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西行列車

尚平琢磨著歐陽曉珊的話,這句短短的話裏傳達了太多的信息,並且他知道她是認真嚴肅的,自己今天必須要給她一個明確的回答,不然後麵的路也就沒必要走下去了。

尚平沉默了一陣正準備開口,忽然,祁小雅的影子就爬滿了他的心頭,仿佛感應到了她的哀怨與憤怒,同時,朱虹的話也在耳邊響起。“我希望能活著看見你和小雅結婚。”

感情的潮水一瞬間堵在心裏,尚平忽然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不順暢了,他雙手一把拉住套狗的繩子,在狗群一片憤怒的吠叫聲中,雪橇停了下來,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悶氣,一咬牙,低沉地說道:

“其實,小雨作為我的妻子也就差一張文書而已,我也請你記住,不管你和她爸爸是什麽意見,我和小雨未來生活的藍圖早就已經在我的心裏了。”

歐陽曉珊眯著眼睛仰頭看著男人,臉上的笑意就漸漸舒展開來,隨即就閉上眼睛把自己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仿佛是為女兒爭取來的權益收點稅似的。

狗也不叫了,荒原上除了呼呼的風聲,尚平隻聽見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那近在咫尺的嫵媚的臉以及飽滿誘人的紅唇,磁石一般吸引著他的心,隻要他一低頭就能一親芳澤。

“我喜歡你的狗跑起來……”歐陽曉珊仍然閉著眼睛,可她似乎看透了男人的心,當這個男人的心思不在狗身上的時候,就會心猿意馬。

尚平惱怒地瞪了女人一眼,朝著狗群大喝一聲,那些狗似乎理解主人惱羞成怒的心情,立即撒開四條小短腿,狂奔起來。

“小尚,那個……林惠做公司的董事長……你就這麽放心……”歐陽曉珊懶洋洋地說道,一股芳香的氣息直接噴到了尚平的臉上。

這個該死的女人。

“她是我的前妻。”

尚平甕聲甕氣地說道,雙眼直視著前方。也許小雨早就對她母親說過林惠和自己的關係了,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

“你前妻?”歐陽曉珊似乎很吃驚,不禁仰起臉來看著男人。

尚平看她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心裏就感歎一聲。小雨和喬菲都是屬於單純的女孩,喬菲單純的有點傻,小雨則單純的令人感動。

“前妻又不是什麽讓人感到光榮事情,我有必要冒認嗎?”尚平一幅無可無奈何的樣子。

歐陽曉珊還是第一次聽說尚平以前結過婚,在一陣憤懣之後又歎了一口氣,心想,人家又沒有刻意瞞著你,是你自己沒有問過,怪的誰來?

不過,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前妻居然給予如此的信任,當屬難能可貴,該罵的還是自己那個寶貝女兒,居然向自己隱瞞這麽大的事情。

歐陽曉珊看著男人的眼光柔和起來,用帶著帽子的腦袋蹭蹭他的下巴,狡黠地笑道:“你陪著我在山溝裏一住好幾天,對公司的事情不聞不問,難道就不怕你前妻把你的財產卷光啊!”

尚平知道女人是在和自己說笑,就用下巴壓在女人的頭頂,故作嚴肅地說道:“我巴不得呢,這樣的話我就待在這裏再也不用回去了,和你兩個做一對野人算了。”

歐陽曉珊一陣咯咯的嬌笑,打了他一下,紅著臉嬌嗔道:“誰要和你做野人,人家可是公司的高級顧問呢。”

一說到顧問,歐陽曉珊就想起了和男人昨晚的談話,猶豫了一陣又說道:“你還不知道吧,老孫已經調回北京了。”

尚平一聽,稍微沉吟了一下,故意心不在焉地問道:“升官了?”

“回總參了,擔任他爺爺當年的職務。”歐陽曉珊對孫海洋爺爺的了解比丈夫要多一點。

尚平聽了女人的話,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盡快前去拜訪一下自己未來的嶽父大人,最好是在公司上市之前就去,不過,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就和曉珊一起回北京。

“嶽父大人高升了,你說我這做女婿的是不是有必要送點賀禮?”

歐陽曉珊嬌笑道:“你就別臭美了,他可不像我這麽好說話,認不認你還是未知數呢。”

尚平厚著臉皮道:“他怎麽也得講點民主吧,家裏三個人,已經有兩個站到我這邊了,難道他還會一怒辭去家長職務?”

