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比起錢唐逗我,我能逗錢唐的事通常很有限,但準確率非常高。比如說,我一直好奇他的性格究竟是像母親多一點還是像父親多一點。錢唐立馬不吭聲,怎麽問都不回答。我估計他一直努力想學自己的父親,沒事看書學佛啊弄些沒用的,但真實性格還是有點像他母親點的。
錢唐母親不太好形容,但確實……很有特色。她當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平常跟著丈夫看看佛經,幫兒子管著曾經的公司。而且,她也是個十足十麻將迷。據說去上海辦事的時間,還能抽空和麻友打了一局。不過,這些日子沉浸在餘痛中,錢唐母親最常做的事情還是獨自坐在故宅欄杆旁對著丈夫的畫像流淚。
錢唐每次看到這場景,也眼神深沉。我便熱心地下了幾個pd小遊戲(什麽湯姆貓啊能自動回答人話之類的pp)給她打發時間。
像很多老一輩人,錢唐母親問湯姆貓第一個問題特別俗:“你今天吃飯沒有?”
但她也有自己的性格,比如第二個問題就比較不尋常了。
“那是誰做給你吃的哦?你平常最喜歡誰做的飯?說幾個廚師名對我聽。”
我在旁邊默默站一會,打心眼裏同情pd裏慌亂的湯姆貓,然後找了個複習功課的借口立馬撤了。
回到房間,我讓蕭磊把上課課件都傳給我。這次他倒沒有廢話,把筆記和ppt直接發到郵箱。
“你什麽時候回來?”他問。
“三天後吧。”
“等你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你念完這句台詞,是不是就該犧牲了?”
他不理我。“你回來後,我有話對你說。”蕭磊就跟複讀機一樣嚴肅重複著,頓了頓,再提醒我,“四天後有區際法律衝突論文要交。我已經幫你寫了兩千字,剩下兩千你自己做。”
我千恩萬謝放下電話,趕緊翻郵件查看作業,等看完作業要求,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會。在屋裏轉了兩圈,身邊沒有一個參考法典(或者抄襲對象)。
我煩躁地盯著牆上的書畫發呆,突然想到錢唐父親和我是同行,在他家書房裏,搞不好有相關的書籍,於是出門去找錢唐。
錢唐回來後也沒休息。
他花費半天時間,親手把整個院都打理了一翻。你聯想下他家的麵積,確實是不小的工程。遠遠地,我看到錢唐正拿水槍衝洗假山璧上的綠苔。他麵上倒沒露出不耐煩,但那模樣確實顯得不怎麽機靈。
在平時,這人就在看說明書裝裝精細點的電器時,腦瓜還顯得挺明白。但本質上錢唐也挺喜歡偷懶。在他家住著,換燈泡這種事都是他直接叫物業或者指使我來。
我欣賞了會錢唐的笨樣,剛打算走上前去,小表姐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攔住我:“不需要幫他。阿唐應親手修整下整個院子。勞作以敬稟土地四方,子承父產。”
我墊著腳尖望進池塘,擔心錢唐下手那麽重,別把我水裏的大魚都給捅死了。
“你的魚?”
我結巴了一下,有點不大喜歡小表姐的語氣,就硬撐:“是,我的魚。反正錢唐的東西也就是我的。”
小表姐突然挑了下嘴角:“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我不大高興了也:“難道不應該這樣自信嗎?錢唐的東西就是我的,而我的東西也會是他的。”
她不回答,隻搖搖頭說:“阿唐說得對,我跟一個他隨便帶來的小丫頭計較什麽。”
最不喜歡這種半熟不熟的人,翻臉都沒法翻。我皺眉望著小表姐,南方現在的天氣像色狼,凍手凍腳,凍手凍腳。在平常除了吃飯或者火災,我輕易都不出屋,而小表姐裹著大衣,現在還站在這陪錢唐。
突然間,我想到什麽,問她:“對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小時候總來他家玩,阿唐總說我是他‘小表姐’。”她微笑說,“你肯定聽過我名字,我叫梁細細。”
她的笑容在冷空氣裏很清晰,我呆呆地站著不動。
一時沒人說話,隻聽到身後的水柱強力衝刷假山璧,滴滴答答地流到那小池塘裏。
突然間,有幾絲水珠落到我腳下。我猙獰地一回頭,看到錢唐正若無其事地移開水槍。
“特長生,怎麽來這裏?”
“找你!”
“我在忙,你想玩電腦直接去臥室。”
“我不想玩電腦,我想看書!!!!”
衝洗聲止住了。錢唐踩著雨鞋走上岸。他俯身關了水龍頭,接過小表姐遞來的毛巾擦手,皺眉問我:“你想看書確實千年難遇,但朝我喊什麽?想看什麽方麵的書?”
“殺人犯法的書。我對這事特別有興趣!!!”
不知道錢唐看出我什麽情緒來,他再掃了我眼,簡潔說:“那跟我去書房吧。”
他帶著我的腰,我倆一道往前走。
“我在這裏等你?”小表姐,或者,說梁細細在他身後問他。
“謝謝,”他若無其事地應了一句,“現在我知道特長生對我生氣的原因了。”
沒走幾步,實際上,是一離開梁細細的視線,我就立刻猛吸了一口空氣,摔開錢唐的手。
“我操,她居然是梁細細!你居然管梁細細叫小表姐?她跟你家那麽熟?”
“她從小善於插手閑事。”錢唐用食指輕輕刮了下我鼻子,“好了,這裏冷。我們去書房說。”
都二十一世紀了,為什麽錢唐還總跟我玩“帶你去一個地方,去了你就明白了”這類傻逼台詞?媽逼的我不去!去了我也說我不明白!
“相信我,特長生。我確實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但我母親說的有一點不對:我從不願意隱瞞自己的女人。”
我剛有些觸動,錢唐看一眼我的表情,突然微微笑著解釋:“不,我的意思,是梁細細從不是我女人。”
我憋了好一會:“我究竟是你什麽人呢?錢唐?”
錢唐看了我眼,突然說:“把我先前給你的車鑰匙還給我,再回答你。”
我勃然大怒:“去你——”
中式庭院確實太不好了,雖然說遠望上去像畫卷,雖然說近距離也一步一景,但身邊遮掩物太多了。我後半岔那句“媽”字都沒說出來,側頭就看到錢唐的母親正披著個黑滑皮草,涼颼颼又溫柔地在路盡頭望著我們。
我因為怒氣憋悶而額頭生的汗水,立刻退下去,結巴地說:“去你——房間,時候,再,拿給,你,你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