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潤州城內,浮霜已然成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自從穀道夾擊成功,鎮州軍又被離間分解之後,浮霜在軍中的聲望一時無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可以這樣兵不血刃的結束戰爭的威脅。

但同樣所有人都很清楚,除了鎮州軍,還有來自廣陵的衛齊瑞。穀道夾擊,根本無法滅殺廣陵軍的有生力量,不過是逼迫他們改道官道,拖延了十多天的時間罷了。而十多天的時間一晃眼便過去了,該如何應對廣陵軍?所有人的希望不由自主的又集中在了浮霜身上。

浮霜這兩天已經不住在定王府了,她幹脆搬到了北城下的一戶空宅院內,就是為了能及時得到廣陵軍抵達的消息。

麵對廣陵軍,再度玩冒充衛東鋆的手段,恐怕是不夠的,一來廣陵軍並不像鎮州軍那麽容易策反,無論如何,衛齊瑞的帶兵手段還是很不錯的,這也是他不交出兵符,衛東鋆一時也拿他無可奈何的原因。

二來兵力方麵也懸殊太大,於宏昆自穀道返回之後便匯報了軍情,衛齊瑞此番起碼帶了十萬人馬進攻潤州,而他們城內加上臨時招募的人馬也隻有不到六萬兵力。浮霜畢竟不懂軍事,她沒有信心以少勝多,在戰場上憑借手中的五萬大軍便滅掉廣陵軍。

該怎麽辦?她並不想於廣陵軍一戰。

對於衛齊瑞的兵權,是遲早要收回來的,因此如果廣陵軍發動攻城戰,不論是宜州軍全軍覆沒,城池被奪;還是廣陵軍久攻不下,損兵折將,都不符合浮霜的期望。她還是堅定最初的觀點:如何避免這場戰爭?

浮霜在鋪就的紙上,寫下了衛東鋆、衛齊瑞和武氏三個名字,隨即便懸著筆在三者之間來回徘徊。上輩子衛齊瑞和武氏沒有達成聯盟,共同對付衛東鋆,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可做。轉念一想,在越王發兵桓城之前,為何衛齊瑞和武氏都沒有率先動手?他們到底是在等待什麽?

浮霜閉起眼睛,細細的回憶起衛東鋆上回和她講述的,關於與衛齊瑞會麵的所有細節。他們的對話浮霜記得一清二楚,她突然有種預感,肯定有什麽辦法,能掐住衛齊瑞的要害!

突然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不能逼迫衛齊瑞退兵的話,或許應該yin*他圍城!

潤州城並不怕被圍,因為她早已囤積了足夠的糧食,並且擁有對外的海港和船隻。她不但能確保潤州城的暢通,還能在兵臨城下的同事,源源不斷的往南邊輸送物資。

此時衛東鋆還在桓城作戰,所有的糧草和藥材都是依靠潤州供給的,潤州小朝廷內,宋卿書等人是忙的嘴上都起了火泡,調撥軍糧、軍餉的分發等等,這一切事物浮霜可都是扔給了他們去做。

所以準確的說,隻要潤州城不被攻陷,南麵桓城的戰局便可以得到充足的供給。而對於桓城戰局的勝負,浮霜很清楚衛東鋆一定能贏!上輩子潤州城被攻陷,他缺衣少糧還打勝了越王,這輩子就沒道理輸的。

所以對於她來說,最佳的結果莫過於衛齊瑞圍而不攻,隻要拖延時間到桓城戰罷,屆時衛齊瑞不退兵也不行了。

當然了,理想很美妙,實施起來卻是有難度的,對於衛齊瑞來說,他寧可冒險走穀道,都要率先攻進潤州城內,此刻又怎麽會被說服之圍不攻呢?

浮霜閉上眼睛,隨手遞出了筆,薔薇忙接過涮洗幹淨,擱在了筆架上。

屋裏誰都沒有出聲,生怕打斷了郡主的思考,隻能聽到幾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突然浮霜親啟朱唇,閉著眼道:“糧食搶收的如何了?”

芍藥忙回答道:“郡主放心,曹都尉等早就派人出城搶收了,城外的麥田收割的差不多了,麥穗來不及撿,曹都尉也派人放了火,燒了個幹淨,確保廣陵軍撿不到任何便宜。”

“很好!”浮霜點的道,“城裏有沒有人鬧事?”

眾丫鬟一愣,隨即薔薇接話道:“鬧事的倒是還沒有,不過已經有幾個世家的人來問,什麽時候能放他們出城了。他們的意思是,既然鎮州軍已經退兵,不如讓他們先撤離,如果陸路不好走,他們願意乘船走水路。”

“水路?”浮霜淡淡一笑,“他們想的倒美!潤州所有的碼頭都隻許運糧船離崗,其餘想偷偷潛渡的,抓到一律殺頭!我不管他們是什麽人,現在沒人可以離開潤州城!”

“遵命!”薔薇應了一聲,便出去傳令了。

浮霜猛的睜開眼,心中豁然開朗,她知道該怎麽做了!是時候齊心協力了,潤州城可不是她一個人的潤州!

