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必須要保全你呀。”宋良時再次抬起了那顫抖的手掌,輕輕撫摸上了孟淺櫻的臉頰,蒼白的麵龐上帶著柔和,“我的身份已經給你帶來了這麽多的禍患,斷然不能夠讓你因為我而在遭受任何意外的。”

“可我已經是國人了,我更不能答應千田洪川那些無恥的要求,做傷害中國國民的事情,哪怕是國人對我的身份有所誤會,我也決不能傷害他們一星半點。”

“但我他身上流著東國的血,終究不可能成為一個純正的國人。我不在乎東國,卻也留不得中國,或許也隻有這樣的結局,才是真正該屬於我的吧。”

“我的血脈無可改變,但我能夠在這短暫的一生裏做一些利國之事,無愧於神州大地,能夠以一個堂堂正正國人的身份,立足在這一片國土之上,我這一生便也不算遺憾。”

“淺櫻,明軒哥。”他吃力地將眼皮抬了起來,混沌眼眸之中帶著絲絲渴盼,“你們說,我現在能不能夠算得上是一個國人?”

“你是國人,你一直都是,永遠都是。”孟淺櫻一邊落著淚,一邊拚命地點著頭,“在你來到中國,當你叫宋良時,在你敢於和千田洪川對抗的時候,你就是一個國人,你永遠都是國人,永遠不可改變。”

看著宋良時這般模樣,景明軒也不由得心酸,也隻能夠點著頭,沉聲道:“你從未做過任何傷及國人的事情,你在千田洪川的麵前寧死不屈,從沒有因為利益而動搖自己的本心。”

“在大家的眼裏,你就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國人,是一個有風骨的華夏子孫。”

“真的嗎?”他那一雙暗淡的眼眸之中,終於泛起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並籠罩上了一抹欣慰之色,“那就好……能夠成為一個國人,我這一生就算是再短暫,也死而無憾了。”

他的眸子又緩緩向上移動了幾分,望上了那濃濃不見星辰的寒夜,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眼中泛起了一抹悠遠之意,再度開口,“這一生注定千萬般波折,如若有來生,但願我再也不要生在東國,但願我可以做一個純正的國人。”

他停頓了一下,又將目光收了回來,並落到了孟淺櫻那淚眼惺忪的雙眸之上,燕中路找上了一抹堅不可摧的深情,“這一生,我終究沒有辦法陪著你再走下去了。如若有來生,希望我們都能夠成為國人。”

“希望我們能夠生在一個沒有戰爭與貧苦的太平盛世,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沒有任何顧慮的享受在一起,兌現一生一世,執手偕老的白頭之約……”

話音還未落下,他的喉嚨便又是一腥,有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湧而出,落在了孟倩瑩的臉頰上和衣衫上。

“良時!”孟淺櫻大驚,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聲。

“咳咳咳……”緊接著,他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氣力被抽走了多半,五髒六腑都劇烈的疼痛了起來,目中所視的景物越發模糊,便是連抬頭的力氣都依然不存在半分。

“淺……淺櫻,你……你等我……”他他整張臉已經全然蒼白了起來,眼中卻定了一抹最深摯的渴望,用力撐起了最後一絲力氣,從口中道出了最後一句話,“下一生……我們再相見……”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無力地將頭垂了下去,永遠的閉上了雙眼,身上再無任何生息,就這樣永遠沉睡在了孟淺櫻的懷抱之中。

他的麵色雖慘白,卻也極盡安詳,這一生縱然淒苦,但至少在這短暫的一生之中,遇見了人生值得,此生便也算無憾。

“良時,你怎麽能夠就這樣棄我而去,良時,你不許走,你要陪著我啊!”孟淺櫻抱著宋良時那染了鮮血的屍體,泣不成聲地失聲痛哭著。

整條街巷上都回**著她那哀戚絕望的哭聲,穿透了小巷的盡頭,化作了那嗚咽的殘聲。

可任憑她的哭聲再怎樣撕心裂肺,卻再也不可能將宋良時喚醒,他的靈魂早已經隨著青煙,飛往了另一個國度。

一場沉沉的霧雲籠罩在了彬川的天空之上,陰沉的天氣之中看不到半點陽光,給這哀鴻遍野的城市之中更添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蒼涼。

孟淺櫻靠在窗前,麵色蒼白,目光呆滯,一個人默默地沉思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喜憂,也窺探不到任何心事。

