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皇帝在堂上來回踱步,心中焦慮不安。見到衛東鋆進了殿,忙快步走下來,直截了當的道:“今夜聽聞府上遇襲,可傷著人了?”
衛東鋆冷笑道:“承皇上吉言,本王隻受了輕傷,性命猶在。”
“此事與朕無關!”皇帝迅速變了臉,幹脆挑明了解釋道。
衛東鋆心中暗笑,這蠢貨,話說的如此直白,像是生怕他誤會似得。事實上他也覺得此事並非皇帝指示,否則來人應該衝著他下手,而不是浮霜。
究竟是誰與浮霜有深仇大恨,甚至於不惜在上京動手刺殺她呢?衛東鋆心中一沉。
見衛東鋆沒回應,皇帝忍不住又道:“朕沒有害你的意思,雖然你不肯將你妹子送入宮,令朕十分不悅,但朕也沒有喪心病狂到要派人暗殺你的程度。事情既然發生在上京地界,這就是在打朕的臉!今晚不論是誰幹的,朕都不會善罷甘休!誓將其查出來,交由你發落。”
他話說的凶狠,神情狂躁。在皇帝看來,今晚的刺客根本就不是衝著衛東鋆去的,而是衝著他來的!若衛東鋆在上京覲見的時候被人暗算,全天下人都會認為是他下的手!屆時他即便是昭告天下也解釋不清了。江淮衛氏又豈是易於的?五十萬雄兵根本不是他這掌管上京一畝二分地的傀儡皇帝能抵禦的。
“有陛下這句話,本王也就放心了。今晚拙荊受了驚嚇,不敢再呆在上京。明日本王就準備啟程返鄉,早些回到江淮,拙荊也能放心些。”衛東鋆借故辭行。
皇帝點點頭,轉臉衝一旁的王禧道:“去,到太醫院拿幾盒安神養氣的丸藥給定王府送去。”
正說話間,外麵傳來通報:“皇後娘娘求見。”
卻見季清韶帶著宮娥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聽聞王府遇襲,歹人可抓住了?”她麵色焦慮的問道。
衛東鋆眼神閃爍,應道:“隻抓住了兩個從犯,聽口音應該是蜀中之人,其餘的尚未問出。”
季清韶暗中鬆了口氣,接下這樁買賣的是西蜀崔巍堂的堂主,隻有他見過送錢去的小太監,隻要他不落網,就絕對不會將她牽出來。至於那個小太監,早已沉了禦花園的塘。
心中百般思量,臉上卻依然掛著焦急,季清韶狀似驚疑的道:“蜀中之人?竟然是蜀中之人!難道是衝著浮霜去的?浮霜可有大礙?”
衛東鋆心中一動,這話說的蹊蹺,季景齋與他衛東鋆爭天下,通常聽聞刺客是蜀人,第一反應應該是季景齋派人來暗殺他的才是,怎麽季清韶卻覺得刺客是衝著浮霜去的?
季清韶尚未察覺自己失言,她此時此刻急於確認浮霜是否被除,心神已經亂了。
“謝皇後掛念,拙荊安然無恙。”衛東鋆緊盯著季清韶道。
季清韶咬碎了銀牙,心中大恨臉上卻表現出鬆了口氣,她衝著皇帝道:“陛下!今夜之事必須徹查!本宮的妹子是應本宮的邀請來上京的,卻碰到了這等事!若不查清楚是誰幹的,本宮今後都沒有臉麵見她了!”
“自然是要查清楚的,朕已經許諾了定王。”皇帝麵色陰晴難辨的望著季清韶,也不知道是突然開了竅還是怎地,他聽聞刺客是蜀人口音,突然想到,若是衛東鋆遇刺身亡,最大的贏家會是誰呢?
毫無疑問,是西蜀季景齋!
江淮衛氏必定會造反,進逼上京,而季景齋便可以有足夠的借口起兵伐衛,甚至還可以打著拱衛皇帝的旗號。屆時隻要借衛氏的手除掉他這個傀儡皇帝,季景齋再平定逆賊,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龍袍加身了!
越想他越覺得可疑,邀定王一行上京的主意是季清韶給他出的,此刻出了事又是季景齋獲利,即便衛東鋆此刻沒事,怕也是疑心他而不是疑心季景齋,自己才是步步走錯,落了人圈套了!
年輕的皇帝後脊梁出了身冷汗,眼神閃爍不定的凝視著季清韶。
季清韶見皇帝的神情詭異,心中也泛起了虛,她回避了他的眼神,衝著衛東鋆道:“本宮的妹子怕是嚇的不輕吧?深夜不便,皇上自然是不好去探看的,本宮就替皇上一行,也好瞧瞧是不是真沒事,才能放心啊。”
“如此甚好,皇後就替朕跑一趟吧。”皇帝突然心中一片冷寂,他原本就一直防著季清韶,也是這幾年來她替他連生了兩個兒子,才得了他的信任。但今夜之事一出,疑慮重生,皇帝突然覺得自己貪戀清閑,將政務交給了季清韶,似乎有些不妥了,等過幾日得收回些權利才是!
