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之後,雨終於停了,隻休息了兩三個小時的支援小組,又要開始忙碌起來。

關於林峰的案子,顧菲菲的意思是讓杜英雄和艾小美負責到底。終於不用窩在憋悶的檔案室裏,兩個年輕人格外精神抖擻、躍躍欲試。

“林峰案”的卷宗中,登記了一個他父親林德祿的手機號碼,杜英雄和艾小美覺得生意人應該不會常換號碼,便試著撥打過去。果然,接電話的正是林德祿,更可喜的是他現在已經搬回當年林峰遇害的房子裏住了。二人便與林德祿約好時間,向專案組要了部車,開著導航便出發了。

雖說經過連日來的積極搶修,市區道路狀況和秩序正逐步恢複正常,但堵車情況還是相當嚴重。汽車走走停停,艾小美和杜英雄也有一句沒一句地聊開來。

“哎,你覺不覺得韓老師和葉組長兩個人的關係好像不一般?”艾小美眨了眨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嘴角勾起一絲壞笑問。

“什麽意思?”杜英雄懵懂地問。

“他倆好像有點曖昧。”艾小美揚著雙眉說。

“別胡說,”杜英雄白了艾小美一眼,“韓老師才不是那種腳踏兩隻船的人!”

“韓老師當然不會,可架不住人家追啊!”艾小美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聽說葉組長和韓老師認識比咱顧姐早,好像兩個人也有過那麽一段情愫。”

“所以昨天晚上吃夜宵時,你是故意說那番話點撥韓老師嘍?”杜英雄問。

“是啊,我就說,本來就是顧姐好嘛。”艾小美說。

“我看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連顧姐和韓老師感情上的事都敢摻和,小心顧姐知道了,立馬把你踹出咱們組。”杜英雄嚇唬小美說。

“好啦,好啦,不說了。”艾小美虎著臉,一副未盡興的樣子,須臾,有些不甘心,又興致勃勃地說,“要是讓你選,葉組長和顧姐你選誰?”

“哼,我哪有那豔福,不敢想。”杜英雄憨笑道。

“是說假如,又不讓你真選,你就把自己當成韓老師選一把。”艾小美用胳膊肘捅了下杜英雄,慫恿道。

“其實總體來說,葉組長和顧姐都屬於那種優雅、知性的女人,女神範兒十足,是禦姐型的成熟女人。如果從韓老師自身經曆來說:他幼年父母離異,有過一段嚴重缺乏母愛的時期,因此對母愛的渴求在他心底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於成年之後,對成熟、如他母親般優雅溫婉的女性,有著天然的好感。總之,顧姐和葉組長,確實都屬於他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人。”杜英雄認真思索了下,歎口氣道,“不過你發現沒有,其實韓老師和顧姐本質上是一種人。顧姐是用冷傲和清高,來掩飾自己對於世俗交往和溝通的不擅長;而韓老師是用他臉上慣常溫和的笑容和謙謙君子的姿態,來保持自己和他人之間的距離。這種分寸感,何嚐不是一種孤傲呢?”

“你說那麽一大堆,不就是想說韓老師和顧姐在一起沒法互補嗎?”艾小美不耐煩地說。

“對,”杜英雄點點頭,“反倒葉組長給人感覺比較接地氣,是那種看上去經曆過很多曆練的女人,包容心比較強,和她生活在一起應該會比較舒服。另外,從顏值和氣質上說,兩人不相上下,但葉組長身上似乎多了絲嫵媚氣,要更有女人味道一些。”

“拉倒吧,別說那麽多好聽的,你就直說你們男人喜歡身材好、風情萬種的女人唄!”艾小美撇撇嘴,“按照男人看女人的視力表,你就是介於瞎子和1.0之間那種庸俗的男人。”

“啥是男人看女人視力表?”杜英雄愣愣地問。

“土老帽,這都不知道。”艾小美拿出手機,調出一幅圖片,舉到杜英雄眼前,“喏,就是這個男人視力表,我一朋友給我發的。上麵說:注重女人胸的是——瞎子;注重臉和腿的視力為——1.0;注重腰、屁股、皮膚的視力為——2.0;注重氣質、穿著、脾氣的視力為——3.0;注重愛好、品位、才華、性格的視力為——4.0……”

“啥破玩意兒,不就是網上瞎編的段子嗎?”杜英雄稍微盯了下手機屏幕,伸手就要搶,“給我看看,誰給你發的這麽猥瑣的微信信息,男的女的?”

“用你管?”艾小美趕緊收回手機,躲開杜英雄的手,緊著鼻子,俏皮地說,“就是男的怎麽了,你是我什麽人,管那麽寬?”

