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麵的平靜,被突然炸響的鼓聲打破了。先是衛東鋆所在的船上,畫著花臉的元吉擂起了鼓,隨即從一隊傳到二隊、三隊、四隊,一時間湖麵上鼓聲如雷。

隨著岸邊高台上,元壽將一杆大旗放倒,各艘船都即刻動了!如條條飛龍般的對衝於湖上!水浪翻飛、棹影斡波,如萬劍齊飛!鼓聲合著劈浪聲震得人心頭滕然而起!

湖麵不算太寬,沒多久兩陣便交匯了,隻見各船上的鐵騎大多放棄了劃槳,拔出木刀木劍對戰在了一起!撲通撲通……不斷有人翻身落水,又被對手掃下船去的 ,也有互掐著一同掉下去的,有兩艘船幹脆整個兒的翻了,又有一艘被壓著龍頭,尾端高高翹了起來!

這算是接舷戰?浮霜搖著頭歎息,可惜龍舟船身狹長,戰士們難以簇擁到一起,隻能各自為戰,實在是發揮不了水平。

她清楚的看見衛東鋆站在船頭,意氣風發的指揮前進的樣子。後來船隻交匯便尋不到他的身影了。他天生就是該指點江山、叱吒風雲的,而今卻要被拘束在這狹小的龍舟上……

看來白羽手頭剩餘的幾千兩金子還是幹脆造船塢算了,不過這大船圖紙還得籌謀一番才行。

岸上浮霜在暗自琢磨,水上衛東鋆一腳將對陣的牛先鋒踢下船去,轉頭卻見衛東淳的船由於人員打著打著都聚集到了船前部,後尾便翹了起來!

“注意重心!”他衝著衛東淳高聲道,一胳臂肘又將敵陣的一人扛下水去。

可衛東淳已經慌了,他手忙腳亂叫了那個又喊這個,船翹尾後瞬間便側翻了出去,一船的人都落入了水裏。衛東淳大驚,他不會遊水!剛撲騰了兩下身子便朝下沉。他拚命的想呼喊,可一張口湖水便湧了進來。

大哥是想我死嗎?一個念頭閃先在他腦海中。

朦朧中,上方突然伸來一隻有力的臂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隨即連拖帶拽的將他托出了水麵。

衛東淳猛咳一陣,驟然透過氣來,卻見衛東鋆齜牙咧嘴的衝他咆哮:“指揮懂不懂啊!都沒人衝你招呼還能栽水裏去!我算是服了!你這樣下去可怎麽好,今後沒事上我營裏,跟著**練!說出去是我弟,我都丟人!”

衛東淳嗆了兩口水,支吾道:“母……母親不會許的。”

衛東鋆翻了個白眼:“你十六了!還管她許不許?衛家兒郎怎麽能被她給敗了!”隨即招呼幾個人將衛東淳拖上岸去了。

浮霜坐在台上,望著湖麵上的對戰,心裏正琢磨造船的事,突然見到衛東淳落湯雞似得來了,不由隨口問了句:“三隊輸了?”

衛東淳點了點頭,麵皮紫漲,幾乎不敢拿眼睛瞧她。

“還杵著幹什麽?還不給二少爺更衣。”浮霜衝著旁邊幾個麵生的丫鬟小廝道,於是衛東淳便跟著去了,走了一半回過頭,見浮霜一眨不眨的望著湖麵,便長長的歎了口氣,才調頭下了高台。

湖上,衛東鋆救起東淳之後,又潛入水中,遊到敵方的船下,拖了好幾個人下水,硬生生的奪了兩艘龍舟,這才濕淋淋的爬上船,插上了己方的旗幟。對戰變得愈發激烈起來,下水的也可以翻局,打落的人相互爭鬥,隻見二十來艘龍船上,一波*的人起伏輪替,旗幟都插了拔、拔了插,輪換了幾遍。

折騰了快有兩個時辰,這幫人的體力終於消耗殆盡了,善水的大叉著胳膊腿浮在水麵上,如一具具浮屍,大部分人則遊回了岸上,脫衣換炮、吃吃喝喝起來。

芍藥見那些個男人肆無忌憚的脫了試衣服,光著脊梁到處亂跑,忙附身衝浮霜道:“郡主,我們是時候該回去了。”

浮霜還未應,便見衛東鋆換了衣服,上了高台。

他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肩上,浸濕了剛換的袍子,元吉跟著後麵那布巾擦拭,卻趕不上他的步伐,急的直追。

披著頭發的衛東鋆少了些棱角,變得柔和起來,趁著他蜜色的皮膚,越發顯得年少。

一串水珠順著他的鬢角,滑過他瘦削的臉頰,從下巴沿上直落入敞開的袍襟裏,引得浮霜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他的胸肌上。

衛東鋆的肩膀很寬,腰身卻很細,雙腿筆直修長,襯著他刀削般的五官,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子彪悍野性。那上下起伏的胸膛,緊致的腰腹,身上自然是極有料的。

浮霜稍稍有些臉熱,便掉轉了視線望向湖麵。

他一屁股坐在浮霜身邊,得意洋洋的說:“怎麽樣?今日的賽龍舟可精彩?我喊你來沒錯吧?”

