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拿起把槍,遞到衛東鋆麵前介紹:“燧發槍不再拖掛火繩了,世子爺您看,這上麵有個打火石,隻要輕輕扣動扳機,打火石便會自動打在火門邊上,打出的火星便能點燃火藥。”說著他接過水手遞上的子彈和工具,“這燧發槍比你們的火繩鳥統燃火快、準頭好,火力也足,要不我給世子爺示範一下?”

衛東鋆抱著胳膊,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於是托爾斯便忙活開了,隻見他將子彈從槍口填入槍膛,隨後拿起個木頭錘子便開始敲,乒乒乓乓的一頓亂敲,方才將子彈推入槍膛。隨後他舉起槍,左右看了看,都是一眼平川的海麵,斟酌片刻後,他便瞄準了正南方某艘商船的船帆。

隻見他一扣扳機,火槍上火石便燃起了一星火花,隨即一聲巨響,子彈便飛了出去!

對麵的商船剛準備起航,船帆被海風吹得鼓脹,卻突然被子彈擊出了個窟窿,瞬間便泄了風勁。船上人大呼小叫,上下攀爬的忙碌起來。

薔薇芍藥等被巨雷般的響聲嚇的直叫,浮霜雖尚且鎮定,心髒卻不免也狂跳了一番。她對於武器軍火原沒太多的興趣,可見這洋人一扣扳機,對麵數十丈外的船帆便被擊穿了,不免也有些心驚。

“世子爺!真是不好意思。”托爾斯笑道,“這海上沒啥合適的射擊目標,我的技術也不算好,您瞧見了,這速度夠快吧?比火繩槍可強多了。”

衛東鋆微微挑起了眉頭,心中倒是有些驚訝。天朝的火繩槍造價不菲,卻用起來麻煩,所以迄今為止還沒人將其配備在軍隊上,頂多也就是業餘打獵的時候耍著玩。

用火繩槍發射一次需要二十多道工序,士兵先要點燃火繩,吹起火星,調試火繩的長度,點燃火藥鍋,再瞄準目標,扣下扳機。射擊完畢要先拔去火繩、清理藥鍋、再從隨身的火藥袋中挖出火藥裝填,再度引燃火繩……

通常,即便是熟練的射手,分成五排輪流射擊,還是免不了被騎兵衝到麵前。火槍手一旦被騎兵近身,那便是被切菜瓜的命,可是一點還手餘地都無的啊。

這便是江淮和蜀中征戰多年,卻沒人率先配備火器的原因。

而這燧發槍雖然同樣需要裝填火藥和清理藥鍋,可光是免去了點火繩的步驟,便能提高一倍以上的速度,更何況士兵也不用身上帶著數米的火繩行軍了,卻又免了不少的負擔。

他不禁有些心動了。

可臉上卻還是毫無表情,他抱著胳膊,可有可無的衝托爾斯道:“這敲擊子彈入膛也得不少時間呢!況且我的士兵上戰場不配備刀劍,反倒帶個錘子,怎麽也不成個樣子是不?”

托爾斯忙道:“世子爺,這您就不懂了!我這燧發槍還有一重好處:便是下雨天也不受影響。您想啊,火繩要是碰到下雨,那可就完蛋大吉了。可火石卻依舊能燃起火花來。況且沒有火繩槍點燃的那些火光當靶子,更是便於夜間突襲!這可真是好東西!您不知道,在我們歐洲,所有國王早都已經部隊換裝完畢了,誰還用火繩槍啊?”

“果真如此?”衛東鋆又道。

“可不是嗎!”托爾斯咽了口口水接著推介,“若說起來,那可是有現成的例子的。百餘年前,我們歐洲的德意誌和法蘭西兩國交戰,德意誌的士兵用的便是這燧發槍,而法蘭西人卻還用著火繩槍,那天湊巧風雨大作,裝備火繩槍的法蘭西人是一槍都沒能打出,自然被德意誌人打的落花流水,歐洲的諸國國君大抵也是從那時開始意識到這才是好東西的!世子爺,您若不要可就可惜了,我聽說英國人在福州廣東一帶已經靠岸了,也不知道慶越兩王會不會對此感興趣。”

浮霜眉頭一緊,這托爾斯真是居心叵測!他這話明白就是威逼!意思很明確,其實不是什麽英國人,而是說的是他自己!他若是從衛東鋆這兒做不成生意,那定是要去鼓動慶越兩王的。

衛東鋆自然也聽出了他話裏話外的意思,托爾斯的確有些不地道,可到江淮一帶做生意的洋商中,唯有他資曆最老、地位最高、實力也最雄厚。他的“桂冠上的明珠”號也是遠洋大船中最大的,聽說他背後還有那個什麽荷蘭的皇室背景。

普通生意也就罷了,軍火生意卻隻能從他這裏入手,方才自己表現的興致不高,那隻是為了壓價格好談生意,卻沒成想這家夥倒開口威脅來了。

衛東鋆眼中閃過一道厲色,瞬時間殺氣外泄,托爾斯被他盯得麵皮有些發緊,心中直打鼓,雙腿也不禁打起顫來。

“托爾斯,你應該知道我們衛氏和慶越兩王的關係,你若是準備和他們做軍火生意,今後可別怪我封了你們荷蘭在天朝的所有門路!”衛東鋆沉聲說道。

外洋海船雖從福廣兩地先靠岸,但沿海一帶的生意卻是江淮最為鼎盛,況且福廣兩王名義上還是定王的屬臣,兩處的行商多與江淮有貿易往來,衛東鋆說要封他門路,那還真不是隨意誇口。

