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影閣西廂單劈了一處做學堂,王府請的幾位大儒正在講課,堂下衛東澤睡的昏天黑地,倒是小東炎和孫家的兩個兒郎聽的十分仔細。
其實他們最喜歡的課程還不是大儒講文章,而是事實政務,每七天王妃都會派朝堂上的某個侍郎來講課,有時候是工部、有時候是吏部,也有戶部的,說的都是真實的案例,這可是別處學堂都沒有的。
也正因為如此,兩位孫家兒郎雖然比王府的公子要大很多,也並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卻很珍惜自己能在王府內讀書的機會。
這日堂上大儒得口沫橫飛,卻突然聽聞外麵花窗傳來一聲女子的嗤笑,眾人皆轉過頭去,大儒將書卷往桌上一拍,怒道:“裏麵都是男兒讀正經書,外麵竟然有女子偷窺?簡直有辱斯文!不成體統!”
衛東澤的隨身小廝從外麵奔進來,貼著大儒的耳朵念了一句,老頭紅了臉,猛的咳嗽數聲,止了罵。他原以為是哪個院不知事的丫鬟,竟沒想到是王府的郡主,郡主再不成體統,那也不是他罵得的。
堂下少年中,孫裕珠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書,頭都不抬;孫裕徳也隻撇了一眼,便笑笑假裝不知。衛東澤還在打鼾,壓根就沒醒。而小東炎盯著花窗上的身影撇了眼,就很不耐煩的皺起眉頭來。他很清楚,除了三姐姐衛東渟,絕不會有旁人。
大儒見學生們都沒受什麽影響,不由十分欣慰,於是又拿起書接著往下講解。而窗外的衛東渟卻似乎並不準備見好即收,沒一會她又開始大聲的咳嗽起來。
“東渟姐!你幹嘛打擾我們讀書啊?”小東炎忍不住了,開口大聲嚷嚷道,“我們是在正經做學問,你沒事回去繡花彈琴去!”
窗外衛東渟盯著孫裕珠的側臉,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東炎,你給我出來,我找你有事。”
小東炎愣了愣,見大儒在堂上也點了點頭,讓他出去趕緊解決的意思,於是沒法子,便隻能起身出去了。
衛東渟見弟弟出來了,便貼著他的耳朵嘰咕了幾句話。小東炎聽完,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道:“就這事嗎?也值得姐姐特特的來學堂找我?”
“就這事!”衛東渟瞪眼道,“怎麽?我喊不得你了?”說著作勢便要去擰他的耳朵。
小東炎閃過她的手,衝她齜了齜虎牙,做了個鬼臉,回頭又進了屋裏。
學堂內的授課繼續,老儒仿佛壓根忘了郡主在窗外的事,而衛東渟也沒再發出聲音,卻也沒有走,隻無聊的在外麵轉悠,時不時的往內窺望幾眼,心中歡喜無限。
她知道孫家兒郎入府做伴讀,是為了給東芷挑選夫婿。想到此處她心中就不由反酸。真是好偏心!東芷比她和東琳都小,為何先考慮她?雖說孫家從大了說並不夠格與王府聯姻,可耐不住孫家的兒郎確實俊俏,衛東渟不禁心中活絡起來,無論最初是準備安排給誰的,若是她勾搭上了,還不就是她的了?難道孫家的人還敢白占王府郡主的便宜不成?
好容易挨到散學了,老儒先夾著書離開了學堂,接著門外的眾小廝奔進來,替各自的主子收拾筆墨紙硯等物。
衛東炎便跳至哥哥衛東澤跟前搖醒了他道:“哥,午膳時間到了。”
衛東澤揉揉眼睛醒了過來,見孫家的兩兄弟也站在左右等他,有些不好意思。他忍住了打了一半的哈氣道:“走!吃飯去!”
少年們在小廝的簇擁下,放風似得直奔東廂暖閣,王府廚子的手藝那是潤州頭一號的,包括孫家兩位少爺在內,所有人對午膳和晚膳都充滿了期待。
暖閣裏已經擺好了飯,圓桌下用炭火溫溫的熱著,上麵放了一溜排的涼菜和點心,剩下的便是些生肉鮮菜和調料。
“啊!今兒是吃炭鍋子!”衛東炎興奮的奔到最靠近肉菜的位置落座,拿起筷子沾了沾醬料,便美美的唆了一口。
眾少爺也十分歡喜,大冷天吃個炭鍋子最愜意不過了,可以隨意挑選愛吃的吃,又不油膩。衛東澤和孫家兩位少爺互相抱拳推讓著落了座,小廝們便上前幫忙夾菜涮鍋的忙碌起來。
“這肉可得涮得嫩些才好!”“幫忙將那辣子醬遞過來。”“火小些!可得小些!湯要撲出來了!”一陣忙亂之後,人人都吃上了熱乎乎的燙菜,於是話題又轉到了課業上去。
“今兒下午是誰來上實政課,你們知道嗎?”往嘴裏塞了一筷子涮羊肉,衛東澤雙眼放光的道。
“可是戶部的鍾侍郎?”孫裕珠道。
孫裕德聞言沒說話,可衛東澤卻沒有忌諱,他張口便道:“千萬別是他!他說起賬目來我頭都暈,一點意思都沒有啊!”