“你少算了一個人吧,小寧難道就沒有一票。”歐陽曉珊瞟了男人一眼說道。

媽的,怎麽把這小子給忘了,毫無疑問,他投的肯定是反對票。就不知道他在孫海洋的眼裏有多大的分量。

“小寧那一票就交給你了,我看他挺聽你的話的。”

歐陽曉珊眼裏閃過一道陰翳,小寧會聽自己的話嗎?這隻是一個錯覺而已,這麽多年了,早就看透他的心了,在聽話的背後不知隱藏著怎樣見不得人的念頭呢。自己對這個繼子更多的隻能是敬而遠之,好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他懼怕的人,不然……

“小尚,你和小寧不是一類人,你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朋友,我勸你離他遠點。”

歐陽曉珊的話令尚平一陣感動,畢竟是丈母娘呢,心裏總會向著女婿的。她好像也挺忌憚孫小寧,難道在上海的時候,孫小寧對後母那副畢恭畢敬的神情是裝出來的?

“如果我能選擇居住的星球的話,我肯定選擇不和他同住在地球上。”

歐陽曉珊沉默了一陣,似自言自語地說道:“那也沒這麽嚴重,如果他不講兄妹情意的話,我也不會顧忌太多……”

尚平聽歐陽曉珊的話裏有點哀傷的味道,心裏就有點內疚,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讓一個女人為自己承擔這麽大的壓力呢。

“曉珊,我隻是希望他能看在小雨和你的麵子上有所收斂,不過,他如果六親不認的話,我尚平也不是麵團隨人捏呢。”

尚平的話不但沒有排解歐陽曉珊的傷感,反而更增添了她的憂慮,這兩個虎狼一樣的男人一旦鬥起來,小雨將何以自處啊。再說,小寧手握大權,為人城府極深,尚平又哪裏是他的對手呢。想到這裏,歐陽曉珊禁不住緊緊抓住了男人的一條手臂。

就在尚平住在山中別墅每天和歐陽曉珊玩著心理遊戲,體驗著那種夢幻般的甜蜜時,忽然從林惠那裏傳來了鄭剛的消息。

當時尚平正在自己的房間裏睡午覺,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還在夢裏麵和歐陽曉珊纏綿著,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不著邊際的夢,隻不過林惠的電話來的不是時候,夢裏的情節就像現實中兩人的關係一樣,正當有所突破的時候,突然就被驚醒了。

尚平氣哼哼地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林惠打來的,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心裏仍然想著夢裏歐陽曉珊欲拒還迎的迷人風情,一邊沒好氣地說道:“什麽事呀!連個午覺也不讓人睡。”

“那個人怎麽把電話打到我的辦公室來了?”林惠聲音壓的低低的,仿佛唯恐被人聽見似的。

“什麽人?”尚平腦子一轉,忽然大聲道:“是不是你那個……又來敲詐你了?”

林惠沉默了一下,她當然知道男人說的那個人是指趙啟東。“胡說什麽呀!”頓了一下又繼續低聲道:“是鄭剛……”

尚平一個鯉魚打挺從**坐起來,喘息道:“鄭剛?他要幹什麽?他在哪裏?”

林惠似乎也被男人的吃驚語氣所感染,居然也微微喘息道:“還能幹什麽?要你往一個賬戶上打五十萬塊錢。”

雖然有很長時間沒有鄭剛的消息了,不過,他一打電話就要錢,尚平倒是一點都不奇怪,畢竟他和自己之間也就剩下錢的關係了。如今一聽到鄭剛的名字,他第一個想到的除了鄭剛在哪裏之外,同時還想起了秀芬以及她在高燕的屋子裏和鄭剛度過的那段不明不白的時間,一時心裏就怒不可遏,好像吃了一隻蒼蠅一樣。

“五十萬?”尚平冷哼了一聲道:“我寧可把錢給叫花子。”

自從上次小雨來過之後,林惠現在不但已經知道了男人和鄭剛之間的關係,從某上意義上說也已經成了同謀,她聽了男人惡狠狠的話,擔心地說道:“不會鬧出什麽事吧,他說你要是再玩什麽花樣,他也不會再問你要錢了……我看……反正他要的也不多……就給他算了……這錢本來就是……”

“你住口!”尚平仍不住對著手機吼了一聲,隨後喘了一口氣低聲道:“給不給錢我說了算,你以後別管這件事情。記住,不能讓公司和這個人扯上一丁點關係。”

林惠委屈道:“人家害怕嘛……你……他要是再給我打電話怎麽辦……”

