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成熙的腦子還是短路的,潛意識裏竟是膽怯而退縮的。盤根錯節中,思維完全跟著她的牽引而去。隻聽懂了她說隱瞞住他占有了樂菱這個真相,一切災難就可以煙消雲散。然而,隱隱約約中,她的頗具“威脅”的意思,讓他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和她結婚了,她會將此保密,否則呢?
杜曼妮埋首進了他僵硬的懷裏,餘光落在了沙發一角自己的提包上——那裏,那一盤偷拍下的影像,便是致命的殺手鐧。
薑成熙和杜曼妮真的結婚了。
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順暢而平和。婚禮儀式並沒有很盛大隆重,來賓也都隻是關係很近的人。這一點上,一直為杜德軍鬱鬱不歡。直到薑成熙包了一個個大紅包給了他,讓他連同喜糖一起分送給了所有他想邀請但沒有邀請的七大姑八大姨、朋友兄弟鄰居,才算讓他笑開了口。
也是這天的時候,尹樂菱才又見到了楚雨寒、李慕辰。
酒醒回家後,尹樂菱一直疲憊地在臥室窩著沒有出門,而李慕辰、楚雨寒也因為各自身上的傷都修養著不想讓尹樂菱看到。可是,隔了兩天的婚禮上,尹樂菱隨著薑成娟來到婚禮宴會廳的時候,還是將他們唇角、眉端、額頭的青瘀紅腫看得一清二楚。
“慕辰,你的這裏……”她示意了下自己眉角處。
李慕辰笑笑,“沒事,撞到了而已。”
尹樂菱遠遠瞥了瞥楚雨寒的臉,再回看李慕辰,“撞哪裏了?是你和我哥撞一起了嗎?”
李慕辰笑意更深,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隻是牽著她說去跟新郎新娘喝喜酒。
整個婚禮過程中,尹樂菱還沒來得及湊到新郎新娘跟前去,自然她不知道薑成熙有意識地在躲避著。這時候,有李慕辰一起,才算是逮住了機會。
“曼妮,今天好漂亮!”尹樂菱笑著拉住杜曼妮的手,又衝一邊的薑成熙道,“小舅舅,看你多麽有福氣,一定要好好對我們曼妮哦,不能像以前一樣一心撲在工作上了,知不知道?”她真的沒有忘記要代好朋友訓訓他。
薑成熙的目光隻掃過她的臉龐一秒,立刻驚顫地閃開,笑容也有些尷尬。尹樂菱滿心思裏都是喜悅,哪裏會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對,甚至拉拉旁邊的衣袖,“慕辰,你看我小舅舅和‘小舅媽’多般配。”
“羨慕吧,我們也快點吧。”
“嗯?”尹樂菱瞧瞧李慕辰。杜曼妮上前擋住薑成熙,拉過尹樂菱,“是啊樂菱,你和李慕辰也快點吧,本來約好一起的,你們遲咯。”
尹樂菱這才反應上來,不由得粉紅了臉龐,“我才不急呢。”
“我很急。”
尹樂菱嗔了李慕辰一眼,終是不好意思地想要走開,杜曼妮笑著跟上去,兩個人一直走到了宴會廳的另一側,杜曼妮才顯得很語重心長地說:“樂菱,說真的呢,李慕辰這樣的好男人你可千萬要抓牢啊。”
尹樂菱微微點點頭,卻笑得有點複雜,“曼妮,為什麽我總是覺得結婚離我很遠啊?”
“怎麽會很遠?你看,今天我都結婚了,你就知道,結婚離得一點也不遠。李慕辰年輕有為,人又溫柔帥氣,對你又好又體貼,難道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啊?我看李慕辰的手臂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們就趁熱打鐵,趕緊結婚了好好享受二人世界的美好吧。”
尹樂菱下意識地點點頭,“嗯,我想我們以後回法國生活,應該會很美好的。”
“這個結論……為時尚早吧,樂樂。”
尹樂菱被突然而至的聲音著實嚇了一跳,回頭正看到楚雨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正目光深沉地看著自己。
“哥。”
“跟我走,我有話給你說。”
“可婚禮還沒結束呢……”她不經意地搜尋了下別處,看到李慕辰正和薑成熙碰杯對飲,“等完了之後……回家再說……”
還不待她的話落音,手腕已經被他一把拽住,拖著就往外走。
“哥,你幹什麽……”她不敢大聲喊,隻怕擾亂了婚宴現場,可就這麽躊躇之間,已經被他幾乎是架著出了宴會廳,一直來到了外麵的小花園廣場。
他這樣不容抗議的強勢最讓她憤恨,看到周圍沒有什麽人了,終於喊出聲來,“楚雨寒!幹什麽啊,放手!”
