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另有重用

第二天,田曉堂強打精神去上班,倚在沙發上看新到的省報和《雲赭日報》,趙家偉的電話又打來了。

田曉堂將手機貼在耳邊,懶洋洋地說:“趙科長好!”

趙家偉說:“田秘書長好!甘市長請您過來一趟,他要見您。”

田曉堂立即坐直了身子,問:“現在嗎?”

趙家偉說:“對,就現在。”頓了頓,又壓低嗓門道:“是他主動說起讓您過來的。”

田曉堂愣了一下,說:“好,我馬上過來。”

在市政府辦公大樓七樓,趙家偉將他迎進甘泉水的辦公室。

甘泉水還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有什麽異樣。等趙家偉出去後,才說:“這兩天,你著急了吧?”

田曉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實話實說道:“不瞞您說,見第二批研究調整的幹部中又沒有我,我還真有些坐不住。”

甘泉水笑道:“你急什麽呢?好事多磨嘛……本來,我們準備第二批就將你的局長職務明確下來,可情況突然又發生了一些變化。”說到這裏,甘泉水端上茶杯,不緊不慢地喝起了茶。

田曉堂頓時緊張起來。他不知道甘泉水說情況有了變化,究竟是指什麽,對他是好事還是壞事,心情便十分忐忑。

甘泉水喝夠了茶,才繼續往下說:“上周,省委組織部在全省開展縣市主職幹部跨地市交流工作,戊兆的李廷風有幸被選中,提拔到海石市下轄的勝婁縣擔任縣委書記……這樣一來,戊兆縣長一職就空出來了,我也因此有了新的考慮……我覺得,讓你去擔任縣長對你個人成長更有利,就想把你推薦到戊兆去接替李廷風……毛書記那裏,我做了不少工作,總算把他說服了……你作好思想準備,在本周內可能就要去戊兆赴任。”

田曉堂望著甘泉水的笑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這才明白,市裏為何遲遲不任命他當局長。他深知,做縣長跟做局長相比,舞台無疑要大得多,前途也光明得多。他心裏充滿了對甘泉水的感激,忙說:“謝謝甘市長,謝謝您的栽培。去了戊兆後,我一定努力工作,決不辜負組織和您的期望!”

甘泉水嗬嗬笑道:“這個機會很難得,全市符合縣長條件的幹部,有好幾十人……你能夠脫穎而出,很不容易,一定要珍惜……戊兆是個大縣,又是個窮縣,你的擔子很重……我送你八個字:低調做人,踏實做事,用工作實績來證明你的才幹!”

田曉堂說:“低調做人,踏實做事,您這八字要求,我牢牢地記住了。”

甘泉水站起身來,說:“今天就談到這裏……你回去後先不要聲張,暗中作些準備,等待市委常委會研究。”

田曉堂忙說:“好的,好的。”

辭別甘泉水,走出裏間,田曉堂感覺神清氣爽,腳步輕盈。趙家偉將他送至門口,輕聲道:“祝賀您,田縣長!”

田曉堂衝趙家偉一笑,說:“謝謝!”第一次被人稱為“田縣長”,他感覺挺新鮮,也挺受用。他想趙家偉顯然早已知道他即將出任戊兆縣代縣長,可事先卻並沒有向他透露半點風聲,可見趙家偉這個秘書口風還是相當緊。不過等甘泉水跟他交底後,趙家偉又不失時機地送上祝賀,由此可見趙家偉又是個很懂人情世故的人。在原則性和靈活性之間拿捏有度,分寸感掌握得相當好,趙家偉這個年輕人真夠老練的。

回到局裏,田曉堂關上辦公室門,忍不住給劉向來打了電話。巨大的喜悅讓他感覺獨自難以消受,迫切需要找個知心人來分享。

劉向來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尖叫起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我還以為甘市長會讓你在市直部門幹個一兩年局長,再才放你去縣裏,沒想到他竟一步到位,直接安排你去當代縣長。當然,如果李廷風不走,你也不會有這次機會。你的‘機關水’都占全了,如果仕途還不得意,那真是天理難容!曉堂老弟啊,一步順,就會步步順,今天你是田縣長,過個一兩年就變成了田書記,再過個一兩年又成了田市長……你將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啊!”

田曉堂嗬嗬笑了起來:“哪有那麽容易的事。今後會不會一帆風順,還很難說。我現在也沒考慮太多,隻想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劉向來說:“我雖然沒在縣裏工作過,但我知道縣裏比市直部門要複雜百倍。不僅事務繁雜,麵對的困難和矛盾很多,而且人際關係複雜,各種關係網和小圈子盤根錯節。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田曉堂說:“我也清楚縣裏很複雜,縣長不好當,但我想事在人為,工作靠人做。我就不相信,我不能應對複雜的局麵,做個稱職的縣長!”

劉向來說:“你有這種雄心壯誌,就一定能幹得像模像樣!我巴不得你幹得好,爬得快,芝麻開花節節高,將來有一天做了雲赭的市長、市委書記,我也就有了堅實的靠山!”

田曉堂笑了起來:“老兄想把我當靠山,隻怕找錯了人。”

劉向來說:“這可難說。隻要你一兩年能上一個台階,不用幾年,就會變成市級領導。”

田曉堂大笑道:“借你吉言,但願如此吧!”

