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邊讓她伺候我梳洗更衣,邊讓她命小慶子去傳了太醫來替我把了脈,喝了藥後,我就在貴妃榻上歪著看人搬內殿裏的東西,正忙著時,就聽小喜子來回,飛霞殿的雪杏來了。
飛霞殿那邊終於有反應了,我在心中冷冷的笑,那日拒絕如昭儀,如今看來雖然險,卻是極對的一個抉擇,雖然說我如今的情形算得上是絕地逢生,而如果我不這樣做,那就是真正的山窮水盡,無論我繞多少彎子,也難求到後來的柳暗花明了。
示意琥珀去請她進來,我卻擺出有氣沒力奄奄一息的樣子,微閉了兩眼軟軟的躺著,不多時,就聽有極輕的腳步聲進來,琥珀輕聲的回,"小主,昭儀娘娘命雪杏姐姐來瞧小主了。"
我這才極費力極艱難的樣子睜開眼,掙紮著向雪杏點頭,雪杏微笑著向我行禮,神色間絲毫不見往日的半點不恭,"奴婢雪杏,奉昭儀娘娘的懿旨,來瞧龔才人的身子好些沒有,"說著,她捧過一個小匣子,"這是我家娘娘的一點兒心意,我家娘娘說,一來,龔才人被人下毒陷害,是她沒有照顧好的緣故,娘娘心下歉疚,二來,才人小主馬上要搬去清柳苑,一個屋子住了這些天,這會子去了別的屋子住,也是送別和道賀的意思,隻求龔才人日後發達了,不要忘了娘娘才好……。"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的目光深深的在我的臉上剜了一眼,既像是憤恨陰毒,又像是在探究什麽,我卻隻管擺著滿臉的虛弱來,喘籲籲的道,"多謝娘娘掛念著,請雪杏姐姐回去……替……替我謝娘娘,就說……就說等明月好些了,一定過來向娘娘當麵磕謝……"
雪杏笑得眉毛彎彎,"龔才人快別這麽說,我家娘娘和小主一個宮裏住了這麽久,情分自然與她人不同,我家娘娘還說,她昨兒個去慶嫵宮瞧貞妃娘娘時,還在貞妃娘娘跟去提到過小主您,貞妃娘娘如今也知道小主是個極懂事的人,說以後定會諸多的"關照"小主您,請小主放心了。"
她這番話裏藏話,我若聽不懂,就真真的成了傻子,當下也就不客氣,命琥珀將她手裏的匣子接過,對她道,"你回去告訴昭儀娘娘,她的情分……我……我日夜都會放在心上,我如今被人暗算下了毒,皇上震怒之下已經……已經下了嚴旨,發狠說……說一定要徹查到底……,你對娘娘說,明月相信天網恢恢,皇上的雷厲風行之下……,毒害我的人……定然……定然……咳……咳咳……"
說到這裏,我猛的一陣咳嗆,隨即一口腥甜的東西吐了出來,堪堪就在雪杏的麵前,殷紅一片,珍珠琥珀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齊齊撲過來,"小主,小主……,"一邊叫一邊連聲的叫著請太醫,雪杏看見我吐出來的那團血痰,臉色也有些變,她愣了愣後,這才忙忙的道,"小主身上的毒還沒有好,奴婢就不攪擾小主安養,奴婢告退了,"說著,她胡亂的行了個禮,急忙的去了。
我也不看她,閉了眼靜靜的靠著,耳聽得她的腳步遠遠的去了,這才睜眼向琥珀笑道,"我沒事兒。"
琥珀正顫顫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見我轉眼間又氣定神閑,不由愣了,"小主您……?"
我也不解釋,隻搖一搖頭就又合上了眼,要急就讓她們急去吧,我當著雪杏的麵一口血痰吐了出來,若落霞殿裏的奴才們沒有半點驚慌,飛霞殿那位又怎麽會相信呢。
她讓雪杏過來,明是道賀,言語裏卻聲聲警告,更將貞妃都搬了出來,一來定是要我對那日她威逼我誣蔑皇後的話守口如瓶,二來,亦是告訴我,縱然我離了紫雲宮,宮中真正掌權的人,可是她的姐姐貞妃,我無論換去哪個屋子裏住,都逃不脫她們的掌控。
如此,在我沒有力量和她們對抗之時,我隻能擺出奄奄一息的樣子來給她的人瞧,而我更希望,我咬破舌尖吐出的那一口血痰能讓她相信,我已是風中殘燭,隨時就要斷氣了,從而她能鬆懈罷手,給我喘氣的機會。
劉太醫很快被請來,在給我把了脈後,又看了那口血痰後,他不禁奇怪,"小主的脈象,這……?"他小心的看著我的臉色,欲言又止。
他自然要奇怪,我也不說話,隨手將雪杏帶來的那個小匣子推到他的麵前,這才道,"劉大人不必瞞我,我的身子我知道,這毒是極凶險的,那口血痰就是證明了,劉大人,你說是不是?"