尚平思考了一下說道:“你隻要告訴他,你不會給他傳話的,讓他直接找我……”

“我就是這樣對他說的……他說……他不想和你說話……”林惠急忙辯解道。

“把那個賬戶告訴我,你查過沒有是哪裏的賬戶?”尚平問道。

“菲兒通過銀行的關係查了一下,說是新疆哈密工商銀行的一個儲蓄卡賬戶……戶主名字就像是外國人……叫什麽馬赫木提?尼亞孜。”林惠啃啃巴巴地說道。

尚平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怪不得這個王八蛋這麽久都沒有音信,原來躲到幾千裏之外的新疆去了,他怎麽會跑到那個鬼地方去呢?

其實,鄭剛並沒有逃到新疆的打算,隻不過是陰錯陽差而已。

那天他像一隻驚弓之鳥一樣從高燕的家裏逃出來,根本就沒敢在縣城逗留,急急忙忙搭上最後一班公交車,就連車開往哪裏都沒有問過。直到晚上十一點鍾汽車停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鎮裏。

夜晚的小鎮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麽行人,隻有幾家小飯館裏透出昏暗的燈光,鄭剛很想找一家小飯館填填肚子,可是,黑夜並沒有給他帶來安全感,他對自己白天的近乎瘋狂的冒險行為仍然感到後怕。

根據班車行走的時間來計算,這裏離那個危險的縣城並不遠,雖然班車走了近五個小時,可是,如果有人駕著小車追趕的話,最多兩個來小時就可以追上自己。

就在鄭剛猶豫著是不是要在小鎮住上一晚的時候,忽然,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火車的汽笛聲,那汽笛聲聽在鄭剛的耳朵裏顯得那樣淒涼,一想到張彩霞很有可能得了艾滋病,他的一顆心就要碎了,本來他也不相信張彩霞會得那種丟人的病,可是,聯想到張彩霞最後一次給他打電話時的語氣,以及後來拒絕接自己的電話這些反常的舉動來看,秀芬的話不得不讓他相信了幾分。

鄭剛甚至都懶得去想自己的女人是怎麽得上艾滋病的,他隻知道,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深愛的人背叛了他。雖然這一切很可能都是尚平策劃的陰謀,但事實是自己現在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以前自己雖然也是一個人東躲西藏,可那時心裏總還有點牽掛,有所期盼,如今,那個讓自己牽腸掛肚、支撐著所有希望的影子一旦幻滅,鄭剛的心也就慢慢涼掉了。

當又一聲汽笛聲傳來的時候,鄭剛心裏湧起一股無可名狀的傷感,如果命中注定要讓自己形單影隻,那還不如做一個浪跡天涯的旅人,也許漫長的漂泊歲月才是治療心靈創傷的靈丹妙藥。

鄭剛不再猶豫,他背起包就朝附近的小火車站走去。正好有一列火車孤零零地停靠在空****的站台上,三三兩兩的旅客正無精打采地上車下車,鄭剛神情恍惚,以至於都沒有看看火車開往的目的地,就毅然爬了上去,不過,他最後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茫茫的夜空,仿佛是向那些躲在黑暗之中緊盯著自己的眼睛告別似的。

剛一進車廂,一股汙濁的空氣撲麵而來,鄭剛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這是他第一次乘坐硬座車廂,他在財政局那會兒,雖然也經常出差,可一般都是乘坐飛機,即使偶爾坐火車,也是在軟臥,從來還沒有乘坐硬座車廂的經曆。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是性命攸關,哪裏還有管得了這麽多。好在車裏的人並不多,中途又有人下車,鄭剛沿著一排排萎靡不振的乘客走過去,很快就在中間找了一個座位,心裏想著等一會兒去補票的事情。

等到他把手裏的包裹放上行李架坐下來的時候,他才把對麵和身邊的乘客打量了幾眼。他身邊坐著的是一個年輕人,腦袋耷拉在車窗上睡的正香,絲毫都不知道身邊的乘客已經換人了。對麵靠窗戶的位置坐著一位帶著一個四五歲孩子的中年婦女,孩子已經在她的懷裏睡著了。她的身邊是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身上蓋著一件外套,懶洋洋地靠在座位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的樣子。再看看整個車廂,全都是一個個無精打采的乘客,經過艱難的長途旅行以後,似乎已經耗盡了他們的體力,以至於沒有人願意說話。

