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衛東鋆冷戰的這段時日,其實浮霜並沒閑在府裏。她名下所屬的碼頭基本建造完畢了,於是招工、安頓、籌劃、和編製稅法便排上了日程。
按照她的要求,碼頭岸線造的極長,這是專程為遠洋大船準備的,可同時停泊十艘如同‘桂冠上的明珠’同樣大小的遠洋大船。
同時,在沿線地帶,浮霜又命人建造了一溜排的倉庫,等到碼頭啟用的時候,這裏便會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這些倉庫可以以極高的價格租賃出去。
此外與旁的碼頭不同的是,這裏沒有設立海貨市場。普通的碼頭都是來什麽船都可以停靠的,因此潤州沿海的捕魚船也混雜在貨船、商船中停靠於各個碼頭,常常有因為小船過於密集,調度不開影響大船入港的情況發生,因此浮霜在自己的碼頭規劃中,幹脆就將普通漁民的船剔除了出去,不設立海貨市場,他們便不會在此地停靠卸貨。
替代海貨市場的則是騾馬行,潤州大部分的港口運輸都是由騾馬拉車的,可潤州城內的騾馬行卻不願意設立在海邊,主要是因為牲口飲用淡水,海邊並不便利,而且城裏的生意也很多,沒必要舍近求遠。可浮霜卻在此地特意規劃了個官方的騾馬行,她準備將卸貨、運輸和倉儲一並承銷,打包經營。
碼頭旁的船塢建造的相當大,兩艘中型戰艦已經開工修築了,圖紙倒是舊版,但經過白羽修訂,說是造出來應該還過得去。浮霜也曾問他什麽叫過得去?那最好的卻是什麽樣的?白羽則狀似無奈、實則顯擺的說:最好的我即便是畫出來,你們也造不出,這工藝水平想差太多了……
其實最令人矚目的還不是那幾座龐大無比的船塢,而是一個名為關稅辦事處的建築。這棟顯眼的兩層小樓上高高的掛著定王府的旗幟,卻是旁的碼頭都沒有的。
潤州鼓勵商業,碼頭都是不收稅的,可偏偏浮霜的碼頭卻特設了個關稅辦事處,明擺著就要公開收取關稅,包括衛東鋆在內的很多人都想不通,浮霜此舉究竟是什麽用意,照常理看,在不收稅的地方設立收稅的碼頭,除了開錯了船、進錯了港,誰還會到此地卸貨呢?
負責規劃的白羽跟浮霜爭論了數次,他的提議是,關稅自然不能不收,可要收就潤州全部港口一起收,其實隻要浮霜開口,王爺衛東鋆想必不會不答應,浮霜卻笑著說:“不行,旁的港口都不能收,潤州總體而言還是個免稅的都城,這樣才能與福建和廣州兩地的競爭中占上風。”
“既然如此,單你的碼頭收稅又有什麽用呢?”白羽忍不住問道。
浮霜眯起眼睛笑了笑:“此時不說與你知道,屆時好讓你大吃一驚!”
因此,當兩個多月後,春潮北上,碼頭啟運在即時,浮霜終於踏入了梧山堂。
她來的突然,事前沒有征兆,令衛東鋆措手不及。
“啊!霜霜!你來啦?”衛東鋆正在與宋卿書及另外幾個官員說話,見浮霜來了,忙衝他們道:“今兒的議題就到此為止,有什麽事都明日再說。”
打發了宋卿書等人,他忙抹抹鬢角,整整衣襟,下堂來坐到浮霜身旁。
元吉已經送上了茶,浮霜卻眼撇著別處,並未看向衛東鋆。
兩人沉默了片刻,衛東鋆忍不住率先道:“霜霜,你終於想我了啊!”
浮霜:“……”這二貨真是有夠自戀的!她心中罵了一句,側著臉避開衛東鋆,話轉正題:“開春之後,便是遠洋大船抵港的日子,荷蘭的托公爵想必也快到了吧?”
衛東鋆忙正色道:“快了,托爾斯的船每年都是二月末抵達潤州的,距離現在頂多還有十天便到了,你是準備和他正式做生意?”
浮霜點點頭,眼神直視腳前的方磚:“我是準備和他做瓷器生意的,但方式卻不普通,需要你給予官方的支持。”
“盡管說便是,霜霜你的主意便是我的,要什麽支持就說!”衛東鋆很大氣的拍著桌子道。
浮霜:“……”這話中訕媚的口吻還能再少點嗎?聽著肉麻啊!
她輕咳一聲,伸手端起案幾上的茶抿了一口,放下時卻不防被衛東鋆握了個正著。她猛的掉轉頭望向他,卻見衛東鋆嬉皮笑臉的衝她道:“你終於肯看著我說話了?”
浮霜氣惱,想收回手卻被衛東鋆握住不放。
“鬆開!”她略帶怒意的說道,和這家夥說正事呢!他怎能如此無狀?