那劉太醫久久的不說話,我知道他正在在心裏權衡著輕重,我微微一笑,又緊跟一句道,"皇上命劉大人好生為我調養身體,隻是如今我身上的毒這樣凶險,瞧著是排除了,其實卻已經留了病根兒也不一定,唉,隻是這樣一來,倒也省了那些人的心了,左右我的身子已經不濟事了,她們隻等著我自己個的斷了氣就好,不用再費什麽心了。"
我這話說得赤~裸明白又無奈,他卻是極聰明的人,一聽就懂了我的意思,於是道,"小主放心,臣一定盡心為小主調治,務必讓小主的身子不會落下病根來。"
見他懂了我的意思,我這才放心,命琥珀,"送劉太醫出去罷。"
琥珀一直在邊上伺候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我話裏的蹊蹺來,她取了那匣子,也不管劉太醫嘴裏的推辭是不是真心話,徑直放進了他的藥箱裏,這才伸手示意,"劉大人請。"
等劉太醫走了,我才擺手命珍珠,"傳轎。"
傳來的轎子卻不是低位宮妃所乘的青布小轎,換成了四人抬的水藍色裹錦鸞轎,領頭的太監恭敬的回,"皇上道小主身子還沒有好,怕吹了風,特意命奴才們備這樣厚實的大轎子來伺候。"
我微微點頭,扶著珍珠的手慢慢的坐了進去,轎簾垂下的刹那,我又看了一眼落霞殿,午後的陽光照在它屋頂的琉璃瓦上,不乏富貴輝煌,地方是好地方,隻是在這裏住著時,卻著實令人壓抑。
就仿佛這轎子,其實同樣不過是遮風擋雨外加代步的東西,大點兒小點兒原本也並沒有什麽,隻是,為什麽我坐進這一台轎子裏後,我心裏就是覺得順暢許多呢?
我想,這其實和屋子轎子都沒有關係,有關係的,是使用它們的人的心吧?
轎簾放下,我臉上的神色亦隨之慢慢的收起,喜還是怒,又或者是哀,我終於可以任意的展現,暫時不必辛苦偽裝了。
才進清柳苑,我就被滿屋子裏堆著的禮品嚇住,琥珀道,"昨兒晚上皇上下了旨後,各位主子娘娘們聽說了,今兒一早就都將賀禮送到了這裏。"
我怔了怔後,這才歎了一聲,"將它們造上冊子收好了,過個三五天尋個由頭每人回一份過去。"
清柳苑比落霞殿大且寬暢,屋子左邊是連接胭脂河的一條小池子,裏麵尚有殘荷的枝葉,顯然裏麵是種了荷花的,岸上是一片片的垂柳,院裏屋前的將清柳苑圍住,由於靠近禦花園了,周圍並沒有其他的屋宇樓閣,清柳苑的視線光照都顯色無比的開闊透亮,人住在裏麵,隻覺得呼口氣,也比壓抑在飛霞殿後的落霞殿來得暢快輕鬆許多。
蓖麻籽的毒雖然不是什麽見血封喉的厲害東西,可是到底傷了身子,好在清柳苑裏已收拾妥當了,我進屋時,殿中暖炕燒得正暖,屋角又一邊放了一盆銀炭,暖氣融融的直撲人的臉,珍珠笑道,"這個屋子從外麵瞧著無花無草的隻有樹,確實冷清,可是站到屋子裏來時,才覺得這個地方寬敞透亮又幹淨,真真是好,嗯,小主,皇上可真是疼您呢。"
她哪裏知道,清柳苑其實是我費了心向皇上懇求得來的,我也不說明,軟軟的躺在暖炕上,淡淡道,"是麽。"
說話間,琥珀掀了簾子進了屋,俯在我耳邊輕聲道,"回小主,奴婢才帶著小喜子兩個將屋子前後所有的東西,全都察看仔細了,並沒有什麽不妥的東西,小主請放心。"
我這才笑了起來,向她點頭,"你做事我都是放心的,"想了想,我又問,"永巷那邊怎麽安排了。"
琥珀道,"奴婢昨兒晚上就辦妥了,讓小喜子將那厚實暖和的被褥送了幾床過去,嗯,為防著被那邊的下作奴才們背地裏挪占了,奴婢選的都是布料極差的那種,又用剪子絞了幾個洞,衣服也是奴婢不穿的舊棉布衣服,嗯,隻希望韋小主能明白咱們的苦心,不以為是咱們吝嗇刻薄了她才好。"
我微微合上眼睛,"過幾天這邊事兒差不多了,你晚上再去一次,親口跟她解釋了,她如今正是鑽牛角尖的時候,不定會想到哪兒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