不一會兒,火車就駛離了站台,奔馳在茫茫的荒野上。鄭剛看看表馬上就淩晨十二點了,心想,這麽晚了不會有人查票吧,還是明天早上再說吧。

鄭剛白天馬不停蹄地折騰了十幾個小時,加上心裏強烈的失落感,隻覺得渾身乏力,一陣睡意襲來,忍不住閉上眼睛進入了朦朧之中。

也不知迷糊了多久,鄭剛忽然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看看,車廂裏一切如常,心裏禁不住歎了一口氣,兩年多的逃亡生活,養成了他無比警覺的本能,敏感的耳朵能夠捕捉到附近輕微的響動,即使深夜裏他都會被一點點響動驚醒。

原來是火車已經到了一個小站,鄭剛再次看看手表,沒想到隻是打了一個盹兒就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雖然睡了三四個小時的盹,可那股睡意仍然揮之不去,鄭剛打了個哈且,看看對麵一男一女各自歪倒在一邊呼呼大睡,先前,鄭剛還猜測兩人是夫妻,可是現在從兩個人的睡姿判斷,根本就是陌生人。

就在鄭剛眯著眼睛準備一覺睡到天亮的時候,忽然就看見從對麵那頭走進兩個男人,本來在車站上來兩個人也不會引起鄭剛的注意,可是,這兩個男人的舉動讓鄭剛忽然感到一絲不安,因為這兩個男人一路走過來,眼睛卻不斷地掃視著各個車座上的乘客,那模樣明顯是在找人。

雖然車廂裏麵燈光昏暗,可鄭剛仍然看清兩個人長的就不像善類,不過,從他們那一身破舊的衣著,他判斷這兩人不可能是在找自己,鄭剛的心剛剛靜下來,忽然就又緊繃起來,因為他看見走在前麵的那位高大的男人在走過一個熟睡中的乘客旁邊時,順手就拿走了掛在一邊的一件外套。

鄭剛瞬間就明白了,這是兩個小偷,專門在半夜上車盜取睡夢中乘客的物品。鄭剛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包裹裏麵的錢,於是就半眯著眼睛,警覺地盯著兩個慢慢靠近的人。

不一會兒,兩個人就來到了鄭剛的身邊,一雙賊眼就往每個人身上掃過來,鄭剛忽然就睜開眼睛,裝作剛醒過來的樣子看了前麵那個男人一眼,仿佛讓那個男人明白,老子醒著呢,到別處偷去。

那個男人毫不在意鄭剛的警示,一雙眼睛盯著對麵那個三四十歲男人蓋在身上的那件外套,似乎在掂量著這件外套的價值,也就是幾秒鍾的猶豫,隻見那個男人慢慢地把自己的一隻手朝那件外套伸過去,然後拿住了衣領,十分小心地一點點往外麵拉。

趕快醒過來呀!鄭剛在心裏喊道。可是,那個男人仍然沉睡著,絲毫都沒有察覺身上的衣服正一點點地離他而去。

鄭剛雙眼睜得圓溜溜的盯著那件衣服,仿佛在看著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那件衣服幾乎完全脫離那個人身上的時候,忽然一股怒氣瞬間充滿了鄭剛的心,媽的,這不是分明把老子當死人嗎?這哪裏是偷,簡直就是搶劫嘛。

鄭剛心裏一瞬間產生的衝動連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接下來的動作則更像是受到那股衝動控製而沒有經過他的大腦似的,隻見他呼地一下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那件衣服。

那個小偷似乎絕對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麽一出,嚇了一跳,不過,手裏的衣服卻沒有鬆手,在那一瞬間,抓著衣服的兩個男人互相凝視著,不過,兩人的嘴裏都在呼呼喘氣,尤其是鄭剛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就要跳出來了,一陣悔意掠過腦際,但是,手裏的衣服卻越攥越緊。

“放開!別找殘廢!”那個男人低聲喝道。

畢竟是小偷,不敢大聲,害怕吵醒了其他的乘客。鄭剛心裏稍稍有了一點底氣,一雙眼睛直直瞪著對方,就是不鬆手,心裏卻盼望著趕快有人醒過來,但是,他覺得自己的嗓子幹的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那人的同夥察覺到這邊遇到了麻煩正逼過來,鄭剛的心裏再次慌亂起來,忽然想到自己今天看來是做了一件蠢事,動靜鬧大了肯定會引來警察,而自己的身份……

就在鄭剛準備妥協鬆手,而那個同夥也來到麵前的時候,衣服的主人終於醒了過來,他隻是一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似乎就明白了正在發生的事情,隻見他就像是一隻剛睡醒的豹子一樣,幾乎是從座位上竄了起來。鄭剛這才發現,這個男人不僅身材魁梧,而且是個大個頭。

他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另一隻手嗖地一下不知從什麽地方摸出一把尖刀,惡狠狠地沉聲說道:“鬆手!不然我捅死你!”