硬是從他手裏掙脫開來,尹樂菱揉著自己發痛的手腕,心中氣憤難平,“你要說什麽啊,說就好了,幹嘛拉我。”
楚雨寒深呼吸一下,看看她氣鼓鼓的臉,“樂樂,你該醒醒了,別再想什麽法國的美好二人世界了,真叫人惡心!”
“你……你沒權利幹涉我的選擇,尤其是用那種野蠻的手段。”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唇角的傷,在那完美的刀削般的臉上觸目驚心。隻覺得心裏痛痛的,不知是為誰,“這次,我沒冤枉你吧,你又和李慕辰打架了,你們都傷成了這樣。”
“是啊,沒錯。不過,這一架,不全為你。其中包括我和他兩個人之間的清算。”
“你們兩個人之間?什麽清算?”
“傻樂樂,你以為李慕辰真的是從你身邊突然冒出來的白馬王子嗎?從他接近你的那一天起,就是帶著目的性地去報複你,欺騙你的感情再玩弄你甩了你,最後再賣你去做妓女!”
尹樂菱呆愣住,完全像是聽著一個天大的笑話,不,是完全聽不懂,“你……胡說八道。”
“不信?我就是要帶你去看看我從巴黎、從裏昂帶回來的所有的證據。李慕辰去做助教不是偶然,出車禍失蹤一個月也不是偶然,你在裏昂被綁架更不是偶然,因為指使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李慕辰自己。”
尹樂菱連連搖著頭,“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哥,這根本不可能。他幹嘛要這麽騙我?你就算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也不用這麽詆毀他,這根本站不住腳。”
“我說了,他是在報複你,直到現在,他又在利用你來報複我。”
她還是搖頭。
“想不通嗎?樂樂,你不是要問我那個姓盧的在哪裏嗎?嗬,我根本不知道。但是,你去問李慕辰吧,他一定知道,而且,他一定將他安排得很好。”
“盧慶安?”
楚雨寒的目光悠悠地越過尹樂菱落在遠處,“你如果對我那些證據還是不敢相信的話,就去問他自己吧。相信在這些證據麵前,他再沒法撒謊了。”
尹樂菱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到了李慕辰倚在廊柱上的頎長身影。他看著她,臉色依舊平靜而祥和。
楚雨寒笑了,上前一步,攔腰將她拉進懷裏,低頭在她耳邊呢喃,“寶貝兒,我說過,你終究會回到我身邊的。我在家等你。”
楚雨寒突然的釋放,讓尹樂菱趔趄一下才勉強站穩。直到他闊步走遠,李慕辰才一步步地朝自己走來。
尹樂菱看著他,看他溫和的臉上漣漪般地漾出一抹恬淡的笑,墨黑的眸中熠熠閃動,泄露著一絲不安的湧動。
他走近她麵前,抬手撥弄了一下她額前的發絲,將它們理在耳後,手指再順著她滑嫩的臉龐直到耳畔,“樂菱……還信我麽?”
無疑,尹樂菱的眼中更加不安,艱難地蠕了蠕唇,“我……不知道。”
“如果我說,我愛你——是真的愛你,你還肯跟我走嗎?”
“我……不知道……”
他的手垂下,握住了她的,用力捏在掌心裏,“跟我去一個地方,所有的一切,我都告訴你。”
李慕辰是自己開的車,尹樂菱坐在前座,一直到車子平穩地滑出去很久,才想起他來這裏是出差的,所以去哪裏都是打車。今天突然開了車子,難道是預先準備好了要帶她去哪裏嗎?
