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熙很認真的問她:“秋容姑姑,你覺得我會用霍家的事情來說假話騙你麽?何況,是霍家血脈那麽重要的事情。”
不會!
不用想,嚴夫人便有了答案。
所以,當真是……
霍家還是有後的?
嚴夫人淚水湧出,激動又欣慰的笑著說:“那孩子我記得……我還抱過呢,當年三夫人生產後,我去看過,還送了禮,後來在宮裏,也見他時常和三殿下一起玩,是霍家孫輩最小的孩子,竟是活著的……”
她越說越歡喜:“老公爺和老夫人,還有小姐和霍家上下,必定是很高興的,一定高興……”
薑明熙道:“是啊,他們會很高興,姨母也很高興,她知道阿允的存在,也見過他了的,她知道自己不是霍家僅有的血脈,死而無憾了的。”
聞言,嚴夫人便也有所慰藉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情緒失控,忙擦著眼淚有些不好意思道:“倒是妾身情緒上頭了,讓公主來安慰我了,真是……公主見笑了。”
薑明熙不甚在意的小道:“無妨,我與秋容姑姑本就是自己人,您是長輩,我怎麽會見笑呢?”
說著,還攙著嚴夫人繼續坐下說話。
“公主可有去祭拜六娘子了?”
薑明熙如實道:“沒去。”
嚴夫人無奈道:“不去也應當,這個時候去便是冒險,皇帝就是逮著這點人心才派人設伏,信華長公主都險些被抓,幸好你不去。”
薑明熙道:“也並非如此,若我去,就算薑臻和派人設伏也沒用,是我不想去罷了。”
嚴夫人聞言,有些不解的看她:“不想去?”
薑明熙低下頭,眼眶紅著的,低聲說:“秋容姑姑,我……我沒臉去見他們。”
嚴夫人一愣。
薑明熙垂淚,聲音微哽道:“不隻是他們,還有父皇母後和皇兄皇弟,這些年若非麵上的功夫缺不得,我也是沒有臉去祭拜的,我總想著,得等我為他們報了仇,我才有資格去他們的墓前哭,否則,去見了何用?”
隻會讓亡者不安罷了。
嚴夫人滿目心疼,拉著薑明熙的手勸慰道:“公主不能這樣想,不管是先帝小姐,兩位皇子,還是霍家,於他們而言,江山更迭血海深仇,都不及你要緊的,他們在天有靈必會心疼你這麽多年隱忍負重如履薄冰,必不會舍得怪你的。”
薑明熙勉強笑道:“我知道的,我隻是自己羞於見他們罷了,總得報仇泄恨了,以仇人的命去祭奠他們,才算有意義,不是麽?”
這話,也沒錯。
薑明熙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悲傷,道:“不說這些了,說多了心裏難過,至於阿允,等以後可以了,我帶他來見您,他很優秀,不曾墮了霍氏門楣呢。”
以後,那必得是事成之後了。
嚴夫人欣然笑道:“好,那妾身等著。”
薑明熙思索著,說了另一件事:“嚴雪那裏,您若是想讓她回來,我會盡快讓嚴首輔接她回來的。”
嚴夫人卻並無欣喜,反而有些悵然道:“她不一定願意回來的。”
薑明熙不解:“這是為何?”
嚴夫人一臉犯難,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
薑明熙見狀,便明白了些什麽,凝眉追問:“她不會是對薑明旭有了情吧?”
嚴夫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旋即無奈苦笑道:“讓公主失望了。”
薑明熙道:“您言重了,要說失望也沒有,說起來嚴雪到底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七情六欲在所難免,而薑明旭……”
停頓了一會兒,她微歎道:“他是個極好的人了,不論是哪一方麵都挑不出錯來,嚴雪作為他的妻子陪在他身邊,會對他動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嚴夫人道:“可公主和大皇子,到底是難以兩存的啊,她當初信誓旦旦的說要給公主做事,嫁給大皇子的初心也是為了您,如今卻……”
她搖了搖頭,滿是無奈:“她自己也說羞於見公主了,也知道自己這樣很沒出息,可情之所鍾心不由己,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薑明熙苦笑:“沒什麽羞於見我的,我也沒比她有出息,都是一樣的假戲真做心不由己罷了,如今薑明旭被廢,她也被薑臻和廢了太子妃之位,留在東宮也是不好過,還是讓她回來吧。”
嚴夫人說:“她若肯,自然接回來,就怕她不肯。”
薑明熙沉吟了一下,道:“就說我在這裏,她會回來的。”
嚴夫人點了點頭:“我會和老爺說的。”
薑明熙掙紮權衡了好一會兒,才和嚴夫人輕聲道:“既然嚴雪有心,若到時候薑明旭還能活著,我會盡量留著他的命,全了嚴雪的一番心意。”
嚴夫人聞言,很是驚詫的看她:“公主……”
薑明熙誠摯道:“這是我承諾給嚴家和她的,就當是謝禮吧,謝謝你們站在我這邊幫我許多。”
嚴夫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瞧著薑明熙的神色,卻把要說的話收了回去。
到底是為了成全嚴雪才想要放過薑明旭,還是自己本心就想放過,可苦於仇恨深重找不到理由,如今終於找到了?
或許,嚴雪的心思,隻是給了她一個正當理由罷了。
她需要這個理由,去做一個她不論是什麽立場都不支持她做的決定。
本想勸她不必為了嚴家和嚴雪退讓的,可現在,似乎沒必要了。
嚴夫人心裏歎息,微微笑道:“那妾身替嚴家和小女,多謝公主了。”
“應該的。”
薑明熙說。
嚴夫人心緒有所紓解,離開的時候,似乎都病氣散了不少。
等她離開後,薑明熙坐著靜思許久,站起身走到窗台下,看著外麵的夜色,微仰著頭,凝了許久。
暗夜幽幽,響起了她輕聲呢喃的話:“他那樣好的人,隻是生錯了地方,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是有資格活下去的,對吧?”
不知道是在問故去的人,還是在問自己。
可終究,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對不起啊……”
這一聲,若有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