季清韶並不知道皇帝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她上了鳳鸞車,隨著衛東鋆直奔王府宅院。
此刻浮霜剛整頓好東廂準備補眠,顧寒之更是一步不敢離她,最棘手的刺客並未伏誅,也不知道此時還在不在府中。雖然刺客通常都是一擊不中、即刻脫身的,但也難保萬一,無論浮霜怎麽勸慰他去休息,顧寒之都不敢鬆懈。
聽聞皇後來了,浮霜歎了口氣,隻能起身更衣見客。
剛穿戴停當,季清韶就快步走進屋裏,淚眼婆娑的道:“好妹子!可嚇壞了吧?一天亮本宮便尋京兆尹給你出氣!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上京竟然大盜橫行、私掠宅院,簡直無法無天!”
浮霜淺笑道:“幸而我身邊有人守護,倒也沒有大礙,隻是這上京是不能呆了,王爺和我明日便啟程返鄉。”
後跟進來的衛東鋆道:“天一亮就走,我已經啟奏了皇上的。”
季清韶瞥了眼柱子般杵在旁邊的顧寒之,見他紋絲不動,看都未看自己一眼,仿佛早已記不得她這人了,心中不禁越發氣苦。浮霜毫發無損的模樣,更是令她嫉妒若狂。那刺客接買賣的時候就放過話,說是刺殺定王妃這種事隻能幹一票,無論得手與否,都不會再次動手,否則若是露了馬腳,泄了蹤跡,江淮五十萬大軍,即便是整個崔巍堂,都是擔不起的。
如今那人已經失手,而浮霜卻好端端的坐在跟前!
心中嫉恨難當,臉上卻是另一幅模樣,季清韶拉著浮霜的手,狀似不舍的道:“你我姐妹三年一聚,才見了兩麵便又要天南地北的分開,豈不可惜?”
浮霜都被她肉麻了一下,心中犯疑,這是怎麽了?又不是在宮裏,季清韶作姐妹情深狀給誰看啊?
她抽出自己的手,故作疲憊道:“姐姐在宮中,自然不得便,將來若是有機會,我還會再來上京探望姐姐。今夜多事,我受驚不小,此刻已經疲乏不堪,就不留姐姐了。”
浮霜這麽一說,季清韶也不好再唱獨角戲,她又安撫了兩句,代表皇帝賜了藥,便告辭出來,衛東鋆領頭將她送了出去。
望著季清韶的背影,浮霜皺起了眉,季清韶一番殷勤過了,卻平添了可疑。
刺客是衝著她來的,在上京,想要她的命勝於想要衛東鋆的命的人,也隻有季清韶一人,此番她又巴巴的來探問撇清,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浮霜已經很確信刺客是她指使來的。隻是上輩子季清韶雖然出賣了她,卻沒有直接派人來暗殺,這回看來倒是越發的恨她了啊!
瞥了眼顧寒之,浮霜暗自好笑,季清韶方才偷瞥顧寒之的表情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這麽說來也許這回季清韶亟不可待的想要殺掉自己,與顧寒之也有些關係?真是可謂男顏禍水啊……
顧寒之被她瞧的難堪,忍不住道:“我不會走的,那刺客沒抓到,你的危險並未解除,即便同居一室不便,我也不走,安危比名聲更重要。”
說著說著他耳朵卻紅了。
浮霜大笑:“我沒趕你走,我這就讓薔薇給你搭張床,隻是待會兒衛東鋆回來,你們倆可別針鋒相對。”
聞言顧寒之也皺起了眉,是三個人共處一室嗎?還有衛東鋆那家夥?
卻說衛東鋆將季清韶送到了門口,季清韶卻沒有急於上車。她衝著隨行的人道:“都退下,我有話要與王爺說。”
衛東鋆一愣,卻見宮娥和太監們都退出了十步外,季清韶卻靠近他,低聲道:“定王爺可知,浮霜是本宮的父王安插在你身邊的人?”
衛東鋆眯起眼睛,挑起眉梢道:“皇後這話是什麽意思?”
季清韶道:“今晚遇襲,本宮知道王爺懷疑刺客是本宮派的。然而本宮卻認為雇傭刺客的人並非旁人,卻是季浮霜自己!”
衛東鋆聞言,冷笑道:“皇後莫不是糊塗了?怎會發如此謬論?好端端的浮霜派人刺殺自己?這話說了又有誰會信?”
“不信?”季清韶嗬嗬笑道,“等你看完本宮給你的東西,再說不遲。”說完便從袖子中掏出了一疊信遞給了衛東鋆。
“這些都是浮霜與本宮的父王之間來往的書信,王爺你不如好好看看,浮霜是否已經將你賣了個幹淨?她心思縝密、做事步步為營,她知道身邊有人護衛,根本不會出意外,才敢雇人行凶。目的無非是怕王爺你瞧出端倪,所以幹脆兵行險招,好讓王爺認為本宮和父王都容不下她!
真真的好計策啊!此謂釜底抽薪,一手將你賣的徹底,一手還能牢牢的籠絡住你的心。某種程度而言,本宮都沒有她手段高明!反倒為此事,替她背了黑鍋,真是天大的冤枉!”
衛東鋆皺起眉頭,握緊了手中的信。卻聽季清韶又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本宮那妹子算盡了人心。本宮卻不忍王爺被蒙在鼓裏,也不願再做父王的棋子。浮霜若是死了,又與本宮有何好處?本宮隻是不願意被人利用,憑空背了個雇凶殺妹的名聲!”
說完她便登上了馬車,隻留下衛東鋆攥著一疊信,神情莫辨的站在大門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