“說不定是吏部的人。”孫裕德撿起一筷子白菜,沾了沾醬汁,“最好是宋侍郎,他的課很有內涵。”
“不會是他的,吏部沒有尚書,宋侍郎如今便是魁首,如何能常常放下公務來給我授課?我瞧著倒有可能是工部的人……”
正說話間,一個丫鬟推門進了暖閣,眾少年啞然而止,紛紛回頭望向門口。
那丫鬟被眾人瞧得臉熱,隻挑了個離的最近的小廝,將懷裏的食盒往他手中一推,道:“三郡主讓我拿來給諸位少爺添菜。”說完便掉頭紅著臉去了。
眾人一愣,卻見那小廝揭開食盒,裏麵是一盤雙味鴨卷子。
金燦燦的蛋皮裹蝦仁,和醬色濃香的烤鴨皮卷火腿並排的排成兩列,象征著比翼一起飛的含義。
衛東澤皺起眉頭,心中不悅;孫裕珠麵無表情,眼中卻閃過了一絲不屑;孫裕德掉過頭,撈了塊豆腐,假裝沒看見,唯有小東炎不懂,長著嘴巴垂涎那盤菜。
接下來的一頓飯吃得安靜無比,眾人再沒了方才的熱乎勁了。
用完了膳,四個少爺便在暖閣耳房裏歇息,小東炎腆著肚子睡著了,衛東澤卻因為方才課上睡過,此時沒了睡意。他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心中一個勁的憋屈。孫裕珠閉著眼睛,靠著軟榻假寐;孫裕德則挑了門書在看。
過了片刻,突然隔窗又傳來了噗嗤一聲笑,隨即琉璃花窗上被哈出了一片霧氣。
衛東澤又羞又怒,他猛的竄起身,蹦至窗前一把推開窗子喝道:“誰在外麵?”
卻見人影早沒了,隻有屋外的冷風呼啦啦的灌了進來。
“衛兄,還是關上窗子吧。所謂相由心生,不是風動,而是你心在動,心不動則萬物皆虛。”孫裕德說道。
衛東澤回過頭,差異的望向他:“沒想到孫二哥還參禪?”
“哪裏哪裏,算不得參禪,不過是曾經看過的幾句禪語罷了。”孫裕德含笑說道。
一旁孫裕珠忍不住冷笑道:“輕浮之人自取其辱,我等何必管她?”
衛東澤聞言,雖然心裏讚同,臉上到底掛不住,便開口辯駁道:“我三姐平日和我們兄弟姐妹廝混慣了,一時沒注意罷了,到沒有什麽旁的意思,你也不必說的如此難聽。”
“偷窺外男,私相授受,還要我怎麽說才好聽?”孫裕珠一甩衣袖道,“貴府的女眷未免太不檢點了些。”
“你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還是怎地?”衛東澤急了,強辯道,“她方才是來找我們兄弟的,算不上偷窺;方才的菜也是送與我們眾人同吃的,又何談私相授受?”
孫裕德見兩人幾乎要吵起來了,忙上前拉住自家兄弟,衝衛東澤道:“衛兄息怒,我兄弟為人過於嚴苛,方才的話是得罪了,我在此替他致歉。”
孫裕珠也知道不便再說,隻冷哼一聲又坐回了遠處。
氣氛變得愈發尷尬起來,以至於下午的實政課上,眾人都有些懨懨的沒啥精神。
這事在傍晚的時候,已經傳到了浮霜耳朵裏,負責伺候孫家兩位少爺的小廝,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說了,又將眾人的對話也一字不差的重複了一遍。
浮霜聞言皺起了眉,她招孫家兄弟來做伴讀,是為了給衛東芷挑選女婿,卻沒想到衛東渟上趕著去跟前轉悠!
她知道衛東渟的打算,恐怕是生怕被隨意找個人嫁了,所以想要處處占先,強取姐妹的因緣。可她又如何能讓衛東渟如意?
與孫家結盟以來,浮霜已經從白氏商隊中抽調了不少心腹,安插到孫家各地的產業中,替她充當耳目,收集情報。如今西蜀季氏和北地懷王的戰火已經蔓延至了遼東,一舉一動,她都得密切關注著。
衛東渟已不是完璧之身,若以她與孫家聯姻,事敗後勢必會被孫家視為恥辱,更是會壞了她和孫家的聯盟合作。浮霜可不願意自己的計劃被她攪了局。更何況衛東渟如此不講究的行為,還會帶累了姐妹的名聲。東琳、東芷和未來的東芩都雲英待嫁,若是名聲壞去了,即便是王府郡主,也是很難尋個好人家的。
看來是得好好教訓她一番,給她個教訓了!浮霜心中惱怒的想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