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曾經問過錢唐很多問題,他對我玩笑過敷衍過認真過惱火過,但很少聽錢唐承認不知道。
他這人總有套說法,記得以前跟我解釋為什麽總晚回家需要應酬。他說因為影視行業的老總和普通公司不一樣,財務行政可以做到業術有專攻,藝術相關的領域卻難做到百分百職業化。而處理導演、編劇這兩種個性強的人物,往往需要本人親自出馬。
但我對錢唐總是半信半疑。他平常對接人處事又富有耐心,自己又有點不顯山露水的狡猾和疏離。我就一直覺得他也挺享受應酬這事的。
現在不是了。
錢唐家住的那麽偏遠,他父親去世這事居然還能傳播範圍不小,省電視台立刻有記者專門派來采訪,而上門憑吊的人今晚就開始源源不斷。錢唐是獨子,父母和諧就從來沒讓他費過心。此刻事發突然,錢唐不得不安慰母親,再親力應付很多雜事。他能給自己找的唯一消化噩耗時間,也就是晚上獨自站在空棺材前幾個小時而已。
但我甚至沒讓錢唐自己清淨太久。
被錢唐抱了會,我雖然在他懷裏,還是全身發涼,小腹開始絞痛。
終於,我忍不住抬頭用很委婉的方式告訴錢唐:“我覺得自己period來了。”
錢唐一時沒出聲,估計此刻他頭腦裏都亂成漿糊了,不然怎麽能隨口回答我:“我不餓,你自己留著吃吧。”
“啊?”我因為肚子疼而扭曲的臉不由更苦了。
等我終於努力說人話才把錢唐說明白,讓他知道我在生理期。但平常總能給我出餿主意的錢唐,居然也想不出任何招數。我隻能讓錢唐帶我去這附近的超市買衛生巾。
剛踏出小院門,那個粟色頭發的女的突然就跟錦鯉一樣無聲地冒出地麵。
“哎呦我靠啊!!!”
等問明了我倆去哪兒後,那女的抿著嘴沒說話。她隻是冷冷轉頭問我:“你怎麽不找我要?阿唐明天早上要趕醫院。他想獨自清淨會,你怎麽還來強行打擾他。”
其實今天我折騰得可不比錢唐少,從下火車起,腦殼就開始暈暈乎乎的,完全是憑著八卦的靈魂來支撐身體重新回到這小院。但從剛剛跳起來的時候,我察覺自己八卦的靈魂已經全部燃燒完,而且很可能還來了例假。
粟發女還在瞪我,我小腹越來越疼,趕緊鬆開錢唐的手,問她:“你有?那你給我好嗎!”
跟著她走了沒幾步,我回頭卻發現錢唐還站在拱門前原地不動。
於是我就朝他喊:“我住在你家客房,叫什麽‘靚室’的!要不,你先去房間裏等我?”
不知道錢唐聽沒聽明白我的話,反正他還站著,不知道是出神還是發呆。我這時候確實也管不了他,急急地先走了。
粟發女一路上倒是保持沉默,沒有再凶我。她給我找來衛生棉,再喂了我點紅糖桂花熱水。
除了送我回客房前,倒是最後警告了一句。
“住在別人家,不隨地亂走是基本的教養,尤其是這種時刻。”
我雙手捧著湯婆子,暖烘烘的,也不跟她翻嘴。等她伸手幫我推開門的時候,我看到她手一滯。我也不禁抬頭,發現屋裏還有一人。
錢唐正靠在我房間的沙發上抽煙,聽到後麵聲音,慢慢回過頭來看我們。他眼睛裏還是那麽深不見底,但裏麵熟悉的光彩好像都沒了。如果有什麽情緒,也隻是平靜鬱悒和絕望。
我說不清什麽滋味,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他。
粟發女側頭深深看我一眼,然後她親自進房間為錢唐端了杯熱茶。而等她走了,房間又剩下我和錢唐兩人的時候,他伸指頭蘸著茶水蓋上滴落的水珠,在桌麵上來回劃著。
我走過去看一眼,他寫的是個字。
“你門匾上的那個字念‘靜’。”他輕聲說。“這間房是‘靜室’。”
那天晚上,錢唐沒再和我交談。我洗完澡後,他依舊開著窗戶抽煙,我隻好自己先睡。南方的空氣有種陰涔涔的冷,裹著被子隻靠湯婆子取暖。鼻尖聞到錢唐那熟悉的雪茄味飄過來,感到什麽都特別不真實。
到了半夜,我迷迷糊糊聽到門響了聲,是他離開。
再往後幾天,我隻能隔著很多人見錢唐,也沒有再和他有任何獨處的機會。錢唐父親的葬禮規模不小,每天送的花圈得卡車拉出去(我甚至都看到我媽我爸送來的)。
