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李楠的喊叫聲卻在此時響起,焦急的拍門聲同時傳入,楚雲手一抖,剪刀差點就刺進了喉嚨。

楚雲看著黑衣人,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開始往下滑落,渾身顫抖的險些站不穩,仿佛身體被抽空了似地,氣息紊亂。

“是誰?”黑衣人問。

“收…收租金的。”

黑衣人鬆了手,“你出去,打發他走,要是敢耍花樣,我就殺了他們兩個。”

楚雲看著香草和楚孝親的臉色漸漸緩和,這才走出屋子,大門外的李楠依舊大聲喊叫著,她稍稍緩解了心裏的緊張:“來了。”

黑衣人夾著兩人藏在了角落裏

李楠看著滿頭大汗像是虛脫般的楚雲,不由得笑道:“你怎麽跟剛剛才經曆過死裏逃生一樣?”

“家裏這幾日緊張,您寬限幾日,等有了銀子,我一定給您送過去。”楚雲說道,邊說邊衝李楠使眼色。

李楠的眼睛從楚雲身上挪到了屋子裏,很靜,隻有倒在地上的椅子有些不尋常,而楚雲身上的髒汙還有臉上的淤青明顯是被人打了。

“你怎麽了?”

一聲孩童的啼哭突然打破了幾人之間的靜謐,楚孝親咬住了黑衣人捂住他嘴的手,趁間歇大聲哭了起來。

李楠變了臉,推開楚雲向裏衝了進去。

楚雲本就力竭,被她一推倒在地上半天才爬起來。

黑衣人被楚孝親的哭聲擾的心煩,舉起手就要向他的天靈蓋拍去,千鈞一發之際,香草掰住了他的手,黑衣人一怒,反手一掌把她打飛了出去,正好落在剛進屋的李楠腳下。

李楠扶起她,看她雖然嘴角溢出鮮血,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才算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黑衣人:“你是誰?”

黑衣人本是要殺了楚孝親的,卻在看見李楠的時候頓住了。(李楠此時是易了容的模樣,正是去賭場的裝扮,黑衣人卻是夜行衣,所以李楠不認識黑衣人,但是黑衣人認識李楠)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把楚孝親扔給了李楠,快速從門裏飛了出去。

李楠隻感覺一陣風刮過般,接過楚孝親後再看向前方,已沒了黑衣人的蹤跡。

楚雲狼狽的跑進屋,危險似乎已經解除。

“李楠,你怎麽來了?”楚雲幫香草順著氣,雖然沒有看著李楠,但是卻仍然一臉疑惑。

“那個人是誰?”

“唉…我也不知。”

“不說那些了,燕大哥走的時候是不是有東西放在你這裏?”

楚雲撫著香草背部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猜的。”

楚雲把香草攙到**,蓋上被子:“你先睡一會兒,”才走到廳中,有些吃力的挪動擺放在上位的桌子,李楠連忙伸出手幫忙。

桌子易了位,楚雲搬動牆角的磚頭,掏出來一個羊皮包裹,遞給李楠:“我本來想著你自己也有麻煩,拿出來你也做不了什麽,但是既然你知道了,就給你吧,燕青說這裏麵的東西很重要,不可以讓更多的人看見。”

“我知道。”李楠伸出手想要接過包裹,卻又有一陣風吹來,兩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包裹就已經不在眼前了。

李楠連忙跑出屋子,卻哪裏還能看到人影?

“算了,拿走就拿走吧。”楚雲拍拍她的肩膀。

李楠耷拉著腦袋:“那或許是唯一的證據了。”

楚雲笑笑。回屋又繼續在那個縫兒裏掏了起來,正在李楠詫異的時候,她又掏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包裹:“那個是孝兒的練習冊子,這個才是燕青給我的東西。”

李楠張大了嘴巴,半天才合住,在楚雲的肩膀上落下一拳:“好你個楚雲,什麽時候變的這麽鬼靈了?”

“嘿嘿。”楚雲摸摸腦袋,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們在這裏已經不安全了,跟我走吧,等這裏事畢,再回來。”李楠從羊皮裏掏出一本冊子,藏在懷裏。

楚雲看看臉上滿是淚花的楚孝親,點了點頭:“好吧。”

臨江仙裏,兩個小鬼已經睡著了,香草也因為身體不適先躺在了**,李楠、趙惜弱和楚雲坐在房間裏喝著酒,慶祝證據的到手,想起燕青和陳青衣,卻也不勝唏噓。

而在賭坊密室裏的黑衣人,打開了那本處心積慮得到的冊子,看到第一頁時已經覺出了不對,“人之初、性本善…”,再向後翻:“香九齡,能溫席…”直到最後一頁,他也沒看到自己想要的。

