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湛風閑閑地在院子的石桌便坐下。
“你可知,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想要朕收回成命,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陛下是要逼我?”
舞希月抬起頭,語氣中隱隱有怒火。
周圍的太監宮女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敢跟陛下叫板,這位舞小主是第一人。
灼湛風見舞希月怒了,態度反倒軟了下來。
這些日子和舞希月相處,他悟出一個道理來,那便是:柔能克剛。
“希月,別的事,朕都可以依你。但冊封的詔書都已經蓋了印,母後那裏,朕也已經說過了。這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見舞希月依舊臉色陰沉,他語氣更加溫柔。
“你若是喜歡住在景陽宮,朕也可以依著你。隻是,再不要同朕置氣了,好嗎?”
灼湛風的態度實在是好,好到舞希月都有點不敢相信了。
她在腦海裏,把自己一路以來和皇上的點點滴滴都想了一遍。
怎麽也想不明白,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自己這般縱容的?
舞希月的眼中精光閃過。
皇上能容忍自己的底線,究竟在哪裏呢?她想試探一下。
灼湛風一直觀察著舞希月的表情,此刻見她神情不太對,敏銳如他,立刻感到有不妙的事情要發生。
忽然,舞希月嘩啦一聲,從身後抽出一把大剪刀。
所有人都驚得後退了幾步,除了灼湛風。
“希月,你別亂來。”灼湛風伸出手想要製止,但還是晚了一步,舞希月握緊剪刀,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我不要做貴人,我就想安安分分做個宮女,為什麽你不能答應我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
“好,好,朕答應你。你就做個宮女,你想修剪花枝也好,想去浣衣局、尚膳局也好,朕都依著你……”
灼湛風慌得什麽都答應了下來。
雖然,他明知道依舞希月倔強的性子,定時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的人。
他也猜到,她就是憑著自己對她的不斷縱容,才一步步得寸進尺。
她在試探自己的底線。
可哪怕他知道這一切,還是擔心她萬一真的傷了自己,那他又要怎麽辦?
先愛上的人,會不斷放低自己的底線。
愛得深的人,便沒有了賭的勇氣。
“希月,你把剪刀放下,朕都答應你了還不成嗎?”
舞希月知道自己賭贏了。
“那你現在就頒旨,昭告全後宮。”
“好,好。”灼湛風吩咐李玉,“你帶著朕的口諭,去各宮裏走一趟。”
“是、是。”李玉領了命,立刻就執行。
“景陽宮所有人聽旨。貴人舞希月,自今日起,不再是貴人,隻是景陽宮的粗使宮女啦——”
李玉拖著長腔,一路走,一路高聲喊著,聲音逐漸遠去。
“希月,這下你滿意了吧?”灼湛風一直盯著舞希月,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舞希月依舊握著剪刀,對著自己的喉嚨。
因為用力過大,胳膊都酸了。
但她不敢放下。
想出這招來,委實有些衝動了,這會兒,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灼湛風趁著舞希月愣神之際,閃電一般上前,躲了她手中剪刀。
“宮女舞希月,你好大的膽子啊,敢威脅朕。”他的眼神立刻就變了,“好,既然你這麽喜歡做粗使宮女,那朕就罰你把去皇宮所有的道路都掃一遍。”
“……”舞希月傻眼了。
報應來得如此之快嗎?
不過,想到她不再是皇上的女人,而是年滿便可出宮、擁有自由身的宮女,這點報應算什麽?掃就掃。
“奴婢領命。”她歡快地行了一禮,立刻就拿起了掃把。
“你……”灼湛風被氣得無話可說。
臨走前,他吩咐了兩個太監監督舞希月。
“哪有這樣的女人?朕對她掏心掏肺,她卻把朕玩弄於股掌之間。竟敢威脅朕!朕從未受過此等屈辱!”
“朕定要她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她讓朕丟麵子,朕讓她哭著來求朕。”
“朕有的是女人,又不是非她不可。她當自己是什麽?仙女嗎?”
……
深夜,楊無詩的府邸,灼湛風喝得酩酊大醉,不停地抱怨著。
楊無詩都傻眼了。
有生之年,他竟然能看到天子為情所困。
“燭風,”他低聲吩咐侍衛,“去拿紙筆來,把皇上說的話一字一句記下來。”
哈哈,他有皇上的把柄在手裏了。以後看皇上還給不給自己派些不是人幹的活兒。
“無詩,為何不陪朕飲酒?”灼湛風端起酒杯,看到楊無詩杯中酒未動,譏諷道,“是不是男人?就都不敢喝。”
楊無詩才不在意他的話。
“臣是想把酒都留給皇上喝。”
“還是你對朕好。”灼湛風忽然紅了眼睛,伸手抹上楊無詩的臉,“朕幹脆封你為貴人……”
“呸呸呸,皇上您真是醉了。”
楊無詩後退三步。
他哪裏是對皇上好,他就是想保持清醒,好把皇上的醉態都記住。
趕明兒皇上醒了,他要笑個夠。
眼看著灼湛風醉得軟成了一灘泥,嘴裏含糊地喊著:“希月,希月……”
楊無詩肚子都笑痛了。
這時,燭風飛速跑來。
“將軍,大事不好了。”
他附在楊無詩耳邊,說了幾句,楊無詩臉色瞬間變白,焦急地拉起癱在地上的灼湛風。
“陛下,不好了。莫青那老賊發現我們的行動了。陛下您快醒醒。”
他真後悔讓皇上喝這麽多。
灼湛風醉眼朦朧,神誌不清:“什麽?莫青?莫青是誰?她叫希月,不叫莫青……”
楊無詩急了,端起桌上酒壺,嘩啦一聲,將剩下的酒全都倒在了灼湛風的臉上。
“陛下,莫青知道我們在查他,聯合黨羽,圍了我們西北的黑翼軍。陛下,快醒醒。”
“什麽?”灼湛風有些清醒了,“你再說一遍。”
楊無詩把情況又說了一遍,並強調了黑翼軍是皇上唯二能直接調令的軍隊,若是黑翼軍被莫青打垮了,那整個朝廷都將在莫青的控製之下了。
“好啊,好你個莫青。”
灼湛風徹底清醒了。
他掙紮著站起來,卻一陣頭暈,差點摔倒在地。
“陛下,事情緊急,您得早點拿主意。”楊無詩也急得一頭汗水。
灼湛風咬著牙,自袖內掏出一把剪刀,是白日裏從舞希月手裏奪去的那一把。
他狠狠地紮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劇痛瞬間讓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