晚上躺到**,那股興奮勁兒已經減退了許多,田曉堂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如何做好縣長的問題。他回想劉向來說縣裏人際關係特別複雜的話,又分析戊兆縣級領導班子的現狀,感覺頗為頭疼。在現有戊兆“四大家”領導中,他熟悉些的隻有縣委書記庹毅、縣政協主席華世達和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淡漢同三個人。他深知,縣長說是行政一把手,其實隻是縣裏的二把手,還得接受縣委書記的領導。作為縣長,最不能忽視的事情,就是與縣委書記處理好關係。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沒法與庹毅團結共事。庹毅個性強硬,心胸狹隘,幾任縣長都與其有摩擦。華世達做縣長時,兩人的關係一度弄得劍拔弩張,最後以華世達被逼走而告終。李廷風做縣長後,麵對庹毅的霸道作風,一直隱忍不發,委曲求全,兩人的矛盾才算沒有白熱化。他去做了縣長,是該像華世達一樣針鋒相對,還是像李廷風一樣忍氣吞聲,或者在二者之外另辟蹊徑呢?

他還真不知道。

又想,幸好戊兆還有華世達和淡漢同。華世達雖然現在十分超脫,但他去擔任縣長,憑兩人在局裏結下的老感情,相信華世達不會袖手旁觀,將會在幕後積極地支持他、幫助他。淡漢同為人樸實,性格直率,曾與李廷風合作得相當愉快,對庹毅卻很不感冒,給田曉堂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相信淡漢同作為縣長最重要的助手,一定會跟他緊密配合。

回過頭來再想局裏的事情,他提前將包雲河、裴自主、王賢榮等人調整到位,初衷是為自己當局長作好準備。而現在,他已經與局長無緣,費盡心思動這幾個幹部可算是瞎忙活了。不過換個角度看,他這麽做也並不是沒有意義。對包雲河、裴自主、王賢榮個人而言,他是成人之美,做了一件大好事,他們會一直感激他。對全局上下而言,他留下了有魄力的好名聲,給自己在局裏的十多年官場生涯劃上了一個漂亮的句號。

兩日後的上午,經市委常委會研究,田曉堂被任命為戊兆縣委副書記、代縣長。常委會一結束,市委組織部就打來電話,通知他下午1點鍾出發,前往戊兆赴任。送他的市領導是市委組織部長梅嘯。

田曉堂立即給梅嘯打電話,表達感謝之意。這種禮數看似多餘,其實省略不得。梅嘯來雲赭時間不長,說話還不太管用,他這次能當上戊兆縣代縣長,梅嘯這位組織部長沒起多大作用。但越是這樣,他就越不能怠慢,越要把感謝的話說得漂亮些。如果他自以為有沈亞勳在梅嘯麵前為他打招呼,覺得梅嘯目前還沒有相應權威,就可以在禮節上偷功減料,那就大錯特錯了,今後吃了啞巴虧還渾然不覺。

剛結束與梅嘯的通話,包雲河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一開口便向他表示祝賀。包雲河很動感情地說:“我是土生土長的戊兆人,又在戊兆工作過多年,我滿心希望家鄉發展更快,變化更大,鄉親們的日子過得更好。我相信你能把戊兆的工作抓起來,讓戊兆甩掉落後的帽子,走在雲赭各縣市的前列!”

田曉堂謙虛道:“我現在隻是個代縣長,發揮的作用有限,就怕辜負您的期望。”

包雲河不以為然道:“縣長是一級政府的一把手,舞台已經不小了。再說,你將來多半要接任縣委書記。也就是說,今後三至五年,你都會是戊兆的黨政正職。戊兆的發展速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的工作力度。說白了,在現行體製下,你個人的作為將直接影響到戊兆的未來!”

田曉堂笑道:“我會恪盡職守,努力工作。今後還望老領導多點撥,多指教!”

收起手機,田曉堂一抬頭,卻見薑珊不知何時已悄然進了屋,此刻正站在他的辦公桌對麵。

薑珊笑容滿麵,輕聲道:“祝賀你,曉堂!真沒想到會派你去當縣長。”

田曉堂說:“我也很意外。”他看出薑珊一臉的依依不舍,心頭不禁又冒出一絲內疚。他想,不能再心軟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要盡快找個機會,向薑珊表明態度。

薑珊有些傷感地說:“你去了戊兆,我們就隔得遠了,也不知多久才能見上一麵。”

田曉堂一時不好說什麽,隻得虛應道:“戊兆離雲赭城區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我會經常過來開會、辦事,見麵的機會其實很多的。”見薑珊越說越動情,他真擔心她會不顧一切地衝過來,一把撲進他的懷裏。

就在這時,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田曉堂暗暗鬆了一口氣,大聲道:“請進。”與此同時,薑珊快步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再一抬頭,臉上已換了一種表情。

門被輕輕推開,裴自主和王賢榮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裴自主看見薑珊,略微一愣,笑道:“原來薑局長也在呀。”

田曉堂熱情地招呼他倆落座。就在剛才,他倆還是同僚和下屬。轉眼間,兩人已成了自己的舊同事。田曉堂的態度比以前就客氣多了。

裴自主、王賢榮分別說了一番祝賀和留戀的話。田曉堂笑嗬嗬地應著,心想裴自主隻怕是真舍不得他走,王賢榮卻多少有些虛情假意。裴自主是田曉堂一手提拔到副局長崗位上的,知道田曉堂很信任他,要是田曉堂能留下來做局長,對他隻會有好處。而田曉堂一調走,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損失,依依難舍自在情理之中。王賢榮的情況卻大不一樣。王賢榮深知田曉堂曉得他兩次在網上發帖揭發包雲河,直至把包雲河拉下馬的內幕,對他心存戒備,絕不會真正重用他。所以田曉堂調走,對他來說倒是好事,又怎麽會舍不得呢?

