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鋆洗了手回來,這廂芍藥已經給他布好了菜。
清蒸鱸魚、香芋悶鴨、芥藍炒臘肉、麻婆豆腐、鮮藕兔肉,外加幾樣素菜、一個湯,這八個菜中倒有五樣是辣的。
對於口味,衛東鋆向來是不挑的。他打小在外麵混,什麽樣的東西都吃過。王府的精致美食倒是用的少。潤州酒樓裏的名菜也好、軍營裏的大鍋子也好、還是胡同弄堂裏的扁擔挑,他都能吃得盡興,偏生對辣椒忍耐度不高。
他拿起筷子,想了想還是撈了塊魚肚皮,不就是辣椒嗎?刀槍箭雨都是小兒科,這辣椒算什麽,吃著吃著便就習慣了!他默默的對自己說,心中卻莫名有股子長此以往在此開火的念頭。
挑起一筷子芥藍,浮霜開口道:“今日的彈劾不是已經讓元吉回來跟我說了嗎?莫不是還有什麽事用得著我?”
衛東鋆正在揣摩怎麽開口提情書,被她這麽一說,忙道:“怎麽?無事便不能來用膳了?”
“卻不是。”浮霜笑了,“隻是瞧見你麵色猶豫,心中定是有事要說,方才有此一問。”
真會察言觀色,衛東鋆暗道一聲,抬起頭來,他望著浮霜的臉,張了張嘴,卻始終不能如同在軍營中一般,大刺刺的將話說出口。
沒出息!他暗罵自己一聲,又不是和老婆開口提納妾!不過是個計策,膽怯什麽啊膽怯!
卻見浮霜笑盈盈的盯著自己,鳳眼彎成了月牙兒,令他冷不丁一陣恍惚。
浮霜瞅著衛東鋆,心中奇怪。他不是向來都混不吝的嗎?什麽事竟然為難的說不出口了?今日不是剛鬥敗了毛賈,應高興才是,這究竟是怎麽了?
“我……你……”衛東鋆支吾了兩句,心下為難,突然靈光一現,瞪了眼身旁杵著的元吉,意思是讓他去說。
元吉一愣,隨即會意,他張口便道:“世子妃,是這樣的,世子爺想問您可給人寫過情書?”
他這話一出口,滿屋皆驚,衛東鋆一捂臉,汗都下來了,元吉這不靠譜的混小子,怎麽說話的?這話怎麽聽著就像是質疑浮霜另有情人似的?
“你渾說什麽!我們郡主恪守婦道,你怎麽空口白牙的汙蔑人呢!”薔薇當即怒了,便要上前去扭元吉的耳朵。
“別聽元吉胡說……我的意思是……”衛東鋆忙起身解釋。
浮霜聞言微愣,卻沒忙著生氣,心道這話是從哪兒說起呢?
“其實沒旁的意思,實在是我想給人寫封情書,卻不知道該如何下筆,方才來找你參謀。”衛東鋆一橫心,將話給挑明了。
四大丫鬟的臉色也沒變的多好看,什麽東西啊!雖不是質疑郡主,可給旁的女人寫情書,還來找郡主參謀,這世子爺莫不真是有點瘋吧!
浮霜卻笑了,衝著丫鬟們道:“這裏不用伺候了,你們都去用飯吧,元吉也去。”
“郡主!”薔薇忍不住道。
浮霜擺了擺手,眾人隻得乖乖的退了出去。薔薇走在最後,還上趕著擰了元吉的耳朵。
浮霜放下筷子,衝衛東鋆道:“把事說清楚吧,這情書要給誰?”
衛東鋆方才坐下,卻沒接話,隻詫異道:“你不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浮霜奇怪的問。
衛東鋆也不知自己心裏此刻是什麽想法,隻覺得有點的堵得慌,卻不知由頭。
“你到底要寫情書給誰啊?”浮霜又問道。
衛東鋆道:“給沁蓮,就是越王新送給老爹的那個妾。”
浮霜微驚:“那個美人?你寫情書給她?你想做什麽?”
“你說我想做什麽?”衛東鋆抄起個鴨腿便開始啃。
浮霜盯著他拿鴨腿的手,眉頭微皺,嘴上卻說:“你莫不是想勾引上她?讓她斷了對你爹的心思?”
“聰明!”衛東鋆一敲筷子笑了,雙眼閃亮亮的,笑窩直勾人。
浮霜卻皺起了眉頭:“這……似乎不妥吧?”
“怎麽呢?”衛東鋆很是耐心的問道,他也想聽聽浮霜對此的意見。
“你的設想倒是有幾分道理的,”浮霜委婉的說道,“女人的確是一旦動了心,便什麽都忘了的。無論越王派沁蓮來是別有用意,還是隻為了壞王爺的身子,隻要沁蓮迷上了你,她自然便隻會對王爺應付了事,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可是有一點,你畢竟是王爺的兒子,旁人做得的事,你做便是不妥。若這事捅出去讓人知道,不免一個勾搭父親姨娘的不孝罪名便扣下來。
這當口正是武氏壞你名聲的時候,他們巴不得有真憑實據的把柄在手中,你勾引沁蓮也就罷了,還要寫什麽情書?這類東西如何能出手?給了她,遲早是個麻煩,將來她若失寵,又得不了你的真心,便會轉手把這東西賣給武氏,而這玩意真要落在了武氏的手中,白紙黑字的,他們豈不是又得了彈劾你的由頭?”