“好,不管,不管,您隨便成嗎?”杜英雄負氣地說。

車內的氣氛有些僵,但艾小美看上去卻不在意,臉上不知何時還多了一絲緋紅。

林峰生前的住所是在一個比較老的社區裏,毗鄰菜市場,周遭環境比較雜亂。家裏的房子還算寬敞,兩室兩廳,90多平方米的樣子。

“不好意思,外麵堵車堵得厲害,讓您久等了。”比約定時間晚到了一個多小時,一見麵,杜英雄忙不迭地抱歉道。

“沒事,沒事,我現在啥也沒有,就是時間有的是。”林峰父親林德祿連連搖手,淒然笑笑,“小峰媽和小峰相繼‘走’了,我活著也沒什麽心氣,公司轉手了,二婚也離了,現在是閑人一個,就盼著早些給小峰討回公道。噢,對了,過了這麽多年你們又來找我,是發現什麽新線索了吧?”

“當年您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對吧?”艾小美有意避開林德祿的問題,反問道。

“小峰媽去世一段時間後我又成家了,小峰對我這段婚姻比較抵觸,再加上那邊也帶過來個男孩,一個屋簷下住了一段時間相處得不太好,小峰便幹脆搬回這老房子裏一個人住。不過我有這房子的鑰匙,偶爾會幫他買點日用品和吃的送過來。那天是我從國外度假剛回來,給他帶了點紀念品,想過來送給他。誰知道一來家發現門鎖換了,我用原來的鑰匙打不開了,敲了大半天門,裏麵始終沒個聲音,打座機不接,打手機也一直提示關機,但車還在樓下停著。當時我就有不好的預感,回車裏拿了工具就把門撬開,結果就看到小峰躺在地上。”林德祿說著說著便哽咽了,眼角也滲出淚水。

屋子裏陷入一陣沉默。

須臾,看林德祿情緒有所緩和,艾小美繼續問道:“我看卷宗說林峰沒有工作,那他平時都幹些什麽?都和什麽人來往?”

“咳,怎麽說呢?我倆本來交流就不多,我再婚後他跟我更疏遠了,偶爾給他打電話,他也隻是‘嗯嗯啊啊’敷衍我幾句,便掛了。後來可能是把我的號碼屏蔽了,或者他換了新號碼沒跟我說,我給他打電話總顯示關機。可以說除了過年會在一起聚聚,平時我要見他一麵也不容易,所以真不太清楚他平時都幹些什麽。”林德祿長歎口氣,“再者,一方麵,我們家的經濟條件尚可,他工作不工作也無所謂;另一方麵,他那時的心態也不適合參加工作。”

“他怎麽了?”杜英雄跟著問。

“都是因為他媽媽。”林德祿不自然地**了下嘴角,一臉愧疚之色道,“小峰讀高中時,我把他送到加拿大留學了,他媽媽當時不放心,便跟過去陪讀。到了讀大二那年,也就是2008年年初,他和媽媽一起遭遇了車禍,幸運的是小峰隻是摔傷了胳膊,但他媽媽卻不幸喪生。那個事件對小峰打擊特別大,好長一段時間都窩在國外的公寓裏不出門,學業也荒廢了,我怕他出事,隻好辦理停學,把他帶回了國內。”林德祿用雙手使勁揉搓兩下自己的臉頰,盡力克製著情緒:“我那時工作一直比較忙,小峰幾乎是他媽媽一手帶大的,對媽媽特別依戀,回來之後好長時間也走不出他媽媽去世的陰影。說實話,我這個父親當得很失敗,是真的不會跟孩子相處,我能做的隻是盡全力滿足他物質上的需求。那會兒流行什麽蘋果手機、MP4、遊戲機、筆記本電腦、單反相機啥的,我都給他買最好、最新款的,甚至那種美國剛出的平板電腦,我也托朋友帶回一個送給他。噢,對了,還給他買過一輛車。”

“除了那輛車,您剛剛說的這些物件都在遭竊物品清單中,有沒有可能是被林峰變賣了?”艾小美問。

“不可能,”林德祿使勁擺擺手,“他不缺錢,我每個月都會往他信用卡裏打一筆錢,而且那張卡是可以大額透支的。那張卡壞人沒有帶走,小峰出事後我查了下,裏麵還有幾萬塊錢餘額。再有,小峰平時就愛收集那些數碼產品,都寶貝得很,他寧願賣家裏的古董也不會賣那些東西。”

“那林峰有沒有服用鎮靜劑或者安眠藥的習慣?”杜英雄最後問。

“應該沒有吧。”林德祿含糊地說,但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不過那段時間我們偶爾見麵,他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人也消瘦了許多,似乎沒怎麽睡好覺。”