裴自主邀請道:“今天中午,我們請田局長——不,田縣長——吃頓飯,薑局長你也參加一個。”

薑珊說:“好啊。”熱情明顯不高。她大概隻想單獨陪田曉堂吃飯,對這種熱鬧的飯局興趣不大。

田曉堂連連擺手,說:“謝謝你們的好意,今天中午隻怕聚不成了。我已接到市委組織部的電話,下午1點鍾梅嘯部長將送我去戊兆。”

裴自主一臉遺憾道:“這麽早就過去啊。”

田曉堂說:“以後再聚吧,歡迎你們到戊兆去作客。”

裴自主笑了起來,說:“您人還沒走,屁股就已挪到戊兆那邊去了。”

三人臨走前,田曉堂想到了一件事,又把裴自主單獨留下來,推心置腹地說:“甘來生為我開了幾年的車,我卻不能幫他解決一點實際問題。過去像他這種情況,還可以解決級別,在局裏任個職,或提拔到二級單位。自從華局長推行幹部人事製度改革之後,這條路子已經堵死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交給你,讓他做你的專職司機,請你多關照他。”

當領導的對自己的司機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也是人之常情。裴自主能夠理解,也知道田曉堂這麽做是出於對他的特別信任,就很爽快地答應道:“行,讓甘來生跟著我。等今後有了機會,我再給他換個崗位。”

裴自主走後,田曉堂叫來甘來生,坦誠道:“我就要走了。這幾年你為我開車,鞍前馬後,十分辛苦,卻從未向我提過任何要求。我現在也很難幫你解決什麽具體問題,隻能把你托付給裴局長。我已對裴局長仔細交代過了,他會關照你的。”

甘來生為人很機靈,就是有些嘴拙,見田曉堂臨走前這麽關心他,很受感動,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隻會連聲道:“謝謝您,謝謝您!”

甘來生前腳剛走,鍾林愛人後腳就踏進了門。田曉堂頗為意外,忙招呼她坐,給她倒上一杯熱茶。

鍾林愛人說:“聽說田局長要調走了,我來送送您。借這個機會,也向您說聲對不起,以前我錯怪您了。您一直那麽關心鍾林,關心我們一家,可鍾林去世後,我還在抱怨您,我真是糊塗啊……”

田曉堂連忙擺手,示意她不要往下說了。他誠懇地道:“我一直覺得,如果當時能把那個重要消息及時告訴鍾林,他也許就不會出問題,所以對他的死我深感內疚。”

鍾林愛人眼圈紅了,說:“他的死怪不著您。他走上那條路,那是他的命。”

鍾林愛人告辭後,田曉堂稍感安慰。鍾林之死,一直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痛。加上鍾林愛人又對他不理不睬,讓他更加難受。現在,在他調離前,她總算轉變態度,承認過去錯怪了他,他便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感覺一塊心病終於去掉了。

田曉堂待在辦公室裏,手機鈴聲不斷地響起。打電話來的,除了符有才、周傳猛、劉向來、張子亮以外,其他人都是局內二級單位的頭頭。田曉堂以為庹毅和華世達、淡漢同會給他來個電話,可他們一個也沒打來。如今這種幹部變動的消息擴散得比光速還快,再說下午3點鍾戊兆將召開領導幹部大會,這三個人絕不可能不知道他即將就任戊兆縣代縣長。出於禮節,庹毅應該代表戊兆縣委,打個電話向他表示一下歡迎,不過憑庹毅的個性,不主動跟他聯係倒也不太奇怪。讓他想不明白的,一個是昔日的上司華世達,一個是今後的副手淡漢同,此前跟他關係都還處得不錯,麵對他過去赴任,竟然一直保持沉默,不肯向他道一聲祝賀,實在太不正常了。

田曉堂正在納悶,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以為是華世達或者淡漢同打來的,一看畫屏,卻是個陌生的號碼。

電話接通後,對方聲音很熱情,很謙恭:“喂,田縣長嗎?您好,我是戊兆縣政府辦的王岩東。”

田曉堂記不起王岩東是誰,猜測他應該是戊兆縣政府辦的主任,就客氣道:“王主任你好。”

王岩東說:“田縣長,我向您匯報一下,下午的領導幹部大會在縣賓館召開,已經籌備好了。”

田曉堂明白,王岩東打這個電話來,不過是要表明一種姿態,就道:“辛苦你們了。”

王岩東笑道:“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縣政府辦的首要職責,就是為縣長做好服務,今後還請您對我們的工作多提要求!”