橫的怕不要命的,男人的話音未落,那個小偷鬆手的同時,身子已經朝後麵退去,然後一轉身就消失在過道裏,而他的那個同夥也快速地朝另一頭跑掉了。

男人拿過自己的衣服,先急忙伸手在裏麵的口袋摸了一下,然後鬆了一口氣,抬頭把對麵的鄭剛打量了一番,臉上並沒有感激的神情,隻是淡淡地說道:“你很有膽量。”

男人拿過自己的衣服,先急忙伸手在裏麵的口袋摸了一下,然後鬆了一口氣,抬頭把對麵的鄭剛打量了一番,臉上並沒有感激的神情,隻是淡淡地說道:“你很有膽量。”

鄭剛居然靦腆地笑笑,小聲道:“沒丟東西吧。這些賊簡直太張狂了,這分明就是打劫嘛。”

那個男人沒有回答鄭剛的問題,而是掃了四周一眼,低聲道:“不是賊猖狂,而是乘客們太孽障了,你以為他們都睡著了?其實好多人都醒著,隻要是不偷到自家的東西就裝睡呢,有的膽子小的,就算是偷了他的東西也故意裝做不知道,這些賊的膽子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如果人人都有兄弟這樣的膽子,他們敢這麽明目張膽嗎?”

鄭剛聽了男人的話,就朝自己身邊的小夥子看看,果然見他的睫毛一抖一抖的,顯然是在裝睡,再看看車廂裏,一個個好像都是剛從夢中醒來似的。隻有那個丟了外套的乘客,向車廂外麵走去,鄭剛猜想可能是找警察報案去了。

那個男人見鄭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話,也不計較,隨即問道:“兄弟這是要去哪裏?”

這下可問到鄭剛的點子上去了,在此之前他隻知道列車是向西去的,至於自己要到哪裏下車,根本還沒有來得及考慮,現在聽別人問他去哪裏,一時回答不出,隻能愣在那裏。

男人淡淡一笑,心想,這家夥的膽子倒也不大,居然嚇得到哪裏都忘記了,剛才卻是難為他了。想到這裏他朝鄭剛伸出手說道:“兄弟,我叫鄭建江,新疆哈迷人。”

鄭剛趕緊握住對方的手,沒想到還是個本家,他腦子一轉便說道:“兄弟姓尚,叫尚平……”

哈密?哈密的甜瓜很有名氣,鄭剛稍一猶豫繼續說道:“兄弟做點水果買賣,想去倒點哈密瓜回內地賣幾個錢,就是第一次來,算是先看看行情。”

那人一聽好像高興起來,聲音也大了幾分。“那你可碰對人了,我家那裏就出產哈密甜瓜,曆史上那個有名的貢瓜家族的傳人就住在我們那一塊,兄弟如果願意可以先到我們那裏去看看。至於行情嘛……”那人臉上閃過一道陰翳,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這些年我都不在家裏,還真說不上……”

鄭剛哪想到自己胡說八道的一句話就讓人當真了,不過,看這個人的麵相倒像是個血性漢子,既然自己現在沒有地方去,新疆又是個陌生之地,還不如跟他一起去轉轉,現在對自己來說哪裏才是目的地呢。聽他剛才話裏的意思,他的家好像在農村,現在對自己來說待在農村比城市好,不僅安全,花銷也不大。想到這裏,鄭剛裝作興奮地說道:“那太好了,我正愁人生地不熟呢。”

在此後的一天多時間裏,兩個除了打盹就是聊天,居然越聊越投機,真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其實,倒不是鄭剛和鄭建江的性格相投,恰恰相反,鄭建江是個性情中人,為人爽直,而鄭剛則小心翼翼,含而不露的性子,不過,在經過了近三年的逃亡生活以後,他的性格已經變得多元化,就像變色龍一樣,隨時都能用適當的色彩保護自己,同時,他還從金生、愛山那裏學了一些江湖粗口,這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急公好義的漢子。

