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許是說話的語速過快,她又是一陣氣虛,不禁咳了起來。

“淺櫻!”景明軒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呼了一聲她的名字,並按住她的肩膀。

“明軒哥……”孟淺櫻抬起了那一雙混濁的眼眸,望向了景明軒,眼中凝著一絲微弱的光芒,像是折了翼的鳥兒。

“我在。”景明軒是心酸,也是心痛,將手伸了出來並握住了她的手掌,沉聲道:“淺櫻,明軒哥一直都在呢。”

“明軒哥,淺櫻這一生能夠得你照拂,是淺櫻此生最難得的福氣。”她的眼中含著悠悠之意,也帶著酸楚與沉痛,“淺櫻原本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幸而得到了明軒哥的救贖,才不至於餓死街頭。”

“明軒哥你對淺櫻的恩比山高,是你給了淺櫻一個家,讓淺櫻感受到了來自家人的溫暖,是淺櫻心中永遠的神明。”

“隻是……”她的鼻子一酸,一滴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凝成了無聲無息的痛,“淺櫻這一生沒有辦法去報答明軒哥的恩情了,如若來生有機會,希望我們還能夠做親人。”

“淺櫻馬上就要同良時相會了,不能夠再陪伴著明軒哥了下去了。淺櫻隻希望明軒哥能夠安好,能夠盡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淺櫻在天上,會保佑明軒哥的。”

“還有婉瓷姐。”她又吃力地抬起了頭,看向了白婉瓷,眼中帶著深深的感懷,沉沉開口,“其實……我還是想叫你一聲嫂子的,在我的心裏,你一直都是我最親最敬愛的嫂子。”

“能夠和你們成為親人,都是我的福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和明軒哥能夠和好,希望你們還能夠像從前一樣去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

回想著從前的事情,她的唇角起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還記得從前的那個時候,我和良時還有你們兩個人,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就是兩對兒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

“那時候的日子是何等的歡樂呀,我真的好想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永遠都不要到今天。”

“可惜呀,哪些時光總就是回不去了,也沒有辦法定格在那一刻。後來啊,你們兩個人走散了,我和良時也不能夠履行白頭之約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聽著她的這一聲聲呢喃,白婉瓷與景明軒皆是心如刀絞。那些美好的歲月,何嚐不是他們留戀的過往。

可是那些歲月終究化作了永遠回不去的過往,到底還是流散在了歲月洪流之中,被那世間的光陰蒸餾。

“不過沒有關係的啊,我馬上就能夠見到良時了。”孟淺櫻的眼中卻不見得一點點的憂傷,隻有祥和與淺淡,含著頰邊的一縷笑容,望著天邊的悠悠浮雲,繼續呢喃著:“他會在黃泉路上等我的,等著我和他一同走下去。”

“過不了多久,我們兩個就可以在另外一個世界上重逢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我們下意識能夠生在一個沒有戰爭與痛苦的時代。”

“他再也不是東國人,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種族差異,我們可以毫無顧忌的相守在一起,一生一世,白頭偕老……”

她的眸光已然漸漸煥散,聲音也越來越低微,目光所及的那一片浮雲上,似乎映著的,就是那印刻在心底的容顏。

“良時,是你嗎,你是來接我的吧?”她放聲音宛若春風流波,笑意在唇邊緩緩**漾,“我這就和你走,去奔赴我們的下一個人世界,下一世,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她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話音未落,便已然垂下了手,永遠地合上了雙眼,唇角染著猩紅的血漬,卻印著那祥和的笑容。

她走得安享切沒有痛苦,這一生雖短,卻不留遺憾,此一生亦是值得。

任憑冷風拂打著麵孔,她卻再也感受不到了寒意,那堅韌的魂靈已然飛往了天國,去尋那一心人團聚。

空山寂寂,冷風呼嘯而過,浮落了一地泛黃的秋葉,飄揚在了這漫天的沙塵之中。

叢林之中,兩座新墳巍然而立,墳前有綠樹鮮花,宛若不入凡塵的人間絕境。兩座相互依偎著的墓碑,恰如一對相互依偎著的有情人。

“淺櫻,良時你們安息吧!”景明軒將鮮花放在了墓碑前,並輕輕撫摸著那冰涼的墓碑,眼中泛起了一絲沉痛與淒然,“這裏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你們,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再把你們拆散了。”