衛東鋆聞言大笑:“是又如何?我就是要讓他們拿到。”
浮霜一愣,詫異道:“這話卻是怎麽說的?”
“我之所以敢這麽做,也是有緣故的。”衛東鋆道,“老爹之所以看中沁蓮,並不是真愛她這個人,而是因為她酷似老爹的原配王妃。我這麽一攪合,沁蓮有了二心,不免與老爹記憶中完美無瑕的原配就差距遠了,她若不肖似那胡氏王妃,便什麽都不是!用不著旁人說,老爹對她也會厭棄的。再者我和你商量這情書內容,便是盼它落在武氏手中呢。”
說著衛東鋆便挑了筷子兔肉放入嘴中,雖被辣出了汗,他偏生還強忍著一個勁的下筷子,隻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浮霜聽這話,微有些吃驚,隨即心念一轉,便明白了衛東鋆的意思:“你是準備在情書裏留下破綻,若武氏得了不發難也就罷了,發難的話你便藉此反咬一口?”
“正是!”衛東鋆眼睛閃亮的壞笑道,“和你說話就是輕鬆!我確實是這意思,待那時,我要讓武氏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如此說來,此計到可行。”浮霜點頭讚許道,“如此一來,這便是擺在她麵前的套,她若不起壞心,便無事,若起了壞心,到頭來恐怕自己難以脫身了,你這主意妙,既能解決了沁蓮,又能收拾武氏,一石二鳥,不過這破綻可得設仔細了。”
“自然如此,所以方才找你執筆呢。”衛東鋆笑道。
“真要這麽做,這情書不妨以詩詞代。”浮霜斟酌片刻後道,“沁蓮是越王精心**過的,自然應該是通達文章的,而武氏在這方麵恐怕就不夠精深了,我們的破綻也可自此來。”
衛東鋆忙道:“甚好!那便有勞了。”
浮霜放下碗筷,走到案前拿起筆,衛東鋆忙跟了過去研墨,浮霜提著筆沉吟片刻,方蘸了墨在紙上寫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她擱下筆,笑著對衛東鋆道:“這是古人的詩,卻是應景,你且抄一遍吧,照著我這個抄。”說著便指了指其中字句。
衛東鋆仔細看時,心下會意,不禁連道妙哉!他抄罷詩詞,便擱在案上晾幹,兩人又回到桌前繼續用膳,隻相視一笑,心下了然,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事情已辦妥,衛東鋆不禁心中大快,便道:“光有菜沒有酒可惜了,不如我們小飲兩杯?”
浮霜挑眉道:“我的量淺,隻得一杯。”
“一杯便一杯!就當我以酒致謝了。”衛東鋆衝著外麵喊道,“元吉,去拿酒!”
元吉在外應了,不久便拎了酒進來。因顧慮到世子妃,他此番拿來的隻是淡淡的桂花酒,卻是味道甘醇,浮霜到了一杯,與衛東鋆對喝了,不禁又到了第二杯慢慢的品。
當喝到第三杯時,她忍不住道:“如今諸事已備,唯缺沁蓮傾心,你有幾分把握能令她上鉤呢?
衛東鋆一愣,隨即笑道:“不必擔心,如今她已被我迷得神魂顛倒了。”
浮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詫異道:“你確定?”心道這家夥莫不是自我感覺過好吧?
衛東鋆一窒,心中不悅:“就憑我的樣貌氣度,女人向來都是蜂擁而至的,如今我稍使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
浮霜心下翻了個白眼,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卻瞧著普通得緊,起碼沒入我的眼。”
衛東鋆一口鴨肉差點沒哢在嗓子眼裏,他猛咳數聲,瞪著浮霜,臉都憋紅了。
“你看你,頭發從來都不紮整齊了,不靠近許是都瞧不清你長什麽模樣;指甲長了也不及時修剪,還用手抓東西吃,我真不懂你怎麽就吃得下的?衣著和海邊的漁民差不多,一點世子爺的氣派都沒有,如何能得女人親睞?出來進去,行走間都能帶起灰塵!鞋子底下總是有泥,你……”浮霜毫不忌諱的開始數落起他,說的衛東鋆臉越來越白了。
末了,浮霜來了一句:“反正我是女人,看到你這樣子是沒啥感覺的,你若是要去勾搭沁蓮,怎麽也得把自己先給拾掇規整了不是?”
衛東鋆心裏那是拔涼拔涼的啊!沒入她眼……沒入她眼……沒入她眼,這句話在他腦海裏翻來覆去的回響,他瞬間當機了。
“喂!”浮霜伸手在他麵前晃了兩晃,“也不用如此自卑啊,經我手打理一番,你還是能看的。”
僅僅是還能看嗎?衛東鋆心下氣苦,想起浮霜身邊那個風華絕代的劍客,心中愈發的不是滋味。
“我吃飽了!你且明日瞧著吧!我定讓你刮目相看!”衛東鋆氣狠狠的起身,拿起抄的情書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刮目相看?浮霜歎息著搖了搖頭,是勾搭沁蓮,讓她刮目相看又有什麽用,真是本末倒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