列車快到達哈密前的那個中午,鄭建江硬是把鄭剛拉到餐車去吃飯,在喝下幾瓶啤酒以後,鄭建江盯著鄭剛道:“兄弟,既然咱們投緣,老哥也不瞞著你,其實我是個刑滿釋放人員……”說完就緊盯著對方的反應。

鄭剛一聽,心裏雖然吃驚,可臉上絲毫也沒有異樣,倒使他對鄭建江生出了一種親切感。他淡淡一笑,不在乎地說道:“老哥和兄弟剛認識就能說出這種掏心掏肺的話,你這個老哥我是認定了,刑滿釋放人員又怎樣?現在這個年頭,坐牢的除了受冤枉的剩下的就是英雄好漢了。”

鄭建江一聽,一雙虎目差不多就要濕潤了,把手上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差點把杯子砸破,很有種俞伯牙摔杯謝知音的味道。他一拍鄭剛的肩膀,近似哽咽地叫了一聲:“兄弟……”

鄭剛見自己隨便幾句話就讓鄭建江激動成這個樣子,心裏偷偷發笑,不過他由此更加認定了他對鄭建江性格的判斷。

“老哥家裏都有什麽人?”

鄭建江回過神來,長歎了一聲,一口喝幹了杯中酒,充滿傷感地說道:“父母都過世了,有個弟弟也不長進,現在幹什麽我都不知道。”頓了一下又說道:“其實,我這次回來也就為了她……”

鄭剛心想,他嘴裏的這個她不是老婆就是相好,看來他還挺兒女情長的,隨即就想起了張彩霞,心裏便有了同病相憐的感慨,他怕怕鄭建江的手安慰道:“兄弟也別太難過,有道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哪裏的黃土不埋人,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太兒女情長呀。”

其實,鄭剛這番話與其說是安慰鄭建江,還不如說是在為自己寬心,不過,鄭建江顯然喜歡這種調調,頓時就直起了腰板,充滿豪氣地說道:“兄弟放心,老哥可不是那種為女人拿繩子上吊的主,我這次回來就是要了卻一樁心願,畢竟我們曾經是夫妻,凡事都要有個交代,我隻需要一個結果。”

“你有多久沒有見過她了?”鄭剛小口呷著啤酒問道。

“整整六年了,我走的時候她肚子裏還懷著孩子。其實我去年就出來了,可是兩手空空的也沒臉回來見她,所以就在上海打了一年工,攢下了兩萬多塊錢,才回來找她。”

說完拍拍自己的外套口袋繼續道:“今天要不是兄弟見義勇為,我一年辛辛苦苦掙的錢落入賊手不說,回去以後沒得丟人現眼呢。來,老哥敬你一杯……”

鄭剛當真有點受寵若驚,趕緊喝了一大口啤酒,正要說話,卻聽鄭建江喃喃自語地說道:“在裏麵的時候,我看過一部日本電影,叫《幸福的黃手帕》……”

鄭建江說了半句就停下了,雙眼凝視著手裏的杯子,那眼神之中流露出無限向往的神情。鄭剛當然知道他說的那部片子,看著朋友癡癡呆呆的樣子,心裏暗自歎了口氣,不由的又想起了張彩霞來,便自言自語地說道:“那是電影,生活中哪會有這麽多的黃手帕,再說,現在的女人都不用手帕了,她們隻用餐巾紙……”

新疆哈密位於橫貫新疆的天山山脈東端,被天山分割為南北兩處,天山南部是哈密綠洲,天山北部是巴裏坤草原和伊吾河穀。哈密是新疆東大門,素有西域咽喉、東西孔道之稱,是著名的古絲綢之路的起點。

但是,哈密這個地名之所以廣為人知,還是緣於這裏出產的一種甜瓜,也就是被康熙皇帝賜名的哈密瓜。鄭剛對哈密的所有知識和感知就是從哈密瓜和在火車上邂逅的鄭建江開始的。

由於列車到達哈密時已經是夜裏十點多鍾了,而到鄭建江家所在的縣城還有兩百多公裏的路程,所以,他們決定在哈密市裏住一晚上。

最讓鄭剛感到新奇的是,雖然已經是夜裏十點多鍾了,如果是在自己的家鄉,幾乎已經是睡覺的時候,可是,在這個西部重鎮卻仍然恍如白晝,太陽還掛在遠處的山崗上。雖然鄭剛知道時差的概念,可仍然感到很新鮮。所以,在賓館裏稍事洗漱之後,他就拉著鄭建江迫不及待地要出門看看哈密的市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