我也沒仔細算這葬禮持續了多久,因為那幾天我自己也非常不好過。這種“不好過”不光是心疼錢唐失去至親,還因為我開始連續經曆例假、低燒、肚子疼外加水土不服的症狀。
實際上錢唐家夥食特別好,清淡又講究。尤其是那些發給吊喪來客的小點心,都做成梅花形狀,特別精致。但架不住我吃一個吐一個,再吃再吐,還差點虛脫在廁所裏。
要不是親眼看我還處在生理期,粟發女八成覺得我懷孕了。她這人說話有點冷淡,但做事滴水不漏。錢唐母親對她很親熱,其他所有人都管她叫“小表姐” ,挺有地位的樣子。而小表姐也是錢唐家裏唯二一個對誰都隻說普通話的人,就憑這個,我從心裏就覺得她靠譜。
小表姐冷眼看我吃點心上吐下瀉,但檢查食物又沒問題。在準備把我送到醫院前,她先問了句錢唐的意見。
等回來後,她語調有些奇怪:“阿唐讓我問你,你用那些點心前都洗手了嗎?”
“洗了。”
“你看著我眼睛回答。”
“沒洗。”
直視她的時候,我發現小表姐是個美女,而且顯然是個腦子很好使還懂點醫學常識的那種美女。靠著小表姐喂我吃的腸胃藥,我不吐了,完完整整圍觀了之後幾天錢唐捧著他父親照片回家、和尚低沉地念經、以及錢唐的母親哭昏在蓋棺前的這些心痛場景。
別的還好,我隻是為錢唐的遭遇深深難過。等進行到燒紙錢的環節,那股隨著風刮過來的熟悉味道,以及四周各種低沉壓抑的哭聲,我突然間隻能回想起自己的經曆。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好想的。你也知道,我從特別小的時候就陪著父母(更多的是我爸),為我哥燒祭品。從家裏搬出來後,我再也沒做過這件事,甚至也越來越少想起我哥和家裏那堆煩心茬。但是,有時候,很偶爾的,就像現在,我還是會從心底裏深深感到一種無來由的憤怒、委屈和難過。
我出神地盯著燃燒的火苗。直到聽到小表姐在旁邊輕聲問我還好麽的時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鼻涕和眼淚都流到腮幫子旁了。
自己居然哭了。真他媽傻,還是淚流滿臉的那種哭法,還不知道什麽原因。?
“沒事,”我嘟囔說,“我就覺得,錢唐他爸怎麽突然就去世了?唉,人生還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小表姐卻在旁邊愣一下:“這話是阿唐告訴你的?”
“他告訴我什麽了?”
她用同樣哭紅的紅眼睛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才說:“真奇怪了。阿唐今天早上跟我說了和你現在一模一樣的話。”
這我倒不知道了。不過錢唐說這話也不稀奇啊,他很難被什麽觸動,但壞消息除外。唉,我和錢唐還真是悲觀人生二人組啊。
作者有話要說:沒跑哈==,冥王星雖然缺乏操守,但更一次就跑的作者應該被砍死。我說過自己不想在連載期間被砍死的。。。
順便八卦一下,雙十一是個節日對吧~錢唐戴的眼鏡是gunnar,這是打遊戲的人總戴的眼鏡,緩解眼部疲勞。當初我設定裏,錢同學不是在遊戲公司幹過嗎,所以他就戴這眼鏡保護眼睛的。這眼鏡可以訂製度數的,有眼睛不好的同學可以買一個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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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小章未完,這麽喪的章節爭取盡早完事。以及不管我寫了什麽鬼,我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