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白羽,浮霜忍不住道:“衛東鋆!我們是該好好談談了!”

衛東鋆摸摸鼻子,轉身便欲往外走:“軍營裏還有要事,我先行一步。”

浮霜臉黑了又黑,每回落跑都用這台詞!

“衛東鋆!”她大聲喝道。

眾丫鬟一驚,忙自覺的退了出去,並把門從外栓死,衛東鋆也停下了腳步,頓了頓,方才賠著笑臉掉轉了身。

浮霜閉了閉眼,暗自對自己說:莫要和這貨置氣,和他好好把話說清楚,既然當初一個不願娶、一個不願嫁,如今兩人是合作關係,就該互相尊重才是。她招顧寒之也好,白羽也好,都是為了正經事,他這樣日日來捉奸的姿態算是什麽?鳳眼再度睜開時,她已然恢複了冷靜。

“坐。”浮霜倒上兩杯茶,示意衛東鋆在對麵落席。

衛東鋆有些心虛,攪合了這麽些日子,終究是要還的啊!他靈機一動,瞬間變換表情,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來。

濃密的劍眉聳成了八字形,平時鋒芒畢露的鷹眼突然成了水汪汪的犬眸,高傲的霸氣**然無存,隻剩下左頰疑似笑窩的淺疤依舊散發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我隻是好奇。”他凝望著浮霜狀似純良的說道,“我想知道你的計策和安排,看看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可你每次都撇開我和旁人籌謀,這讓我十分傷心。”說罷他還眨了眨眼睛,一副哀怨的無比的樣子。

浮霜張口結舌,這家夥還能更無恥一點嗎?倒打一耙倒是用的順溜的很啊!

“你……”她剛說出一個字,又被衛東鋆打斷了。

“你之前幫了我不少忙,再說管家的事是因我而起的,武氏那毒婦如今將你視為眼中釘,我若是袖手旁觀豈不是沒有良心?我知道你能對付她,你手下也能人輩出,可我隻是想了解下情況,如有需要也能盡盡綿薄之力。”衛東鋆一連串冠冕堂皇的話脫口而出,瞬間把浮霜的話堵的說不出來了。

“真的,我隻是好心而已。”他眨巴眨巴眼睛,萬分誠懇的盯著她,令浮霜都覺得自己若還是糾結於‘刮風事件’似乎有些小題大做。

她望著衛東鋆,不禁有些發愣,記憶中的衛東鋆從未露出過這等模樣,他雖說有些不著調,可向來是好強爭勝的,幾時在誰麵前服軟過?

可眼前這可憐巴巴、幽怨無比的衛東鋆卻是鮮活的。浮霜被他一番道理說得也有些心虛,不由自審起來。

捫心自問,她信任顧寒之,幾乎所有的步驟策略她都從不瞞他;她信任白羽,初次見麵便敢重金托付,如今更是將所有身家交予他手上;可是她信任過衛東鋆嗎?

按理說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今生今世站在他這邊,就該義無反顧的信任他,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對於匡助的對象,她不該遲疑。

可是她內心深處卻是防備著他的。

也許是因為上輩子與他之間的角逐,是以她失敗而告終;也許因為上輩子是衛東鋆最後逼她自盡,她潛意識深處不敢信他!她總是藏著掖著,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

可那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兩人之間什麽都尚未開始……

東鋆生長於親人的陰謀算計中,原本就不是個容易敞開心扉的人,自己既然想獲得他的信任,就該以心換心,否則何談將來共謀大事?

“是我錯了,今後我和他們商議事情的時候,定不瞞你。”浮霜向來爽快,意識到自己的錯,便坦坦****的表態。

噯?衛東鋆後續即將脫口未出的話啞然而止,浮霜竟然承認是她的錯?他胡掰的理由她竟然信了?!

“如果你現在沒有急事,我便把我後續準備實施的計劃全說與你知道,也好讓你給參看一下,可有疏漏。”浮霜接著說道。

衛東鋆心中風起雲湧,他望著浮霜的眼神略有些呆滯。他原本的目的其實並不是這樣啊!他不過是因為想起浮霜和顧寒之湊近了說話的曖昧模樣,心中便莫名的火急火燎,所以才讓元吉留意動靜,每次浮霜關起門密談時,他便衝回來攪局。可這心思來的莫名其妙,毫無緣由,他實在說不出口,方才找旁的理由搪塞。

可浮霜卻真信了,她甚至表示願意將一直隱藏的東西擺在他麵前,全說與他知道!

其實他從不介意她對他的保留,畢竟他們來自不同的陣營。況且親如母子兄弟都未能坦誠相待,何談旁人?這世上恐怕隻有老爹一人是毫無芥蒂的信任他的吧?

可如今浮霜卻說諸事皆不隱瞞了……她……她是季景齋的女兒啊!

是欲擒故縱?還是……真心實意呢?

