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之所以如此執著的要除掉衛東淳,那是有原因的。

上輩子不存在什麽鎮州王總兵送俘虜贖罪的事,而是衛東鋆南征歸來,武力奪回了潤州城後,又親自率軍攻占了鎮州,直接將武氏和衛東淳控製了起來。可是對於該如何處置這兩個人,他卻十分為難。

武氏是他的母親,東淳是他的弟弟,即便不談他對後者的感情,他也不能隨意的處死她們倆,所謂你不仁,我卻不能不義。

因此斟酌再三,衛東鋆選擇了圈禁。

可隻要人活著,就有希望,鎮州滅了,毛尚書卻見機早的溜了,後來他和他的那些黨羽們興風作浪,幾次想營救出衛東淳,打著他的名號涉足江淮。

尤其是衛東鋆一直沒有子嗣,他不舉的名聲從未真正消失過,最後幾乎連潤州小朝廷的人,都認為衛東淳的存在,是好事,起碼江淮衛氏能消除無後的隱憂。

這種隱隱存在的動搖力量,終於在衛東鋆最困難的時候爆發了。由於和西蜀開戰後屢有敗績,衛東鋆原本就有些被動,其中一次他不慎受了傷,且傷勢頗重,於是朝廷內便有異動產生,毛尚書那些僅存的黨羽開始煽動造謠,說是王爺將不久於人世,二公子出山勢在必行。

謠言從潤州小朝廷迅速的傳播到江淮各地,不少不明真相的群眾被煽動起來,要求當時臨時主政的宋卿書辭職,指責他有篡權之嫌,提出立刻由衛家二公子頂替代王爺一職,穩定人心。宋卿書等知曉內情的人自然是不肯,於是出現了萬民靜坐、要求複辟的局麵,最終甚至引發了一場暴動,若不是鐵騎衛鎮守住了定王府,恐怕還真會被毛尚書等人得逞。

在那次暴動中,民眾死傷數萬人,場麵到最後都失了控,以至於後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江淮人對於潤州小朝廷都充滿了敵意,衛東鋆的聲望也因此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因此浮霜這輩子不願意再看到同樣的事情發生。

衛東淳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個炸彈,無論是毛尚書也好,還是旁的什麽野心家也好,就衝著衛東淳的嫡係血脈,以及他那容易被左右的頭腦,他就足以成為最佳的傀儡。所以衛東淳的死,能讓整個江淮,一條心的支持衛東淳,別無二想。

這才是浮霜必須殺掉他的原因。

可如今衛東鋆竟然將他藏起來了?浮霜簡直氣急敗壞!

她沒有去質問衛東鋆,因為她知道那家夥一定會裝傻,嬉皮笑臉的推說不知道沒看見,她找他也是沒用的,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就是自己想辦法將衛東淳找出來。

於是她喊來了顧寒之。

“你是說,想讓我找到衛東淳?”顧寒之不免有些詫異,衛東淳衛二公子原本在府內,就如同隱形人一般,極少能引起人重視,浮霜要找他做什麽?他忍不住問道:“那我找到了呢?需要做什麽?”

“告訴我他被藏在何處,就可以了。”浮霜極為罕見的沒有將真實意圖告知。她要殺掉衛東淳這事,並不想讓顧寒之插手,她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當初招攬顧寒之時的承諾,她說過絕不會讓他去殺無辜的人。

而衛東淳,隻是不能再活在這世界上,他本身卻並不是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她和他之間,已經有太多的扯不清,她不想讓他為了自己放棄原則。

顧寒之等了片刻,沒有聽到下文,便知道浮霜是想瞞著他了,他皺起眉頭,浮霜還是頭一回有事瞞著不說呢。

不過他什麽都沒有說,隻點了點頭道:“我會盡快找到他的。”

浮霜想了想,又道:“大可從元吉或者元壽身上下手,衛東淳是王爺藏起來的,所以王爺身邊最貼心的這兩個小廝,多少應該知道些什麽。”

卻說那頭衛東鋆將自家兄弟藏起來之後,便萬分期待著浮霜找上門來。

霜霜發火的模樣還真迷人,她的小嘴會很不高興的抿著,鼻翼微張,一雙鳳眼半眯著,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想那麽容易撇清和他的關係?沒門!他倒要看看,霜霜能不能猜到他給東淳安排的藏身之所!

想到此處,衛東鋆越發激動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和霜霜一較高下呢!他感覺到體內逐漸升騰而起一股難以抑製的興奮。

然而他左等右等,直到傍晚掌燈時間,浮霜都沒有來,衛東鋆忍不住喊來了元吉:“王妃今日都做了些什麽?”