田曉堂隻說:“好,好!”卻不肯多說話,匆匆把電話掛了。在新下屬麵前,還是得先擺一擺架子。你不擺架子,人家一眼就看透你了,擺了架子,才會顯得高深莫測,讓人心懷敬畏。再說,他對王岩東一點也不了解,還有待今後慢慢觀察,先保持一定的距離,是完全有必要的。

2、赴任代縣長

中午1點鍾,田曉堂上了梅嘯的車,前往戊兆。車上坐的,除了梅嘯,還有市委組織部縣市幹部科的冉科長。

走了幾十分鍾,就進入戊兆縣境,路況變得越來越糟。有些地方路中間甚至出現了大坑,小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繞著駛過。田曉堂早就對這條路的破爛印象深刻,隻是這屬於戊兆縣的責任,以前跟他的本職工作無關,他隻能發一下感歎,而現在他已是戊兆縣的代縣長,維修這條路成了他的分內之事,他就不能再無動於衷了。

見梅嘯在車上顛簸得難受,田曉堂有些尷尬地笑道:“路壞得不成樣子,讓梅部長受罪了!”

梅嘯皺著眉頭說:“我受點罪倒是小事,戊兆的交通如此落後,投資老板怎麽肯來?本地的產品又怎麽運出去?經濟怎麽快速發展?我看這是個事關全局的大問題,你到任後可要認真研究啊。”

田曉堂說:“俗話說得好,要致富,先修路。我會積極向庹書記建議,說服他著重抓一抓交通問題。”他主動提起庹毅,是想向梅嘯表明,他會努力維護縣委、縣政府的團結,尊重庹毅這個班長。

梅嘯很敏感,馬上叮囑道:“作為戊兆的縣長,和縣委書記庹毅同誌搞好團結尤為重要。兩位主職不團結,‘四大家’班子就沒法團結。沒有一個團結協作的領導集體,就很難有效推動一個地方的發展,路修不成,事辦不好,經濟就上不去。希望你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堅持在縣委的統一領導下開展工作,與庹毅同誌處理好關係。”

田曉堂說:“感謝梅部長的提醒,我會按您的要求去做,您放心吧。”他想梅嘯肯定已聽說庹毅這個人不好共事,這番話雖然說得比較含蓄,針對性卻並不弱。

就在這時,田曉堂的手機響了,是袁燦燦打來的。田曉堂看了坐在右側的梅嘯一眼,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電話。

袁燦燦一開口就興奮地說:“我才知道你到戊兆來做代縣長,這真是太好了!”

田曉堂不方便說話,隻是哦了兩聲。

袁燦燦問:“你什麽時候過來呀?是今天嗎?”

田曉堂簡單回答:“嗯,是的。”

袁燦燦馬上邀約道:“那你晚上過來吃飯吧,我要為你好好慶祝一下。”她的聲音越發嬌媚了。

田曉堂忙說:“吃飯肯定沒時間……好了,就這樣吧,等會兒再聯係。”說著果斷地掛了電話。

到達縣賓館,隻見庹毅已經候在門口了。梅嘯從車上鑽出來,庹毅急忙迎過去跟他握手,嘴裏直道“梅部長辛苦”。然後又跟冉科長握了手,嘴裏卻仍在和梅嘯說著話。田曉堂下了車,見庹毅隻顧與梅嘯說笑,卻無視他這個主角的存在,心頭便有些不舒服了。他忍了忍,還是主動走到庹毅麵前,擠出笑容道:“庹書記,我向您報到來了。”

庹毅這才伸出手來,與他握了一下,田曉堂還沒感受到什麽力度,庹毅已鬆開了手,說:“歡迎你來戊兆工作。”

梅嘯笑道:“市委把最優秀的幹部派到你們戊兆來,跟你搭班子,這是對你工作最大的支持!”

庹毅說:“感謝市委對戊兆的關心和傾斜!”

領導幹部大會開始後,田曉堂坐在台上,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台下第一排左側的華世達。他想用眼神跟華世達作個交流,打個招呼,可華世達漠然地望著主席台上方,根本就不用正眼看他,他隻得作罷。

40分鍾後,會議就結束了。田曉堂在會上作了表態性的講話,他講得很簡短,很誠懇,很實在,既沒有套話空話,也沒有豪言壯語,贏得了全場雷鳴般的掌聲。

會後,梅嘯提出,在賓館找個房間,他要與庹毅單獨談一談。等梅嘯、庹毅離開後,田曉堂正想與華世達、淡漢同等熟人招呼一聲,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子卻擋在他麵前,說:“田縣長,我是王岩東。”

田曉堂看了看王岩東,覺得有些眼熟。他在腦子裏搜尋一番,很快就想起來了。大約在四五年前,因為“潔淨工程”質量出了問題,一幫村民在戊兆縣政府上訪,他陪著時任局長包雲河與時任縣長華世達一起接待處理這起上訪事件,當時王岩東參與了整個過程。不過那時他隻知道王岩東姓王,並不知道其全名,也不清楚王岩東到底是縣政府辦的主任還是副主任。如果當時就已是主任,一直幹到現在還沒有挪窩,那王岩東也夠憋屈了。

田曉堂說:“王主任,晚餐前還有一個多小時,幹脆帶我去縣政府那邊看看辦公室吧?反正離得也不遠。”

王岩東說:“行啊。您的辦公室和宿舍全部收拾好了,都可以去看看。”

半路上,田曉堂問:“王主任在政府辦工作了幾年?”

