個比賽。

我的城市經常會舉辦一些這樣的比賽。

這次比賽以風俗習慣為主題,參賽作品不僅限於畫畫。

而投稿開始的時間,正是半個月以後。

我盯著這個消息,不由得開始發起呆來,甚至連薑靜遠走過來,我都沒注意到。

畢竟此刻我內心正在進行一番激烈的討論。

我在想是薑靜遠知道了這個比賽,故意帶我來他家,體驗一下農村的風俗習慣,還是說隻是單純的想帶我來。

我承認第一種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了些,可那是薑靜遠。

於是就在我糾結中,我聽到了一聲“在看什麽呢?”

我抬起頭,便對上了薑靜遠帶著笑意的雙眼。

他在我旁邊坐了下來,看了我手機屏幕一眼,然後問道,“想參加嗎?”

奇怪的是,他這麽一問,我竟然開始因為不是第一種猜測而感覺到遺憾。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這個比賽的舉辦方,我很熟。

十歲那年改變我命運的那場比賽,也是這個舉辦方,雖說在寧依依的那場鬧劇當中,塵封八年的真相終是被放了出來。

可是八年過去了,人們對於梁佳這個稱呼,已經變得模糊。

正當我猶豫時,我卻又聽薑靜遠有些歉意地說,“我幫你報名了。”

天知道我聽到這條消息有多驚訝,直直地看著他,不該說什麽好。

他卻像沒事人一樣起身,對我說道,“現在離吃飯還早,我帶你出去逛逛。”

從我們在的地方到這裏,也就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我跟薑靜遠並肩走著,偶爾會碰到一些大媽,她們會熱情地跟薑靜遠打招呼,看到我時,都會問一句,“哎吆強強這是把媳婦領回家了。”

這時候我的臉就會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幾乎是每碰到一個人,她們都會這樣問一句,薑靜遠也會跟她們解釋一邊,最後薑靜遠直接拉著我走了一條小道。

現在這個季節,路邊的野草已經變得固黃,地裏也空****的,一眼看去,仿佛隻有一個顏色。

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在這種氛圍當中,發現了一種不同於城市的美。

“佳佳你別介意,村裏人就這樣,看到誰家該結婚的人領著異性回來,都會這樣問。”

薑靜遠跟我解釋道,我滿不在乎地說,“沒事。”

除了那一瞬間有些害羞,其他的我沒覺得有什麽。

畢竟我的心思本來也就不純。

“你看那邊。”薑靜遠指著一個山坡對我說道,“每到春夏這兩個季節,坡上都會開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花,而坡的對麵,是一片湖,湖的旁邊,是一個小樹林,我小時候經常在那裏放羊,前些年村裏樹林還多,這幾年搞建設,也就隻剩下那一片了,要不要過去看看?”

我點點頭,跟著薑靜遠爬過了那個山坡,坐在坡頂上。

樹林的旁邊種著幾棵鬆樹,算是這個略銷量的季節裏難得一抹綠。

湖水無比清澈,倒影了整片天空。

這裏的天似乎出奇的藍,我抬頭望著天空,心情寧靜。

遠處的地裏還有一片玉米秸稈立著,玉米已經被人收走,秸稈也變得固黃,也有些田地旁邊,堆著一堆又一堆的麥子秸稈。

風輕輕吹過,我聽薑靜遠對我說著他小時後的種種。

我突然很想在春夏兩個季節過來看看,品一眼漫山遍野的綠,空氣中飄散不去的麥香。

這是如此簡單卻也是我第一次見過的美。

“我擅自做主幫你報了名,你會怪我嗎?”

薑靜遠的聲音從一邊傳來,我搖搖頭,輕聲說道,“不會,隻是哥……”我說著一頓,側過頭去看他,然後笑著問道,“你怎麽突然想到給我報這個比賽?”

薑靜遠淺笑了一聲,“可能是我的執念吧,當初你參加比賽時是狼狽收場,我就一直很介懷這件事,想著現在真相大白了,便想讓你再去一次,然後結束掉過去,重新開始。”

結束過去,重新開始……

我仔細品味著薑靜遠這句話。

我想我對於畫畫這件事,應該是不怕了的,可不知為什麽,我始終沒有向前一步。

其實仔細想想,原先屬於梁佳的東西看似都回來了,但有些東西,還是被我遺忘在了時光當中。

那個拿起畫筆自信洋溢的我,仿佛全世界都跟在我身後的我,臉上張狂肆意的笑容,好像都沒出現過。

它們在時光的某個長河中等待,隻是我好像忘了去尋找。

人們都說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有時候想想,也不無道理。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笑著問薑靜遠,“哥你想的還真周到,知道我對這些習俗了解的不多,還特意帶我來看一下。”

我看到薑靜遠臉上的表情瞬間放鬆,他笑著說,“其實也不全是,我也有一點私心。”

“什麽私心?”我立即一臉興致問道,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我身體往前靠了靠。

而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我這細小的動作,身體也跟著微微上前傾了一下。

不知不覺間,我們之間的距離一再減小,到了一種讓我可以直呼危險的地步。

伴隨著我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我聽他說,“我也想讓你看看,我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