墳前的那兩座墓碑,一塊上麵印刻著“義士宋良時之墓”七個大字,另一塊上麵印刻著“其妻孟淺櫻之墓”。

兩個人生前不能夠相守到白頭,死後葬在了同一處,便也算作是圓了他們生前的念想。

他們結束了這一世的因緣,靈魂已經飛往了另外一個世界,去找尋下一世之旅,從此之後,永遠都不會再有別離。

“淺櫻,良時。”白婉瓷亦輕輕地撫摸著那兩塊墓碑,眼中同樣含著一絲難掩的悲愴,“把你們葬身在這樣一個山清水秀,無人打攪的地方,想必也是你們生前所願吧。”

“你們本該是一對該終成眷屬的有情人,可卻偏偏奈何生錯了時代,生錯了國度,在這兵荒馬亂之中,隻能落得這樣的結局。”

“若有來世,但願你們再也不要生在這樣的時代。但願你們下一世能夠永遠的相守在一起,沒有悲傷與痛苦,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白婉瓷的話音落下,便又是一陣清風,微微拂麵而來。

一派寂靜之中,聽不到任何回聲,也隻有這清風卷積著落葉的沙沙之響。

兩座墳營之上,皆已落上了那飄零的秋葉,不知遠在天國的那一雙有情人,是否能夠聽得到地上的人兒對其寄托著的念想。

秋風拂麵,帶著絲絲的涼意,拂碎了白婉瓷的心。但願這秋風能夠帶著地上之人滿心的念想,寄托給那相守在天國的一雙有情人吧。

“淺櫻,良時。”良久之後,景明軒望著那兩座墓碑,凝結著滿心的赤誠,複又深深啟齒,“如若你們在天有靈的話,就保佑華夏民族能夠早日驅除東國賊寇,保佑中國能夠早日國泰民安,還有我們的陶瓷產業能夠繼續發揚光大。”

他停頓了一下,眼眸又微微下垂了幾分,“你們就好好相守在這裏吧,我們會時常來看望你們的。”

說罷,他又輕輕吸了一口氣,並站起了身,目光落到了白婉瓷的身上,“婉瓷,我們走吧。”

“嗯。”白婉瓷點了點頭,未曾多言,站起身,目光最後留戀了一眼那兩座墓碑,終究還是轉過了身去,與景明軒一同緩步下了這寂寂的青山。

叢林的霞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拉長,直到消失在了這輕煙薄霧的盡頭。

長安街民居。

白婉瓷在孟淺櫻原住的住宅之中裏整理著孟淺櫻的遺物,仔細地收整著她的衣服,和她生前所用的物什。

她走得太過於突然,一點預兆都沒有,就這樣與東國人同歸於盡。

房間裏所有的一切都與她所在的時候的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有改變,甚至還存餘著她的氣息,可是她卻再也不可能回到這裏來了。

白婉瓷將她的衣物收整了好,抬起頭來輕輕呼了一口氣,吸入肺腑之中的,仍然是帶著孟淺櫻的氣息。

牆壁上還掛著孟淺櫻與宋良時的結婚照片孟淺櫻身著一襲聖潔的婚紗,臉上印著焦燦,如同蓮花一般的笑容,輕輕依靠在了宋良時的肩膀上,無限依戀亦無限甜蜜。

宋良時身著一身筆直的西裝,那清俊的容顏俊朗而又容光煥發,攬住了孟淺櫻的肩膀,映在眼眸之中的,也是濃濃的愛意。

這一切也不過隻是在半年之前而已,半年之前,他們還是一對新婚燕爾,甜蜜恩愛的小夫妻。

也不過半年的時間,一切就全都變了。

相片中的這一雙有情人在這人世間也不過短暫的相守了,幾寸光陰,捱不過這亂世之中,風霜雨雪的摧殘,終究還是凋零在璀璨的年華之中

目光落到了窗前的那一架銅鏡上,隱隱之間竟生出了些幻相。

好似孟淺櫻穿著那粉紅的衣裙,對著鏡子描眉梳妝,她的笑容嬌俏,臉上滿是朝氣蓬勃。轉過身來並俏皮地眨了眨眼,眼中閃爍著滿滿的靈動,“嫂子,你瞧我今天穿的這一件新衣服好看嗎?”

“淺櫻!”白婉瓷的眸子一顫動,立刻呼出了她的名字。

可是連一刹那都不到,那粉紅色的身影便立刻散作了煙霧,餘下的,隻有那冰冷且不承載一絲溫度的銅鏡。

四麵環牆的小小房間之中,再也望不到她的身影,聽不到他那靈動而又嬌俏的聲音。

是啊,她早就已經不在了,她犧牲在了21歲的那年秋季,用自己的生命替死去的國人報了血海深仇,她的身影,在這個人世之間再也不可能望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