王岩東笑了笑,似乎不願多談,含糊道:“我以前在鄉鎮幹過,後來調到縣政府辦,一直幹到現在。”

田曉堂聽出了王岩東內心的苦澀,猜測其中可能有什麽隱情,就沒有再往下問。

縣長辦公室還是華世達、李廷風用過的那套房子。田曉堂走了進去,隻見辦公桌上幹幹淨淨,書櫃已經清理一空,右牆上那幅拙劣的山水畫也不見了蹤影。

王岩東打開飲水機旁的茶葉盒,給田曉堂泡了一杯熱茶。田曉堂嗅到那股熟悉的清香,精神不禁一振,忙端起杯子抿了幾口,頓時感覺渾身舒坦。他品出來了,這是上好的鐵觀音。他沒想到自己剛到任,王岩東就已把他愛喝鐵觀音的喜好摸清楚了,不由得暗暗歎服,此人不虧是多年的老辦公室,做事竟然心細到這種程度。

王岩東抱來一堆資料,介紹說:“這裏有戊兆縣誌,有去年以來縣裏發的文件,有近幾年的工作總結,有全縣副科級以上幹部的花名冊,您有空看看吧。”

見王岩東如此主動,田曉堂高興道:“好,好,你就放在這兒吧。今後,你就是我的大管家了,我這個縣長,可離不開你呀!”

王岩東臉色莊重起來,用發誓的口氣道:“田縣長,您放心,我一定全心全意為您服好務。”

田曉堂笑著點了點頭。他側過身,指著右牆問:“我記得這裏原來有一副畫,怎麽不見了?”

王岩東笑道:“被我摘下了。”也不解釋,接著說:“您覺得掛個什麽字畫好?”

田曉堂沉吟片刻,說:“我看就不掛字畫了。有沒有戊兆地圖?就掛副地圖吧。”

王岩東答應道:“好,我馬上派人去找地圖。”頓了頓,又說:“您以後就坐剛才送您過來的那輛廣本,那輛車才用了兩個月。司機姓嚴,以前在政府辦開小客車,一直沒跟縣領導。”

王岩東介紹司機小嚴一直沒跟縣領導,是大有深意的。當領導的,一般都忌諱用前任領導用過的司機和秘書。田曉堂倒不是太在意這一點。他問:“政府辦的這些司機都是什麽身份?”

王岩東說:“以前的老司機都有事業編製,但這些人年紀大了,早已沒有開車了。最近幾年招用的年輕司機都實行聘用製,一年一簽合同,違了約隨時可以走人。”

田曉堂想起了市局的司機安置問題,想起了付全有當時對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的抵製,不由得讚賞道:“你們這個辦法好。麵向社會聘用司機,打破司機的鐵飯碗,有利於減輕人員包袱,減少財政支出。”

王岩東說:“這個主意還是華縣長當年提出來的。”

田曉堂哦了一聲,說:“我的專職司機先不要急於定下來,我還得觀察小嚴一段時間。”

王岩東說:“那也行。您還要在政府辦選一個跟您跑的人,算是專職秘書吧。一般是在研究室正副主任中間挑選一個。現在研究室的主任叫馬喬俊,副主任叫鄭祥成,兩人年齡相當,素質都不錯。過去跟李縣長的是小馬。”

田曉堂在心底暗暗一笑。他明白王岩東的意思,其實是讓他選擇鄭祥成,因為馬喬俊是前任的“舊部”,已不必考慮了。可他卻不想那麽做。他說:“這樣吧,讓小馬和小鄭都跟著我跑跑,接觸一段時間,待有了一定了解後,我再來選定一個人選。”

王岩東怔了怔,說:“那也行。”

從辦公室下來,就去後院看宿舍。王岩東一邊走一邊介紹道:“縣委、縣政府兩個大院緊挨在一起,前院都是辦公區,有院牆相隔,後院是宿舍區,沒有院牆隔開,兩邊連成一體。實行房改後,宿舍大都分給了幹部個人,不過還是留了七八套沒有分出去,用來給外地調入的縣領導住。安排您住的這套房子在三樓,一直閑著,我們已作了些維修。”

看過房子,田曉堂很滿意。他不太在意房子的好壞,卻很關心房子的大小。因為他父親田世柏和兒子田童也不得不隨遷到戊兆來,他怕房子小了住不下。見這三房兩廳足有100平方米,他便完全放心了。

晚宴在6點鍾準時開始,戊兆縣“四大家”領導基本上都到了,隻有華世達等少數幾個人沒來。田曉堂往碩大的餐桌四周看了看,隻見在座的除了庹毅、淡漢同過去打交道多些以外,還有縣委副書記尹笑傑,縣委常委、副縣長湯遠輝和副縣長文宏韜也是認得的,隻是不太熟悉。

湯遠輝一坐下就撇嘴道:“世達主席今天又缺席啊。他這人真有意思,除了開會,其他集體活動從不參加。”

