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興發旅店縱火事件傳開後,很多經營小旅店的老板都開始擔心自己的店也會遭殃,於是紛紛在店內和店外安裝了監控攝像頭,以防範壞人的偷襲。

出事那幾家旅店,均係通過某專門發布同城廣告服務信息的網站找到的安裝公司。而他們也非常巧合地找到了同一家公司——響哲網絡服務公司。這家公司,宣稱經營項目包括:計算機係統、軟硬件、配件的維護和銷售,以及專業網絡布線和監控攝像頭安裝……

其實不難想象,響哲公司的稱謂,顯然是為了在網上充門麵,裏外其實就一個人,那就是羅哲。他為那幾家旅館安裝的是同一款可360度移動的無線網絡監控攝像頭,這種攝像頭本身集成無線接收模塊,通過Wi-Fi與無線路由器連接,同時還配有一款專用軟件安裝至電腦以及手機終端,當路由器連接互聯網之後,通過該專用軟件,便可以在任何有網絡的地方遠程觀看、錄像乃至調試監控畫麵。羅哲一手包辦了安裝工程,遠程調用監控畫麵自然不在話下。而當那幾個小旅店老板現在回過頭來細想,便會發現差不多都是在安裝監控攝像頭一周之後,自己的旅店就遭到人為縱火。

一家受害旅館的老板向杜英雄和艾小美提供了羅哲留下的名片,上麵有他的手機號碼和公司地址,手機號碼和羅哲母親說的一樣,撥打之後仍然處於關機狀態,於是幾路人馬會合,奔向羅哲公司所在地。

高校周邊曆來是商家活躍之地,各種店麵的租金都貴得驚人,羅哲顯然租不起門頭房,所以隻是在財經學院附近一個老居民區中租了個一樓的民居。

警方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趕到時,一眼便看到樓道口牆上掛著“響哲電腦維修”的招牌,而且樓道中還停著一輛踏板摩托,根據羅哲母親先前提供的信息,應該就是羅哲的。如此,算是確認了羅哲的落腳點,至於羅哲在不在民居內還不好判斷,所以陳海峰先指揮警員在周邊布控,以防意外情況發生。

外圍安排妥當,陳海峰、韓印、杜英雄以及艾小美才一同走進樓道,上了兩層台階,來到寫著101室的房門前。防盜門是關著的,眾人閃到兩邊,陳海峰試著敲門。好一陣,並沒有人應門,陳海峰將耳朵貼到門上,也未聽到裏麵有任何響動,他衝兩邊的人搖搖頭,示意房中應該無人。

眼下情況是:手機關機,摩托車停在樓外,住房無人應門……不由得讓眾人起疑,羅哲會不會出了意外?又或者聞風潛逃了?陳海峰和韓印商量了一下,不能再耽擱時間,決定撬開房門。

防盜門是老式的,開鎖沒啥難度,杜英雄上手沒幾下,輕鬆搞定。打開房門,裏麵是一室一廳的格局,正對著房門的是一個小客廳,橫向放著一個玻璃貨櫃,裏麵擺著各種電子產品和配件。靠近門口左手邊有一個衛生間,與衛生間挨著的便是臥室。臥室裏有一張工作台,上麵擺著台式電腦、筆記本電腦、焊錫工具等等,工作台側麵靠近窗邊位置的是羅哲睡覺用的單人床。

杜英雄和艾小美第一時間撲到工作台前,戴上手套,一個打開台式電腦,一個按下筆記本電腦的電源,陳海峰和韓印則屋裏屋外四處查看。應該說整個屋子收拾得還算幹淨,看不出任何異樣,更沒有打鬥的痕跡,旅行包、衣物也都在,手機充電器插頭還插在電源上,給人感覺羅哲要麽走得實在太匆忙,要麽隻是出去遛個彎……

“快來看,找到火災錄像了……”杜英雄揮著手招呼道,艾小美也緊隨著嚷道,“筆記本電腦中也有,這小子把每次火災錄像時間都標記得清清楚楚,太變態了!”

聽到兩人大呼小叫,韓印正待上前查看,兜裏的手機卻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顧菲菲,便趕緊接起:“喂,屍檢結果都出來了?”

