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主人聽了我的話後,臉上露出十分不安的神色。因為“懷疑”或者“不相信”在這個國家沒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碰到這樣的情況,居民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記得,在我和主人關於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的人性的許多交談中,我有時也曾說到“說謊”或者“說瞎話”,它很難聽懂我的意思。

當我斷言在我們國家“野胡”這種動物是唯一的統治者時,我的主人說那完全出於它意料之外的。它想知道,我們這兒有沒有“慧駰”,它們又做些什麽工作。我告訴它我們這兒多的是。夏天它們在田野裏吃草,冬天就養在家吃幹草和燕麥。我們那兒的“慧駰”是我們所有動物中最奔放、最英俊的一種,在力量與速度等方麵超過其他一切動物。假如它們被貴族所養,就被用於旅行、比賽或者拉車,它們會受到十分友好和周到的照料,一直到病倒或者跌折了腳,才會被賣掉去從事各種各樣的苦力,一直到死,死後皮被剝掉按價出售,屍體則丟給狗和猛禽吞食。可是一般的馬就沒有這樣的好福氣了,它們由農夫、搬運工和其他一些下等人豢養,被迫出苦力,吃的卻比不上別的馬。我把我們騎馬的方法,韁繩、馬鞍、踢馬刺、馬鞭、馬具和輪車的形狀及用處盡可能地描述了一番。我還說,我們在它們的腳底安上叫作“蹄鐵”的一種硬鐵板,因為我們經常在石子路上旅行,這樣它們的蹄子就不會被磨破。

主人聽完我的敘述之後,它十分惱怒,它感到奇怪我們怎麽敢騎到“慧駰”的背上,因為它十分肯定,它家中最孱弱的仆人也能把最強壯的“野胡”打翻在地,或者躺下來在地上打個滾也能把那畜生壓死。我回答說,我們的馬從三四歲起就接受訓練,讓它去做我們需要的事情。如果有的馬頑劣不

馴,就用它去拉車。馬小的時候玩任何花招,都要狠狠地挨揍。一般用來騎坐或拉車的公馬,通常在兩歲左右就被閹割了,這樣挫其銳氣,使它們的性情變得溫順。

可是我簡直無法形容它對我們野蠻對待“慧駰”種族有多痛恨,特別是在我說明閹馬的方法和作用,使它們不能繁殖後代,使它們更加順從以後,它更是深惡痛絕。它說,要是有這麽一個國家,其中隻有“野胡”才具有理性,毫無疑問它們應該成為統治者,因為理性最終總是戰勝野蠻。但是就我們身體的體格,特別是我的體格來論,它認為同樣大小的動物再沒有比我們這種構造更糟糕的了,日常生活中根本就無法運用理性。

它因此又想知道,和我們在一起的那些“野胡”是像我呢,還是像它們那個國家的“野胡”。我告訴它,我和我的大多數同齡人長得一樣健全,而年紀小一些的人和女人長得還要柔嫩許多,女人的皮膚大多都像牛奶一樣潔白。它說我倒是確實和別的“野胡”不一樣,身上比它們幹淨得多,樣子也比較順眼。可是,從是否真正占優勢這一點來看,我與別的“野胡”之間的這些差別,使我反倒還比不上它們:我的前後腳上的指甲就沒有什麽用場;至於我那前腳,它簡直就不能管它們叫前腳,因為它從來就沒有見我用前腳走過路,太柔嫩了,經不起在地上走;走路時前腳通常也不戴套子,有時候戴的那個形狀也不同,也不如後腳那套子結實。我走起路來一點也不可能穩當,因為兩隻後腳中隻要有一隻滑一下,我就必然跌倒在地。

它接著又開始對我身上其他地方挑毛病:麵部大扁,鼻子太高,兩隻眼睛直朝前,不轉動一下頭,兩旁的東西就都看不到。它又說我如果不把其中的一隻前腳舉到嘴邊就吃不到食物。我的後腳太柔

嫩,不穿上用別的獸皮做成的套子就經不起在又硬又尖的石子上走路。我的整個身上也缺少一種抗熱禦寒的防護物,每天都得把那一身衣服來穿上脫下,真是不勝其煩。最後它說,這個國家的每一隻動物生性就討厭“野胡”,比它們弱的躲著它們,比它們強的就把它們從身邊趕開。不過它說,這件事它不再和我辨論下去了,因為它更想知道我個人的故事,我出生的那個國家的情況,以及我來這裏之前的一些生活經曆。

我對它說我出生在一個離這個島很遠的一個叫英格蘭的島上,就是主人最強壯的仆人也要走上一年才能走到。我的父母都是老實憨厚的人,他們培養我做一名外科醫生,這種職業就是給人治療身上的各種創傷,那有可能是由意外造成的創傷,也有可能是由暴力帶來的創傷。我的國家由一個女人統治著,我們管她叫“女王”。我外國航海是為了賺錢,這樣回去後就可以靠掙來的錢養活自己和家人,在我最近的一次航海中,我是那船上的船長,我領導五十名如“野胡”這樣的水手,其中不少人在航海途中死了,我因此不得不從沿途各國招募他人來補充缺額。我們的船有兩次險些兒沉沒,第一次是遇到了風暴,第二次是觸了礁。說到這裏,我的主人插了一句,它問我,既然我蒙受了那麽多損失,又遭遇了種種危險,我怎麽還能說服不同國家的陌生人跟我一同出來冒險呢?我說他們都是一些亡命之徒,由於貧窮所迫或是犯了什麽罪,才不得不離開故鄉。有的是因為吃官司弄得傾家**產;有的則因為吃喝嫖賭把財產全部花光;有的是背叛祖國;還有不少人是因為犯了凶殺、偷竊、放毒、搶劫、假證、偽證。這幫人大多是越獄而跑的,沒有一個敢回到祖國去,他們害怕回去受絞刑或者關在牢裏餓死,因此是外出求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