浮霜笑了:“精彩是精彩,隻可惜龍舟船舷狹窄,失了水準。”

衛東鋆聞言氣苦:“能有就不錯了,也就龍舟還載得了數十名士兵,換了普通漁船,頂多站上去四五號人,根本施展不開。”

“那你想不想要真正的戰艦?”浮霜眯著鳳眼,笑的像隻狡猾的狐狸。

衛東鋆挑了挑眉,眼睛閃亮:“你能弄到?”

“你劃一塊港口地給我造船塢,再派些懂行的匠人來,兩年之內,我還你數艘中型戰船。”浮霜毫不遲疑的誇下海口,“至於遠洋大船,就要等明年荷蘭托公爵的外洋大船來港時,看有沒有運氣弄到圖紙了。”

衛東鋆聞言大喜:“你說真的?”隨即一念又生:“你如何能有這麽多銀子?”

浮霜自然不便說自己弄到了季景齋企圖收買人心的金子,隻笑著遮掩道:“我從哪兒淘換銀子,你就不必問了吧?”

“也是,”衛東鋆一拍大腿,興奮的道,“你能造出船才是真的,旁的我不管,說罷,你要什麽做報酬?”

浮霜點點頭,這家夥很上道麽,知道這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宴席。

“那片碼頭的自由行航權和征稅權。”浮霜直截了當的攤牌。

“自由行航權和征稅權?”衛東鋆一愣,浮霜這是要做什麽?

潤州沿岸江闊水深,每年冬季的冰霜期也短,適合做港口的地段很多。劃出一塊專供浮霜倒是沒什麽。可自由行航權和征稅權就比較耐人尋味了,為了控製洋布在潤州傾銷,同時又為了促進茶葉和瓷器出售,潤州的港口是不收稅的,但每年隻有季風期允許外洋海船入港,且停留時間不得超過十日。

浮霜索要自由行航權和征稅權,莫不是有什麽計劃?

“可以。”衛東鋆道,“我會說服父王給你,隻是行航權我明白,可征稅權你要了做什麽?我們潤州的港口不征稅,如你的港口征稅,那是沒人會去的。”

“這就是我要操心的事了。”浮霜飲盡杯中茶,擱下杯子起身道,“我先回府了,還有不少事要忙,船塢動工的事我會安排白羽辦妥的,王爺那裏……”

“包在我身上。”衛東鋆拍著胸脯道。一個港口,換一支戰船隊,怎麽都是劃得來的交易!老爹怎麽會不答應。

浮霜衝他淡淡一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衛東鋆摸摸鼻子,愉悅的同時,心底突然莫名冒出一絲不甘,他和她之間,隻能是合作嗎……

浮霜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王府正門俱都大開,各處簷廊下都吊著八角宮燈,照的燈火通明。院裏各處人影攢動,笑語連連。池水映照著彤彤燈火,又是明月當空、煙香彌漫,說不出的繁華熱鬧、說不出的晶豔氤氳。

剛入府,丁香、鳩尾和聶氏、汪氏便來了。

“吃食已經擺在了水榭,沿廊布置的,都按單子的陳了,另每人配粽子數枚。王爺的吃食是單做的,沒加肉油、野菌和海味等發物;二老爺的去了甜食;三夫人吃齋,也都換了素食;又給炎小爺添了水晶炸餃子、鳳珞酥;給渟郡主添了桂花香芋糕、八寶釀子,世子爺的蟹釀橙也備好了,隻不知他什麽時候回府。”

鳩尾說完,浮霜滿意的點點頭,便輪到了丁香。

丁香展開冊子:“前院因休沐,便抽調了家丁二十人、小廝十八人和丫鬟十五名,先俱都分配各院增用。年節上送與潤州各府的東西都打點過了,按照您的意思,今年比往年都提了一等,贈三品以上的官員的是絲質官袍;三品到五品的是軟煙羅的官袍;五品一下的則是素絹官袍,俱都是夏日合用的。就待郡主過目後發送。”

端午佳節,上峰給下臣贈衣,以示恩寵,這是慣例。

浮霜轉臉衝芍藥道:“你去待我過個目,便發送吧,務必趕在各家日落起宴前送抵。”

芍藥便得令與丁香去了。

聶氏和汪氏忙上前回到:“戲班子已經入府了,就候在水榭。采買的茶葉、布料也都以分派完畢。外莊上的管事又送來節禮若幹、各處供貨的商家也備了禮。因前兒告了檀香樓,各處的商家都越發殷切了,送的節禮也比往年多了三成。”

浮霜皺了皺眉:“檀香樓的事怎麽說了?”

聶氏忙回道:“府衙一升堂,便全都招了,各等貨中偷工減料的事,調換品次的事,再無隱瞞。如今不說賠款,光這名聲就臭了,檀香樓的東西向來精貴,可精貴得好才是啊,如今潤州人都知道,它們家的以次充好,連定王府都敢騙,何談別家?所以我瞧著離關門也不遠了。”

浮霜很滿意:“我就是要讓這些人知道,在潤州地界,做生意要有良心,價錢多貴沒關係,但不能把買家都當冤大頭。繼續告,告到他們家盤鋪子為止!不過沒幹過黑心事的商家也不必借此勒索,你把各處的節禮都送回去,就說我說的,表個心意便罷了,王府不缺東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