田曉堂心裏有些不痛快。他想華世達就是從不參加此類活動,今天也應該過來露個麵,捧個場。

坐在首席的梅嘯,自然是餐桌上最重要的客人。田曉堂名義上是今天晚宴的主題,實際上隻能算是副主題。滿桌人首先爭相敬酒的對象,是雲赭的實權人物梅嘯。見大家排著隊給梅嘯敬酒,一時還無暇顧及自己,田曉堂便起身走到庹毅身後,向庹毅敬了兩小杯,說了些客氣話。庹毅接過酒瓶,也給他回敬了兩小杯,還滿帶感情地說:“梅部長剛才跟我談了很多,希望我們兩個黨政一把手能夠緊密團結,通力協作,減少內耗,聚精會神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把戊兆的工作抓好。我已向他拍了胸脯,表了硬態。今後,還望老弟對我多支持,多監督啊!”

田曉堂不禁一愣,他沒想到庹毅這會兒態度如此坦誠,言辭如此懇切,忙道:“您放心好了,今後縣政府這邊,一定聽從縣委的指揮,落實好縣委的各項決策和部署!”

眾人敬過梅嘯,又敬了冉科長,這才開始敬田曉堂的酒。縣委副書記尹笑傑50多歲,大腹便便,自稱有“三高”,不敢多喝,隻敬了他一小杯。田曉堂一想尹笑傑剛才敬梅嘯時連幹幾杯眉頭都沒皺一下,心頭便有些不悅。

常務副縣長淡漢同過來敬酒時,話說得很客氣,酒也喝得夠爽快,田曉堂卻隱隱有種直覺,他跟自己拉開了距離,他倆之間似乎有了某種隔閡。至於這隔閡是什麽,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副縣長湯遠輝則大大咧咧的,非要跟田曉堂用大茶杯喝,田曉堂很謹慎,隻同意接受大茶杯半杯酒。兩人一番討價還價,見田曉堂態度堅決,湯遠輝隻得依了他。可兩人碰過杯後,田曉堂一飲而盡,湯遠輝卻並沒有一口喝完。敬酒者不喝淨所敬的酒,是非常不禮貌的,對被敬者是極大的不尊重。田曉堂有些惱火,卻隻得隱忍著。他感覺湯遠輝非要跟他用大茶杯喝酒,隻怕是想出他的洋相。

副縣長文宏韜才30出頭,架一副無框眼鏡,斯斯文文的。他一個月前剛從團市委副書記的崗位上調過來。田曉堂過去與他有過一些接觸。文宏韜言語不多,敬酒時跟田曉堂隻說了一句話,田曉堂卻從這句話裏,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真誠。

晚宴過後,梅嘯和冉科長返回雲赭,田曉堂在王岩東的陪同下,來到縣政府大院。見王岩東要送他去後院宿舍,田曉堂忙說“不必”,讓王岩東去忙他的。

回到宿舍,打開燈,田曉堂在各個房間轉了轉,正想去衛生間方便一下,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田曉堂想,會是誰呢?隻怕是王岩東吧。大概是王岩東又想起了什麽事,便跑來向他匯報了。

田曉堂打開門,門外卻站著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夥子,懷裏抱著一堆東西。小夥子很有禮貌地對他說:“田縣長您好,我是研究室的小鄭,鄭祥成。這堆資料,我給您送過來,您晚上有空也好看一看。”

鄭祥成抱來的,正是王岩東下午介紹過的戊兆縣誌等資料。田曉堂忙說:“好,好,你進來吧。”

鄭祥成進門後,將懷中的東西放在客廳茶幾上,然後就徑直去了餐廳那邊,用電熱爐燒了水,給田曉堂泡來一杯熱茶。

鄭祥成如此機靈乖巧,一點也不拘謹,田曉堂暗暗有些喜歡。他喝了一口茶,竟又是上好的鐵觀音。見鄭祥成還站著,他拍了拍沙發,招呼道:“坐,坐吧。”

鄭祥成卻說:“我就不坐了,田縣長您忙了一天,早點休息吧。今後您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請您隨時吩咐。”

田曉堂愣了一下,說:“好,好。”他仍然坐得穩穩的,隻是朝鄭祥成揮了下手。

鄭祥成離去後,田曉堂心想,這個年輕人還真是不錯。他今天主動上門來,自然是想來套近乎的,可是讓他坐下來聊一聊,他卻又告辭而去。顯然他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如果真的坐在這裏囉裏囉唆作一番自我介紹,反而會暴露他的真實目的,招致田曉堂的厭煩。又想,鄭祥成送資料來,不知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受了王岩東的點撥和指使?他覺得這件事不會與王岩東無關。王岩東力薦鄭祥成,究竟隻是遵循慣例,還是藏有什麽私心?