慌亂中他又翻了一遍,隻是任誰都看得出,如此稚嫩的筆跡絕不是出自於嚴如玉之手。

自己被耍了。

把冊子撕了個粉碎,他終於明白過來,腦海裏想起楚雲喊右衛使的時候是叫的“李楠”。

他憤怒的站起身來。

李楠,你已經不是第一次耍我了。

這個場子,我一定會找回來,你莫要高興太早。

“哈哈,我想起來那人看見冊子之後的樣子就想笑,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李楠喝的有些高了。

經過兩人的描述,趙惜若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聽到李楠如此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隻是,笑過之後,卻對剛剛的情況心悸不已,一陣風那樣速度的人,絕不是楠可以應付的,看來,以後都要緊緊的跟著她、寸步不離才行。

飯畢,楚雲回了屋,李楠和趙惜若也回了房。

就著燭光,李楠掏出冊子仔細看了起來。

冊子分上下兩冊,上冊記錄了關於嚴如玉販賣私鹽的所有內容,哪年哪日哪時都寫得清清楚楚,路上的站點和舒州各個官員的分成亦是記的不差分毫,從揚州鹽城產出的鹽,經官府之手,卻落入了私人之囊。

李楠越看越心驚,暗衛需要查的東西,都在這本冊子裏。

唯一缺少的,可能就是那些私鹽的藏匿之地了。

當她翻到下冊時,映入眼簾的“趙普”二字讓她的酒瞬間醒了。

趙普為舒州官員的中飽私囊大開方便之門,作為回報,自然也收受了相當多的賄賂,京裏的不少官員都牽涉其中。

而最讓李楠心驚肉跳的不是這些,而是趙氏皇族,除了趙匡胤,其他的趙氏皇親都與此事有極大的關聯。

而趙光義收的東西,一點都不比趙普少。

不止晉王趙光義,還有趙匡胤的幼弟趙光美、趙匡胤的妹妹燕國長公主、駙馬都尉高懷德…

當真是把律法視作無物了嗎?

隻是,這個證據,要交給皇上嗎?

李楠遲疑了,她當然知道這東西即使交給趙匡胤,他也不會處置趙氏皇親的,說不定連京裏的官員都不會追究。

她有些明白趙匡胤為何讓自己來這裏了,舒州的事情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就看辦的人如何做了。

李楠把冊子撕開,把下冊放到蠟燭上燒了起來。

趙惜若詫異的看著她:“為何要燒掉?”

“不燒即是禍源,不管對你我,還是對宋朝,它都不應該存在,這嚴如玉,記這些東西就是找死。”

“可是,燕大哥好不容易偷來的…”

“燕大哥就是太過於認真了,他拿到這本冊子就可以交差,卻非要去尋什麽私鹽的藏匿地點,結果送了命,如果不是我來,他就白白冤死了,楚雲一家也活不成。”燭光照射著李楠的眼,眸子裏閃出了悲傷的情緒,讓趙惜若心疼起來。

“他是個好人,隻是想把事情做的盡善盡美,卻沒想過這一點有一日能奪去他的生命,也會把他的家人陷入危局。他太少為自己著想了。”

“他要是個普通人該多好。”等到那下冊的紙淪為灰燼,她痛苦的倒在**,“雲兒還那麽小,就沒了父母,就算我們待她再好,恐怕也比不上燕大哥和嫂子健健康康的活著來得好…”

“楠,”趙惜若爬上床:“事已至此,我們也唯有好好把雲兒撫養成人,以告慰燕大哥和陳青衣的在天之靈。”

“撫養雲兒...”李楠握住了趙惜若的手:“若兒願意和我一起撫養雲兒嗎?”

趙惜若拿出手帕擦幹她臉上的淚痕:“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會與你一起。”

“若兒真好。”

“傻子。”

唇覆上唇,膚貼著膚,腿纏著腿,又是一夜纏綿。

舒州府大牢裏卻有一個人在此時結束了他的生命,瞪著一雙永不瞑目的眼睛不甘的看著前方那雙鷹一般的眼睛。

一陣風刮進了這間門窗皆閉的房間,趙惜若睜開了眼,卻轉瞬閉上,借著黑暗的掩飾,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有一團黑影慢慢靠近桌子邊,拿起了那半本賬冊,想要塞進懷裏的時候卻被另一雙手奪了去。

趙惜若在奪走賬冊的時候也披上了衣服,在這月光下,更顯衣袂飄飄。

黑衣人一滯,對趙惜若能從他手裏奪走賬冊有一絲驚詫,許是未料到李楠身邊還有一個高手,便在原地縮成了一條線,從窗戶縫裏鑽了出去。

這一縮一出,隻發生在電石火光間,若是如李楠這樣的普通人,自是無法看清,但是趙惜若有內功,目力極強,她把賬冊放在李楠枕邊,打開窗戶追了出去。

那條線卻在趙惜若出去後又飛了進來,卷起賬冊向窗外行去。

在他將要出去的時候,一把刀釘住了線的尾巴,把他釘在了窗框上,不得已,他隻好恢複了人行,把刺入腳裏的刀拔出。

趙惜若奪過賬冊:“你不是中原人,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