衛東鋆卻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他假意捏了捏她的柔荑,笑著說道:“哎呀,真是不巧,我抓錯了,原是要拿杯子喝茶的。”
說罷便伸手拿起她方才喝過的茶盞。
“那是我的茶。”浮霜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隨即她才發現兩人之間的案幾上竟然隻有一杯茶水。
“哦,我不介意。”衛東鋆拿起茶盞就著她方才就嘴的地方便喝了一大口。
浮霜不禁有些臉熱。這家夥根本就是在裝蒜吧?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衝外麵喊道:“元吉。”
元吉小跑著進了屋。
“怎麽沒有王爺的茶?”浮霜問道。
元吉瞧瞧衛東鋆,又看看浮霜,靈機一動,低頭回稟道:“回王妃的話,府裏近日茶葉短少、杯子緊缺,小的實在是準備不齊啊!”
好小子!有前途!衛東鋆大刺刺的給了他的讚賞的眼神,隨即轉臉衝著浮霜賠笑道:“如此說來,我倆不如共飲一杯吧?”
浮霜額角青筋直冒,共飲你妹啊!
“衛東鋆!我在和你說正經事!”畢竟今兒是來求人的,她按捺住火氣道。
衛東鋆笑臉如花,毫不悔改:“我聽著呢!盡管說便是!”說著眼神便緊緊盯著她的唇瓣。
浮霜心中一跳,忙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垂下眼簾道:“我希望你下道政令,規定江淮地區的瓷窯瓷莊所出的瓷器,不得隨意賣給洋人,若是與洋人交易,必須從我的碼頭上船,並交納瓷器特種關稅。”
聽到這話,衛東鋆來了興致,他挑眉道:“瓷器特種關稅?說來聽聽。”
浮霜便道:“遠洋大船來天朝行商數年,我們都未曾對外抽取重稅。老王爺在世時,是為了鼓勵商業,才減免的稅收,可白白便宜了那些個洋人。以至於洋布的價格便宜,對我們本土的土布價格也形成了極大的威脅,鄉間不少人家如今都不織布了,因為織布賣不出價錢來。
我們天朝男耕女織,是世代經營的根本。如今洋人雖大肆采購茶葉和瓷器,但卻賣給我們數量龐大的洋布,總體而言他們還是在賺我們的銀子,而我們的子民卻因為土布賣不出價錢,少了對家裏的貼補,所有的指望都落在了田地上,一遇到災年便毫無抵禦能力。
如今潤州小朝廷金庫空乏,卻又不能在剛剛度過大災後,便征收重稅。所以我想,這擴充資金的來源還得從洋人身上盤算。我倒不想在布匹上與他們一較高下,畢竟以己之短,對他人之長很不明智,所以我準備從洋人采購的瓷器上入手。
我們的瓷窯出產的瓷器,賣給天朝子民和賣給洋人再不能是同一個價格。應當是給自己的人薄利多銷,給洋人的則抬高價格!聽說洋人的商船將我朝瓷器販回國,起碼也能賺上十倍的暴利,為何這等暴利卻被他們平白的得去了,反倒是我們產瓷器的落了本錢?
所以我想了又想,雖然沒法控製每個瓷器行賣給洋人時提高價格,但可以在上船碼頭處做文章,隻要規定所以運往外洋的瓷器交易,必須在我的碼頭上貨,便可以從中抽取重稅,一來,可以肥了朝廷金庫,以備後用;二來也不會擾民,瓷器行自然會把稅金加在售價裏,讓洋人掏這筆銀子。”
浮霜說完這一長篇大論,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又道:“我的碼頭征的稅,八成上繳金庫,剩餘的作為自用,此外還得勞煩你派人在其他碼頭查驗貨物,凡是違規運輸瓷器的,一律科以重罰。”
衛東鋆聞言,眼中閃現出讚許的神色,他沉吟片刻道:“卻是個好主意!我看還得再加一道稅。”
“再加稅?”浮霜有些意外,還要再加什麽稅?
“對,”衛東鋆道,“若真頒布了這瓷器特種關稅,自然會有人起心思從中牟利。比如不通過潤州港口,先以陸運的形式運送到福州廣州,再轉賣給洋人上船出貨,這樣中間的差額卻是給慶越兩王賺去了,我怎麽能白便宜了他們?
幹脆再加一條出境關稅,凡是運送出我江淮地區的瓷器,都要征同等金額的稅收,一律視同於賣給洋人。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再打這倒賣的主意,否則從江淮運到福廣,這路費還不得賠死他?”
浮霜聞言,心中不禁讚歎,衛東鋆這招夠狠,她隻考慮到如何賺銀子,而他考慮的角度卻是如何打擊敵人!
天朝最好的幾個瓷窯都在江淮境內,隻要江淮把住了瓷器外銷,上等瓷器便等於斷了貨,普通瓷器各地的土窯也是燒的,可品質遠遠不能及五大名窯的。因此衛東鋆這招等於是借著要抬洋人價格的事,提升外地名瓷的價格,如福廣、蜀中等地的達官貴人們若是想要上等瓷器,就得老老實實的掏銀子,如此一來便等於在賺福廣和蜀中的錢了!
“的確是妙計!”浮霜不禁讚道,“你卻是比我想的還要周全。”
衛東鋆得意的舔舔嘴,勾起魅惑的笑容:“那值不值得一個吻呢?”自從那日開了葷,他倒是有些上癮了。
“去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