良久,她的眸子才微微動了一下,隻見眼眸之中有什麽晶瑩的東西閃爍了一下,便是兩行滾燙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之中溢了出來。

她終於換了一個動作,深吸了一口氣,並甩去了臉上的淚,手中摩挲那已經褪了色的櫻花發卡,想起放在了胸口之處,並哀哀地痛哭了起來,“良時,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你能不能夠回來陪著我,我現在真的很孤獨,沒有你的日子,叫我一個人該怎麽樣活下去,你叫我怎麽辦,叫我怎麽辦……”

她一個人在房間之中痛苦到了失聲,可卻再也沒有那溫柔的手掌撫摸上自己的肩膀,也聽不到那一聲聲溫和的安慰,四麵所環的隻有那冰冷的牆壁。

明明他所送的那隻櫻花發卡還在自己的手中,明明他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可是他的身影卻再也尋不到了,自己也再也不能夠無所顧忌的撲向他的懷抱。

他走了,就這樣離開了這人世間,他走在了那個沒有星辰的寂寂寒夜之中,什麽都沒能留下,徒留自己一人斷腸到天明。

那一天晚上宋良時氣絕在了那冷風呼嘯的街巷之中,後來,景明軒與百萬次一同將他安葬在了彬川的陵園,他墓碑上所題的名字是“宋良時”三個字。

不是千田良時,是宋良時,將這個屬於國人的名字永遠留給了他。

他為了守住一顆赤誠的丹心,寧死不屈服於東國賊寇,與國人所相差的,也隻不過隻有那一層血脈罷了,不論是生是死,他都是國人。

那一天,景明軒所帶來的幫手,盡管人數眾多,可卻做不了那一群彪悍的東國人的對手。他們無法敵得過這群人多勢眾的東國人,也沒有辦法殺死千田洪川報仇,倘若再僵持下去,是怕自己人也會受到意想不到的傷害。

他們隻是設計,將那些東國人引開,並將孟淺櫻與宋良時救了出來,便立刻從公館之中撤退了出來。

可是宋良時身受重傷,終究無力回天,也隻剩下孟淺櫻一人獨留一個支離破碎的心。

白首偕老的誓言,到底還是在這風雨飄零的亂世之中破碎了掉,那一心人,此生都不可能再等了,來了。

“淺櫻。”這時,隻見白婉瓷推門而入。

這些天,孟淺櫻整個人一直都是這樣一副懨懨的模樣,著實無法叫人放得下心。白婉瓷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也隻能夠時常去看望著她。

“婉瓷姐……”孟淺櫻抬起了頭來,那一雙淒然的眼眸之中,含滿了沉沉的絕望。

“唉!”白婉瓷看著他這個模樣,實在忍不住心酸,微微歎了一口氣,並坐到了她的身旁,輕輕替她失去了眼角的淚水,“別難過了,淺櫻,你身上的傷還沒有恢複,這樣子會傷身的。”

“可我要這副身子,還有什麽用?”孟淺櫻止不住的低低嗚咽著,已是悲痛至極,“良時為了我活生生被千田洪川和那群東國人毆打致死,他走得那樣痛苦,我卻好端端地活在了這個世界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說好了要一路同行,說好了,要白首偕老,可是他就這樣走了,隻留我自己一個人形單影隻在這個人世間,還有什麽意義?”

“淺櫻。”白婉瓷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能夠輕輕擁抱住她,並撫摸著她的背脊,輕聲安撫著她,“世事無常,更何況是在這個亂世之中,很多事情都並非在我們預料之中。”

“在這亂世之中,保全性命並非是一件易事,逝者已逝,生者也隻能咬緊牙關努力的活著。你的命是他用生命護住的,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好好著,方才能對得起他的一片真心。”

“好好活著……”孟淺櫻翕動著那幹涸的唇瓣,低聲呢喃著,聲音之中仍然泛著沉痛,“我該怎麽好好活著,良時都已經不在了,叫我如何好好活著?”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千田洪川那樣的惡人,還能夠好好的活在這世界上,而良時這樣一個好人卻不得長命?”

“我真的好想殺死他,我真的好想一刀捅進他的心髒為良時報仇,我真的好想那些為美作歹的東國人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惡事做盡,總有一天會受到報應的。”白婉瓷也隻能夠拍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撫著她,“但是我們不能夠受到他們的摧殘,隻有好好活著,才能夠看到他們遭受報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