“找到羅哲了嗎?”顧菲菲在電話那頭反問道。

“沒找到人,不過找到縱火錄像了,可以完全確定他的作案嫌疑。”韓印說。

“你來法醫科吧,有你感興趣的東西。”顧菲菲說。

法醫科,解剖台前。

熬了一個通宵外加一上午的顧菲菲,臉色蒼白、雙眼微腫,指著黑炭般的屍體,啞著嗓子向韓印介紹道:

“煙灰、炭末僅滯留在口鼻部,呼吸道無高溫作用表現,心血毒化檢驗未發現一氧化碳,但檢驗出遠遠超過中毒量的安眠藥成分,死亡原因係腹主動脈被切斷導致的失血性休克,與火燒無關。死者胃腸中食物基本呈食糜狀,應係末次進餐後4小時左右死亡,常規推算——通常晚餐時間在17點到19點之間,而報案人聲稱目擊到起火時間為21點40分左右,綜合胃腸食物消化狀態,基本可以認定死亡時間與屍體被燒時間相差不多,也就是說,被害人完全停止呼吸不久便被焚屍。死者上半身燒傷程度明顯要重於下半身,表明其上半身燃料較多,符合從頭部往下澆灑助燃劑的動作模式,對現場采集到的塑料瓶以及灰燼殘留進行的理化檢驗顯示,助燃劑確為汽油。”

顧菲菲說著突然停下,轉身走向牆邊的工作台,再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個證物盒,裏麵有一枚沾有血跡的黑色鋼釘。她把證物盒舉到韓印眼前,繼續說道:“這枚規格為2.5寸的水泥鋼釘,是從死者左胸部位取出來的,被釘在第三與第四真肋之間,有明顯的生活反應,係死前釘入。”

“果然是個很具體的殺人儀式。”韓印皺了皺眉說道,“鐵鏈捆綁、赤身**、活體胸膛釘入鋼釘、活體摘除肝髒、焚燒屍體,這一係列動作會不會是某種宗教儀式?”

“不,是與一則神話故事有關,你猜猜?”顧菲菲抿嘴笑笑,看似胸有成竹,賣著關子說。

“噢?這麽說,你已經找到儀式的根源了?”韓印問。

“當然,你以為我特意讓你過來,就是為匯報屍檢結果啊?”顧菲菲說。

“那顧老師,給講講這個神話故事吧?”韓印打趣道。

“普羅米修斯你應該聽說過吧?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希臘神話故事中的人物。”顧菲菲使勁咳了一下,清清嗓子說道,“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創造了人類,凡是對人類有用的、能夠使人類美好和幸福的,他都授予人類。同樣地,人類也用愛和忠誠來報答他,因此他遭到希臘神話中最高天神宙斯的嫉妒。作為懲罰,宙斯拒絕給人類實現他們的文明所需的最後一物——火。但普羅米修斯卻通過取巧的辦法,使火種降臨人間,宙斯勃然大怒,下令給予他最嚴厲的懲罰。

“普羅米修斯被帶到高加索山,赤身被一條永遠掙不斷的鐵鏈縛在懸崖峭壁上,他雙膝永遠無法彎曲,也永遠不能入睡,除了讓他忍受饑餓、風吹日曬,宙斯還往他胸脯上釘了一枚釘子。此外,宙斯又派一隻可惡的鷹每天去啄食他的肝髒……直至被大力士赫拉克勒斯搭救……”

“你這故事是說,人類的火是普羅米修斯帶來的。”韓印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框,思索一會兒接著說,“那麽凶手通過儀式化的殺人手法,去還原宙斯懲罰普羅米修斯的情景,表現出的是他內心深處極度痛恨普羅米修斯將火帶給人類這回事,更進一步說,其核心的精神訴求是對火的憎恨。”

“也就是說,凶手受過火的傷害,那麽被害人與他是什麽關係?”顧菲菲問。

“通常儀式化的殺人案中,凶手更注重儀式的表達,對於被害人的選擇主要視符合闡述儀式的條件而定,並不需要密切的交集。”韓印遲疑了一下,說,“但就你剛剛講的故事來說,事實上普羅米修斯最終還是被解救了,而咱們的案子恰恰相反。試想一下,凶手痛恨火給他帶來的傷害,卻又用火去焚燒他人,這是不是有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意味?”

“這樣說來,被害人本身並不是好人,有可能曾經縱火做過壞事?”顧菲菲問。

“屍檢對被害人年齡有什麽判斷?”韓印凝了下神,若有所思地問。

“從屍體恥骨聯合麵上看,平行溝脊已經消失,腹側緣下端界線明顯,上端界線開始形成,由此推斷,年齡在27歲到30歲之間。”顧菲菲指著屍體骨盆部位解釋說。

“身高呢?測量了嗎?”韓印追問道。

“炭化屍體可能會縮短數厘米乃至數十厘米,體重也會減少百分之五六十,所以屍體的測量對於身份識別意義不大,科學的方法是測量長骨。先前我已經推算過,被害人生前身高應該在1.70米左右。”顧菲菲說。

“嗯……有沒有覺得身高和年齡與羅哲相仿?”韓印使勁“嗯”了一聲,指指解剖台上的屍體說,“羅哲的縱火嫌疑已經被確認,而且從其住所狀況看,似乎是沒有任何預兆地消失了,我覺得這具屍體有可能就是羅哲。”

“那趕緊讓英雄把他出租屋裏的牙刷和梳子什麽的帶過來,做個DNA比對!”顧菲菲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