尹樂菱側目看著他專注的麵孔,有著不曾見過的肅穆表情,似乎,他真的變得有點不同了。李慕辰到底是怎樣的?難道……真的一直在騙著自己?
不,這個念頭讓她根本不敢去想。
忘了所有快樂的自己,在巴黎行屍走肉般地生活著,是他將自己一點點又帶回了陽光下啊,讓她變得又會笑了,變得安慰,變得踏實——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
報複?盧慶安?
為了盧慶安來報複嗎?
尹樂菱緊握著冰冷的拳頭,就連指甲也深深嵌在掌心裏,刻得自己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麵臨的將會是什麽,可讓她如何能夠相信,自己想要托付終身的男人……竟是一場謊言?而他要帶自己去做什麽?延續這個謊言?拆穿這個謊言?還是完成所有的報複啊?
所有所有的問號,堵在胸口裏,讓她哽噎地吐不出一個字。隻能由著車子的滑行,帶著自己往前行。直到……直到……竟覺得有一點熟悉。
是的,車子漸漸離開了市區,駛向了城郊,雖然三年過去了,她還是記得,這條路,她走過不止一遍。曾經這裏也有她恬靜的快樂,有她懷抱的夢想……這裏,是往盧慶安家裏的路。
尹樂菱難以置信這個想法,她再去看李慕辰。依然肅穆,依然一言不發。
她的拳頭握在胸口,那裏的呼吸已然不暢,她咬著唇,眼睜睜地看著車子繼續沿著那熟悉的路線往前走著,每一個街道,每一個路口,絲毫不差。即使三年的時間讓周邊的門牌裝飾有些微不同,可她已經可以認定了,車子穩穩停駐的地方,正是盧家的小院。
李慕辰熄了火,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似乎也是在平複著怎樣的動**情緒,好一陣兒之後,才下了車,並過來打開了尹樂菱這一側的車門。
尹樂菱下來,眸中不無驚惶地看看他,他也隻是看看她,轉身便往小院門口走去。然後,抬手,敲門。
“嘭嘭嘭”的聲響,根本是一記記重錘砸在尹樂菱的心口上。難道……盧慶安根本就一直在他自己的家裏?而她到處去找他,卻總是以為他失蹤了,卻偏偏忽略了來這裏看看!
小院的門發出沉重的呀呀聲,一點點開啟了,尹樂菱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門裏人的樣子——花白的頭發,佝僂的背,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每一條都是蒼老和憨厚——那是盧慶安的爸爸啊,即使他三年間好像老了十歲,卻也不會認錯。
老人抬起下垂的眼瞼看到李慕辰,眸中突然閃動出興奮的光,“慕辰,快、快來看,慶安今天笑了。”說罷,便拉著李慕辰的腕子向裏麵走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旁人。
尹樂菱屏息輕輕抬步跟著往院內走去,她真的是一直惦記著盧慶安的情況,可是今天突然要見到了,卻著實害怕。
李慕辰沒有回頭,隻是跟著盧友麟蹣跚的腳步一直走著,穿過小院,進了房間。尹樂菱遠遠地跟著,直到聽到了客廳裏傳出的李慕辰的說話聲。
“慶安,今天覺得好點嗎?姑父說你今天笑了呢,是不是?給表哥笑笑吧……怎麽?不願意啊,不高興?嗬,一定是累了吧,沒事沒事,累了就睡會兒。”
輪椅上仰靠著的人,麵色蒼白如紙,皮膚呈現著不正常的浮腫,目光毫無焦距,時而猛烈地一個抽~搐會讓他的眼球轉到另一個方向。他的嘴巴始終微張著,口角流淌著清亮的口水,被李慕辰用手巾細致地擦拭幹淨。
“乖,睡會兒吧。”他安撫地拍拍他的臉,再將他僵硬的也許毫無知覺的手臂放在胸前擺正,用膝蓋上的薄毯蓋好。
他的口中發出“啊啊”地毫無意識地聲響,跟著口水又流了出來,李慕辰再小心地擦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