衛東鋆霎那間有些迷茫,他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嘴發愣,幾乎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些什麽,隻覺得胸中被一股子暖暖的東西充斥了,久久未能散去。

信任,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

卻說槐榮得了武氏的指示,便興衝衝的去尋了周銘榮周老爺子,周老爺子原是不肯,非要見浮霜一麵再說,可最後瞧見蓋著王府印戳的、王妃親筆寫的委托函,又想著抵押也是抵押給王府名下的當鋪,算是左口袋進右口袋的事,於是最終還是允了。

槐榮將福景軒押給了當鋪,得了三萬多兩銀子,分了周老爺子兩萬兩算是拆夥,便揣著一萬兩準備與瓷器街的那些個對手一決死戰。

因失去了供貨來源,他又忙聯係了家沒名頭的窯廠,燒起了參了貨的青花瓷。

如此一來,他的本錢倒是大大的降低了,於是槐榮信心十足的又降了一成價,以六成的超低價繼續打價格戰。

由於價錢實在是低,倒是也吸引了不少貪便宜的人來,福景軒再度恢複了排隊買貨的行市。

白羽輕輕扣了扣桌上的瓷盤,手底下便發出啞暗的哢哢聲,他轉頭衝著對麵的邱掌櫃問道:“光憑這聲音便能聽出瓷器的好壞?”

邱掌櫃點點頭:“可不是麽!內行人都知道,瓷胎的好壞是看不出來的,要用聽的。清脆悅耳說明瓷胎細致密實,燒的時候無裂損,燒的火候也到家。如這樣的喑啞聲音,我可以斷定裏麵的瓷胎是裂的,或者沒燒透,你別看它上了釉整齊漂亮,用不了多久便會開裂。”

白羽擱下盤子笑道:“我說呢!槐榮那家夥怎麽還有底氣再減一成的價?原來是開始參假了啊!好!既然他自砸牌子,我們可不能放過!明兒我便給他演一場大戲,讓他永遠滾出瓷器街!”

聽到這話,邱掌櫃也樂了,忙道:“終於到讓他滾蛋的時候了!”

第二日晌午,福景軒的門口再度排起了長隊,人們頂著熱辣辣的日頭一邊閑聊一邊跟著隊伍緩緩前移。雖說瓷器不是吃食,不用日日采買,可卻耐放啊!如今這麽便宜的價格就能買到的東西,還不乘機多屯些在家,今後的盤子碗勺什麽的不都解決了?

打著有便宜不占的心裏,不少潤州人都上福景軒門口排隊來了,其中還有好些不懂行的洋商,天朝的瓷器真是漂亮,如今有又漂亮又便宜的幹嗎不要呢?

隊伍排著好半天都沒挪動了,最前麵的是個少年,他似乎采購了好些個東西,有盤、有碗、有湯鍋……五花八門每樣都來了點,夥計給上下配貨忙個不停,好半天才算把這位小爺的東西點齊全了。

二犢子也不清點東西,懶洋洋的甩給櫃上一張銀票,便指揮著夥計將東西都扳到了街中央。

“對對對!就放這兒,沒事!擱這兒好了,不用裝盒。”他一邊指揮一邊搬了個箱子在瓷器旁坐下,仿佛是等什麽人來接貨。

一堆的碗碟就攤在太陽底下,反著光十分紮眼。二犢子掏出個草帽戴上,心想,今天的太陽還真毒。

他就這麽坐了有一個多時辰,排隊的眾人都好奇的瞧著他,一個少年,買這麽多瓷器又拿不走,家裏的大人也不來接,橫在路當中這算是什麽事呢!

突然街頭傳來一陣吆喝聲:“讓讓!讓讓!都讓讓!”隻見一人挑著兩個水缸子便直衝過來了!

眾人忙紛紛讓開,二犢子也連忙起身逼到一旁,可那堆瓷器卻一時間沒法搬走。挑水缸的人沒注意前方,撒不住腳直撞上前來!隻見他慌忙一個旋身,繞過了瓷器堆,兩個水缸子卻因失去平衡翻了,嘩啦一聲裏麵的水全潑了出來!

眾人見沒撞上瓷器,不由籲了口氣,至於潑出來的水……有什麽關係,不過是水麽!

可突然隻聽到一陣劈裏啪啦的脆響,那堆見了水的瓷器如同點了火的鞭炮般炸了!

怎麽回事?排隊的眾人忙掉轉了頭,卻見二犢子奔到瓷器堆前,撈起個碗啪的一掰便碎成了兩半個!

“裂了!福景軒的瓷器見了水便裂了!”他狀似驚慌的大喊起來,說著便衝到店裏嚷嚷道:“黑心瓷!你們家的黑心瓷!連水都盛不了!還好意思拿出來賣!”

排隊的眾人一聽,忙鬧了起來,又有不少先前已經買過的,更是心慌意亂,難怪說這麽便宜的價格呢!原來賣的是黑心瓷!!

眾人隊伍也不排了,有的跑去路當中的瓷器堆裏瞧看,更多的則是圍堵到福景軒門口,將整條街堵了個水泄不通。

“讓老板出來!”“給我們個說法!”“連水的盛不了的東西還敢拿出來賣!”眾人義憤填膺,聲勢浩大的吵嚷起來,櫃上的夥計嚇了直縮到了櫃底下去。

隔壁店裏的二層樓上,白羽搖著扇子衝邱掌櫃道:“你兒子挺會來事的啊!看樣子以後可是大才!”

邱掌櫃卻道:“還虧得白兄計策好啊,這冰水澆上去,冷熱一過便裂胎!我做了這麽多年的瓷器行當,還是頭一回知道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