元吉立刻掰著手指頭道:“王妃早上是辰時末起的身,早膳用了半碗燕窩粥,三個杏仁桂花團子。然後她在後院裏賞雪消食,溜達了一個多時辰。緊接著便回屋看了會兒書,就到用午膳的時間了。午膳王妃吃了一小碗辣子麵,幾樣小菜略動了動,喝了碗魚湯,旁的菜都沒用……”

衛東鋆扶額道:“我讓你留意王妃的動靜,你也不必搞得如此事無巨細吧?連吃了幾筷子菜都一清二楚?你怎麽偷窺的?萬一被她察覺了,你主子我可就被你拖累慘了!”

元吉摸摸頭,一臉的無辜:“啊?王爺原來不喜歡聽我說這些啊?”

衛東鋆:“……”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片刻,衛東鋆歎了口氣道:“自然是喜歡聽的,你繼續……”其實對於浮霜平日的生活細節,他還是很有興趣的。

“……然後王妃按照慣例午睡,到未時起身,與白少爺談了會話,又喊了顧公子去,說了沒半盞茶的話便出來了,後來王妃便出府去了碼頭,現下還未回來。”元吉匯報完畢,暗自吐槽:王爺真是口是心非,每回我說的越詳細,他分明越開心,還裝什麽裝啊?

衛東鋆靜靜的聽完,沉默了片刻,突然問:“她就沒吩咐找什麽人?”

“什麽人?”遲鈍星元吉瞪大了眼睛。

衛東鋆彈了他腦門一記,道:“昨兒王妃處置了武氏,就沒問旁的嗎?”

“問了啊!”呆萌蠢元吉傻傻的揉腦門。

“問了誰?”衛東鋆感覺自己的耐心在一點點的消失。

“問了二公子在哪裏。”

終於說到重點了,衛東鋆長出口氣道:“那旁邊人是怎麽回的?”

於是元吉就把薔薇的話重複了一遍,儼然他親眼目睹了現場版。

“很好!”衛東鋆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呢?”

“什麽然後?”滿技能小密探瞬間又恢複成了遲鈍星人。

衛東鋆額角青筋直跳:“我是說她然後做什麽了?”

“沒做什麽啊,王妃後來就回了兩儀居,再沒問起過二公子的事。”元吉委屈的說。

衛東鋆聞言一愣,難道霜霜放棄了?不!不可能!她一定猜到是我藏起了東淳,可她怎麽就不來探探我的話什麽呢?她難道已經知曉我藏人之所了?不!也不可能!那個地方誰都想不到!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無可奈何。那……她究竟在盤算什麽?

他此刻就如同走了一步好棋,等待對手接招,可偏偏浮霜隻問了一次,便擱下了,反倒弄得他抓耳撓腮般的難過。

就在此時,元壽進了屋,躬身回報說:“王妃回府了。”

“回來了?”衛東鋆激動的站起身來。

“是的,剛從碼頭回來,隨行的侍衛說,王妃就在碼頭上視察了一番,然後帶了些海產回府。”

她還有心情視察碼頭、吃海鮮?看來真是胸有成竹啊!

衛東鋆想了想,道:“既然她不來,幹脆我過去吧。”說完別撇下元吉元壽,興衝衝的出了梧山堂,直奔兩儀居。

他還未跨入兩儀居的院子,便遠遠的問道一股子醬爆蛤蜊的香味。

隻見院裏子避風處,鳩尾穿著厚厚的棉襖,正站在小煤爐前,翻炒著鍋裏的蛤蜊。濃鬱的醬香味和蛤蜊獨有的鮮味混合在一起,直勾的人垂涎欲滴。

他嗅了嗅,忍不住舔了舔嘴,醬爆蛤蜊是他頂喜歡的一道菜,若是再配上點酒,那就更美了!

突然衛東鋆頓住了腳步,他嗅了嗅鼻子,察覺鳩尾這道醬爆蛤蜊中似乎沒有加辣椒。

浮霜吃菜喜歡放辣,這道菜難道說是專為他準備的?霜霜早就等著他自己上門?

衛東鋆不禁苦笑,不愧是霜霜啊,看來在定性方麵,自己確是沒有她沉著。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掩飾了,衛東鋆大踏步的走進正屋,一股暖氣撲麵而來,燒的旺旺的地龍幾乎令屋裏溫暖如春。

浮霜半躺在榻上看書,聞聲頭也不抬的揮了揮手道:“還不去伺候王爺脫袍子?”

芍藥和丁香忙上前來,衛東鋆脫下外袍遞給她們,又換了雙幹燥的靴子。芍藥把外袍搭在了屏風上,丁香將被雪浸濕氣的靴子放在炭盆邊上烘著,幹完了這些,兩人便在浮霜的示意下,退了出去。隨後屋裏便隻剩下他們兩人了。

衛東鋆見浮霜不理自己,便湊到她身邊:“看什麽書呢?這麽專注?”

浮霜啪的一聲合上書,抬起頭來,眯著眼,似笑非笑的望著他:“衛大少爺真是好本事,連我要的人,都能給整沒了?”

衛東鋆挑了挑眉,麵不改色,心中卻狂喜,對!就是這種表情!霜霜生氣的樣子真是……真是太迷人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