“林峰有沒有提過一個叫孫陽的人?或者說,您對孫陽這個名字有印象嗎?”艾小美問。

“沒有,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林德祿想了想,緩緩搖頭道。

搜索戶籍登記信息顯示,江平全市範圍內共有53名叫方劍的人,按照性別和年齡進一步篩選,剩下15名符合查找對象範圍的人。齊兵隨即安排人手,加上韓印和葉曦,循著戶籍登記的地址和聯係電話,逐一進行走訪。

此刻,韓印和葉曦正走進一棟老舊的灰色住宅樓內,樓道裏的牆壁和水泥階梯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四處都是黑不溜秋、髒兮兮的。這是他們一上午走訪的第三家,前兩家雖然很順利地見到了受訪對象,但他們都沒有在網戒學校訓練的經曆。

兩人走上三樓,試著敲響樓梯間中間位置的一家房門。不多時,裏麵傳出一聲有些蒼老的應門聲。很快,門敞開了一條縫,隔著門閂露出一張眼神中充滿警惕的老阿姨的麵孔。

葉曦拿出警官證,舉到老阿姨眼前:“阿姨,我們是警察,請問您有個兒子叫方劍嗎?”

“警察,啊,我們家劍劍出什麽事了?”老阿姨誤會兩人的來意,以為自己兒子出了意外,也顧不得提防,慌不迭地摘下門閂,推開門問道。

“您別緊張,您兒子沒事,我們來是想請他協助我們了解一些別人的情況。”韓印也怕老阿姨急壞身子,趕忙解釋道。

“咳,嚇死我了,這孩子一個人在外地,我整天擔驚受怕的,就怕他出點啥事。”老阿姨使勁吐出口氣,“來,來,進屋說。”

“阿姨,聽您剛剛的話,方劍不在本市啊?”韓印跟著老阿姨走進屋子。

“他在古都市打工,你們喝水不?”老阿姨應著話,作勢要給兩人倒水。

“不用,不用,既然方劍不在,我們跟您說幾句話就走,您先坐。”葉曦拽住老阿姨的胳臂,把她扶到沙發上坐下,“您聽說過朝陽網戒學校嗎?”

“知道,知道。”老阿姨不假思索道。

“您兒子方劍在那個學校培訓過嗎?”韓印一聽老阿姨的話,估計這回是找對人了,立馬精神百倍,加快語速追問道。

“對啊,那簡直就是一所騙子學校,老師根本沒有執業資格,都是些地痞流氓。”老阿姨咬牙切齒,恨恨地說。

“那您還記得方劍去那學校的具體時間嗎?”葉曦又問。

“應該是2008年6月到9月那段時間,”老阿姨稍微回憶了下,憤憤地說,“我記得很清楚,孩子回來都瘦得不成樣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睡覺說夢話都是求老師別再電他了。”

時間點也能對得上,可以完全確認老阿姨的兒子,便是曾經跟孫陽同期進入朝陽網戒學校並住在他下鋪的那個方劍。韓印和葉曦理解老阿姨的心情,耐著性子任她吐了會兒怨氣,葉曦才拿出筆和記事本,說道:“阿姨,麻煩您把方劍在古都市的工作單位和手機號碼說一下,我們想聯係他問點事情。”

“好,好。”老阿姨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對麵的電視櫃前,從櫃麵上鋪著的軟玻璃板下麵抽出一張紙條,遞給葉曦,“喏,這上麵有他的手機號碼和單位地址,姑娘你記一下吧。”

出了方劍家,坐進車裏,葉曦立馬照著剛剛記下的手機號碼撥打過去,結果連著打了五六分鍾,對方始終關機。

葉曦放下手機,扭頭望了眼眉頭緊鎖的韓印,試探著說:“要不然咱去一趟古都?”

“我確實很想當麵會會這個方劍,可就怕咱去古都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他,白白浪費工夫。”韓印猶豫著說。

“你忘了,古都是我的‘老根據地’,小北(康小北,葉曦在古都市任刑警支隊長時的得力助手)現在也是大隊長了,抽出點人手幫忙找找方劍肯定沒問題。”葉曦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信心滿滿地說,“放心,隻要方劍人在古都市,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裏把他找出來。”

說著話,葉曦已經掏出手機,撥下康小北的手機號碼。很快,接通了,葉曦把情況大致說了下,看她輕鬆篤定的神情,顯然康小北應承得很痛快。末了,葉曦掛掉電話前,問了韓印一句:“小北問,人要是找到了怎麽辦?是原地控製住,還是帶回隊裏?”

韓印略微想了下,聲音沉沉地說:“直接帶到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