田曉堂喝了一會兒茶,被酒精浸泡的頭腦便清醒多了。他想著華世達的冷淡,淡漢同的生疏,不由得暗自苦笑。他猜出華世達不搭理他,多半是因為他把付全有調到高建公司任了副總,觸怒了華世達,隻是沒想到華世達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烈。而淡漢同的反常表現,又是因何而起呢?他實在猜不出來。他原以為來到戊兆,還有華世達和淡漢同兩人可以依靠,哪想這兩人根本就靠不上。又想庹毅在賓館門口對他態度那麽傲慢,可在晚宴上竟又說出那番充滿感情的話來,前後反差也太大了,顯然是梅嘯的談話在其中起了作用。要是庹毅真能把梅嘯的告誡聽進去,那他今後的工作環境隻怕會好許多。

3、複雜的局勢

正想到這裏,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田曉堂一看是袁燦燦打來的,不由心生一絲歉意,忙解釋道:“下午你打電話時,我跟市領導在一起,不太方便說話。後來,又一直沒空,也就沒跟你聯係。”

袁燦燦笑道:“沒事,沒事。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田曉堂說:“我已回到了宿舍,方便,方便。”

袁燦燦說:“你有時間過來嗎?”

田曉堂今天剛到戊兆赴任,在一個不太熟悉的環境裏,已感覺有點孤獨了,便不加猶豫道:“我這就過來。”

袁燦燦的聲音頓時歡快起來:“我在家裏等著你。”

田曉堂決定坐的士去盛豪花園。他不想讓小嚴知道他的行蹤,再說這會兒小嚴已下班了,再叫回來又不方便。不料來到辦公樓前,卻見那輛廣本還趴在那裏。

小嚴看見他,忙從駕駛室鑽出來,手腳麻利地為他打開後車門。田曉堂笑了笑,說:“你還沒走啊?我在院子裏轉轉,不用坐車,你回去吧,不必在這兒守著了。”

小嚴卻站著不動,說:“我再等一等吧,萬一您過會兒有事要用車呢?”

田曉堂說:“今天沒什麽事了,你走吧。”

小嚴這才跟他道了聲再見,開車離去。

田曉堂心裏明白,小嚴是一門心思想當他這個縣長的專職司機。做縣長的專職司機,還是有些神氣的,哪怕隻是狐假虎威。更重要的是,跟縣長開車還有不少潛在的好處。小嚴既已被王岩東選中,自然想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所以眼下就格外殷勤,格外小心翼翼。可田曉堂深知司機崗位非常特殊,對司機人選便格外慎重,不敢輕易就認可小嚴。

和袁燦燦見了麵,她端來一碗溫熱的綠豆湯,柔聲說:“你今天過來上任,縣裏要舉辦歡迎宴會,剛才肯定喝了不少酒。來,快趁熱喝了,解解酒!”

田曉堂笑道:“喝得不算多。我今天剛來,酒量不敢放開,免得給大家留下好酒貪杯的印象。”

袁燦燦說:“你呀,今後喝酒一定要節製。酒傷肝,對身體可沒好處。”

田曉堂嗬嗬笑著,接過綠豆湯,咕咕咕一口氣喝完了。袁燦燦端走空碗,很有成就感地說:“你今天還算聽話!”

就和上次一樣,袁燦燦仍在努力扮演著賢妻的角色。而她這種努力,已經打動了田曉堂。他想袁燦燦委實聰明,知道他需要的家的溫暖,跟尋常人沒有什麽兩樣,無非是女人做好了簡單而可口的飯菜,翹首等待男人回來一起吃,男人醉酒了,女人默默地送上一碗解酒湯。

袁燦燦坐到他身旁,打趣道:“你現在已是戊兆的父母官了,我是你治下的臣民呢。”

田曉堂笑道:“父母官之說,是封建時代遺留下來的,早過時了。我這個縣長,隻不過是勤務員,是為戊兆的老百姓服務的。”

袁燦燦嫵媚一笑,挑逗道:“我也是戊兆老百姓中的一員,這裏就我一個老百姓,你得好好為我服一下務。”

田曉堂心裏一動,故意問:“你要我怎麽為你服務?”

袁燦燦嘟起嘴唇,嬌嗔道:“你這個呆子!就不能親我一下?”

田曉堂嗬嗬笑道:“我滿嘴的酒氣,怎麽親你呀?”

袁燦燦說:“我又不嫌棄。”說著,她也不等他主動了,一把撲到他懷裏,與他熱吻起來。

一番親熱過後,袁燦燦臉兒紅撲撲的,不禁發起了感歎:“老天把你送到戊兆,送到我身邊來,是一心想成全我們啊。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田曉堂摟著她,腦子裏卻想到了另外的問題。他說:“我們能聚在一起,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由此又帶來了許多不方便,今後我們隻怕要格外小心。在沒有正式結婚之前,我們的交往隻能處於地下隱蔽狀態,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再就是為了避嫌,你今後在戊兆的一些經營活動會受影響,比如搞房地產開發,承接縣政府的項目,你就不要參與了。你一參與,我這個縣長就有做手腳的嫌疑。”

袁燦燦有些發愣,說:“在結婚前不公開我們的戀情,免得鬧得滿縣風雨,這一點我可以支持你,誰叫你是公眾人物呢。但你讓我放著生意不做,我實在感到為難。現在做什麽項目都要招投標,拿地都得招拍掛,一切公開透明,與你這個縣長又有多大關係呢?你擔心什麽呀?”