衛東鋆這不緊不慢的一句話,唬的托爾斯麵色微微發白。他忙道:“生意歸生意,世子爺,您別動氣,在我們歐洲,和敵對國兩手做生意那都是常事,我……”

“你也說了,那是在歐洲,不是在天朝!”衛東鋆斷然道,“天朝有天朝的規矩,我眼裏可容不得沙子,敵之友,必為我之敵!托爾斯,你我也認識這麽久了,可別滑頭過了界!”

托爾斯方才不敢說了,忙改口道:“那不是英國人麽!我們荷蘭人可沒打算去福廣兩地。”

“沒打算去便好。”衛東鋆頷首道,眼看著敲打的差不多了,他便轉到了正題:“你這燧發槍一是個頭偏小、拿在手中做武器不夠分量;二是裝彈麻煩,火繩槍有專用的捅棍填彈藥,你這卻是用個棒槌!三是打火石需要另配,又是一樁開支……”

浮霜在旁暗笑,這家夥分明就是心裏喜歡的不行,還偏要挑出這麽多弊端來。

最終衛東鋆總結道:“……這麽著吧,你開個價,如果便宜些,我倒是可以考慮買上幾個耍耍。”

托爾斯打量番衛東鋆,卻瞧不出他說這話的真假。隻得咬咬牙,隻得咬咬牙,鐵了心道:“一千兩文銀一支!不二價!”

在場眾人聞言唬了一跳!一千兩?即便是在潤州此時地貴糧缺的當下,一千兩紋銀也可以買上十畝上好的水田了!

浮霜暗自盤算了一番,自己在手的一萬兩黃金豈不是隻夠買一千杆槍?

衛東鋆也心中咋舌,原本他的打算是說服老爹一起出資,組建火器部隊,可照這麽說,即便是老爹,恐怕一時半會也弄不出這許多銀子啊!

“這價格……”他臉上便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托爾斯見他有心動的意思,忙道:“銀子的事好說,其實若是世子爺一時半會的付不出銀子也沒關係,我名下還有家銀行,可以放貸給世子爺。”

“放貸?”衛東鋆和浮霜對這新名詞都十分好奇。

“是的,放貸。”托爾斯摸摸嘴唇上的小胡子,得意的按照計劃推進:“也即是賒賬,我的銀行按照月兩厘錢給您記著利息,您可以可以分五年還、或者十年。”

原來便是印子錢啊!衛東鋆和浮霜瞬間都明白了。

浮霜眼神一沉,微微的搖了搖頭,月息兩厘,雖然不算太高,比當前潤州市價的印子錢還要便宜些,可這筆款項過於龐大,如衛東鋆采購上數千支槍,便是數百萬兩銀子的事,錢一時半會定是還不上的。

這時間一拖長,利錢的厲害便顯現出來了,利滾利、月月番,那可就是怎麽都還不起了!

普通人還不起債,頂多被催債討債的逼上門,鬧個傾家**產。可衛東鋆卻不是普通人!再細想托爾斯這個洋商,為何敢佘款給衛東鋆?其中原因更加引人思量。

天朝距離他們國家十分遙遠,托爾斯即便是行商數年,到底是異國他鄉,他膽子就這麽大?敢借這麽大筆款子給衛東鋆?恐怕打的是別的什麽主意吧?

試想幾年後定王爺若是崩了,衛東鋆便是名聲言順的江淮之主,他若是換不來錢,便隻能拿各種特權來償還抵債,這麵相熱情的荷蘭人卻不是什麽好貨色,心中的算盤昭然若揭!莫不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吧?

想到此處,她望了眼衛東鋆,卻見衛東鋆冷冷一笑,便道:“如此甚好。我卻是中意這些火器的,隻不知你此番帶了多少來?”

托爾斯聞言大喜,忙道:“我船上就有五千支,若是不夠,等上一年我還可從家鄉運來。”

五千?浮霜倒抽一口涼氣,五百萬白銀!一個月的利錢便是十萬兩!

“那就先來五千支槍吧!”衛東鋆的口氣卻像是在買白菜,“要締結什麽文書合約嗎?”

“自然是要的!”托爾斯忙派人去了文書來,卻是一式雙份,一份洋文的、一份漢文的。

衛東鋆拿起漢文的逐行掃視,浮霜心中不安,隻湊近他低聲道:“你真的要賒買?可想好了?”

衛東鋆轉頭衝她一笑:“別擔心,我自有成算,待回去再說。”那熟稔的口吻就像是小兩口討論買什麽大件似的。

浮霜抿了抿嘴角,便不再說話了。衛東鋆看完合約,很是爽利的便與托爾斯簽了文書,托爾斯雙眼放光,小心翼翼的將合同折疊了放入個防水密封匣子裏,便衝衛東鋆道:“世子爺,明日我便將五千隻槍送抵定王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