兩天之後,潤州北城上的守軍,終於看到了碩大的瑞字旗。以及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廣陵軍。廣陵軍如同藍色的潮水,伴著半人高的塵灰,覆蓋了地平線交界處的地麵。

城頭上的號角嗚鳴般的吹響,站在城頭上的守軍們都不由自主的繃緊了神經。

浮霜依舊身穿血紅色的戰甲,矗立在塔樓上,雖然此時她是處於被攻擊的一方,卻莫名心中泛起了一絲興奮。

“二叔,我沒想到你我會在此時此地,以這樣的方式見麵。”她緩緩的開口道。身邊的傳令官高喊著將這句話傳了出去。

不一會對麵傳來了衛齊瑞的答複:“你不配叫我二叔,因為你不是衛東鋆!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浮霜聞言一愣,隨即回過味來,她又道:“看來二叔你很確定?讓我猜猜?是南麵的李炳晟告訴你的嗎?他和你聯盟了?嘖嘖……我真替他不值。”

“很快便會有人替你不值了,我不管你是誰,此時此刻,你隻是替衛東鋆背了黑鍋。當我的軍隊攻上城頭的時候,我會拿你的頭顱祭旗。”對麵衛齊瑞道。

浮霜仰天大笑:“你的軍隊攻上城頭?你拿什麽攻上城頭?穀道劍雨滋味不錯吧?我的人大肆招待了你一番,聽說還繳回了不少火炮和投石器,你現下就靠這些個騎兵和步兵,用肉身攻城嗎?別忘了,這裏可不是旁處,而是江淮重鎮潤州城!”

浮霜的話立刻激起了城頭上將士們的呼喝複議,喧囂的喝彩聲帶著囂張的氣勢鋪麵而去,令城下在穀道中吃了虧的廣陵軍一陣氣餒。

衛齊瑞大怒,他高聲喝道:“潤軸城又怎樣?我十萬大軍照樣踏平!”

浮霜緩聲道:“隻可惜就算是你攻下潤州城,那也是給旁人做了嫁衣!”

這句話觸動到了衛齊瑞的隱憂,他聞言脫口問道:“此話怎說?”

浮霜語調輕鬆的道:“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選擇在此刻攻城。你想想,你繞道花了足足二十五天的時間,才趕到了潤州城,而距離潤州隻有十二天路程的鎮州軍在哪裏?你看見他們了嗎?至少我沒看見!武氏實在是個聰明絕頂的女人,她把難啃的骨頭留給你,等你啃下了,她再黃雀在後,不勞而獲,真是神機妙算啊神機妙算!”

這話隨風傳來,如同錐子一般深深的紮入了衛齊瑞的胸腔,刺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拖著不發兵,不就是不想做炮灰嗎?結果沒想到衛東鋆人是到了桓城,卻不知打哪兒弄來的這隻守城軍,領軍的統帥也不知是誰,難道說盛天府的吳將軍暗地裏已經投了衛東鋆?

他還在瞎捉摸,卻聽城頭上又傳話道:“我替你做一道簡單的題:你看,如今你沒有重型工程武器,想要憑借血肉之軀攻下潤州城,滿打滿算也得數月。而實話告訴你,現下我手中兵力足有八萬,雖然比你遜色幾分,但我們在城內,而你在城外。你覺得以如此相近的兵力,你就算能攻克潤州,手中還能剩下多少人馬?當你被我消耗殆盡的時候,便是武氏的人出手之際。屆時你有幾成把握贏得了他們?此其一。”

衛齊瑞聞言,心中一動,八萬兵力?或許城頭上那人是誇大了些,但應該沒有誇大太多。穀道夾擊,那站在兩側山頭上黑壓壓的人影,毫無疑問並不在少數。

城頭上,浮霜接著拋出了第二個殺手鐧:“另外,你別忘了,這裏是潤州,江淮有頭有臉的世家都紮堆的地方。我自從封鎖了潤州城,他們都走不脫。如果你攻下潤州,我兵敗的那一刻,絕對不會留他們任何人活著。江淮世家,姻親三千裏,你廣陵又有多少他們的親朋故友?就算你占了潤州城,回去之後你廣陵留守的位置坐不坐的住?你肖想的定王位置又坐不坐的住?”

一番話說得衛齊瑞大汗淋漓,他突然發現自己進退兩難,進,缺乏火炮和投石器,厚重的城牆宛如銅鐵,難以撼動;退……他卻又不甘心!尤其是付出了這麽多代價,已經兵臨城下眼看著就差那麽一點兒的時候,他不甘心!

“所以,我給你個最好的建議。”城頭上的浮霜氣定神閑的道,“我們不如賭一場?”

“賭一場?你這是什麽意思?”衛齊瑞詫異的問道。

“賭一賭桓城誰會贏。”浮霜狡詐的笑道,“其實說到底,我們最終的結果都要看桓城的戰事。若你我拚殺一場,即便是你贏了,即便是鎮州的武氏沒有乘機陰你,隻要王爺贏了李炳晟,班師回朝,你還不是死路一條?所以我們不如等,如果王爺不幸輸了,李炳晟北上潤州,我怎麽也會和你聯手對敵的,畢竟我們都是江淮人不是嗎?所以你我何必現在就要拚個你死我活呢?你不如考慮考慮?”

她的話被傳令官高唱了遞過來,雖然已經失卻了原本的語調和氣勢,卻仍舊打動了衛齊瑞的心。是啊,如果他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攻下潤州城的話,還真不如靜候桓城戰事的輸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