田曉堂苦笑了一下,說:“無論是招投標,還是招拍掛,隻要人家知道了我們倆的關係,都會懷疑其中有貓膩。再說,你為了確保拿到項目,免不了會打我的牌子去拉關係。就是你不去拉關係,也會有討好我的人主動送你人情。所以,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你還得做出一些犧牲。在戊兆你隻能經營盛豪大酒店,想搞其他項目隻有到別處去了。”

袁燦燦一臉愁容道:“你好不容易到戊兆來了,我卻跑到別處去發展,我們豈不是又得分開?現在你當了戊兆的縣長,我在戊兆的生意反倒做不成了。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做了雲赭的領導,那在雲赭轄區內,我豈不是什麽都不想幹了?”

田曉堂摟著她的手鬆開了,耐心解釋道:“按照規定,確實應該這樣。沒辦法,我是政府官員,不對自己嚴一點,就難以樹立威信,老百姓也不會買賬。你要有思想準備,做官員的家屬,會有許多不自由的地方。”

袁燦燦眼神有些黯然,分辯道:“我跟你結了婚,總不能完全失掉自我吧?”

田曉堂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他感覺說服袁燦燦相當困難,但還是沒有放棄,又說:“戊兆的形勢很複雜,我初來乍到,在這裏沒有任何根基,要打開局麵很不容易。也不排除有人並不歡迎我來做這個縣長,他們就想從我身上找到攻擊我的把柄。如果你不聽我的勸告,那正好中了這些人的下懷。等我出了事,你在戊兆的境況隻會更糟。你想過這些嗎?”

袁燦燦睜大眼睛說:“沒這麽嚴重吧?我對官場上的事向來不大關心,想像不到鬥爭會有這麽激烈。”

田曉堂說:“我隻是打個比方,問題不一定就到了這種程度,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去年華世達主席弟弟家被人縱火,一大家子人差點被燒死,後來懷疑到了樸天成身上,卻怎麽也查不下去,最後隻得不了了之。就憑這件事,我就覺得戊兆水深得很。”

兩人說著說著,已偏離了原先的主題。田曉堂心想這樣也好,還是要留給她思想轉彎的充裕時間,不能一下子逼得太緊。

袁燦燦說:“你提起樸天成,我也聽到一些關於他的說法。他好象很喜歡充當黑社會老大的角色,現在戊兆街麵上的一些小混混、小流氓據說都被他收歸到了麾下,已經形成了一股黑惡勢力,致使戊兆欺行霸市、尋釁滋事的問題越來越多,社會治安越來越差,就是在盛豪大酒店無理取鬧的也有不少。樸天成敢如此囂張,外麵盛傳他與縣公安局長莫仲乾關係非同一般。”

田曉堂劍眉蹙緊了,輕聲道:“自從那次縱火案發生後,我就感覺莫仲乾這人不對勁。不過,這事還得慢慢來。”

袁燦燦擔心地說:“你可一定要小心,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有些人惹不起就千萬不要去惹。莫仲乾這人很強勢,很霸道,據說他隻聽庹毅的話,李廷風當縣長時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莫仲乾的社會關係也很複雜……”

田曉堂問:“他有哪些社會關係?”

袁燦燦說:“莫仲乾是文體局長占永軍的堂兄弟,而占永軍又是副縣長湯遠輝的妹夫。”

田曉堂哦了一聲,沒有說話。在今天的晚宴上,他已感覺到湯遠輝對他不太尊重。現在得知湯遠輝與莫仲乾關係特殊,他對湯遠輝的印象就更加不好了。

袁燦燦忽然羞郝一笑,說:“樸天成當年在綠茂山莊偷拍的東西,該不會外泄吧?”

田曉堂說:“都過去了好幾年,如果他想外泄,早就泄露出去了。樸天成這人,絕不是個普通的公司老板和黑惡勢力老大那麽簡單。他這人特別精明,也很有眼光,絕不會輕易拋出那些‘豔照’來,那是很愚蠢的做法。他會永遠用那些‘豔照’來控製我,為他開方便之門。當然,如果我始終不能滿足他的要求,說不定他也會來個魚死網破。”

袁燦燦關心地問:“這幾年,他該沒有為難你吧?”

田曉堂說:“還好。提過幾次要求,我沒答應,他也就算了。他對待我和對待華世達主席,態度還是大不一樣,大概是覺得我年輕一些,又比較正派,前途看好,將來有可能爬得更高,就不想一下子得罪我,準備等我以後官當大了,再去利用我為他辦事,這樣獲得的利益自會更多,也更長久。他的算盤打得可精了。”

袁燦燦說:“這樣一來,你就永遠也擺脫不了他了。”

田曉堂笑道:“等我們結了婚,那些‘豔照’自然就沒有什麽殺傷力了,我就不用怕他了。”

袁燦燦驚喜道:“那倒也是,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待了一個多小時,田曉堂提出要走,袁燦燦馬上拉下了臉。田曉堂忙哄道:“我今天剛來,兩眼一抹黑,得回去抓緊看資料,熟悉這邊的情況。”

袁燦燦問:“你明天晚上還過來嗎?”

田曉堂說:“我估計沒有時間。”

袁燦燦說:“要不,明晚我去你的宿舍?”

田曉堂堅決地拒絕道:“那可不行。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過嗎,在結婚之前,我們倆的接觸隻能處在地下隱蔽狀態。你就忍一忍,好嗎?”

田曉堂跨出墨綠色的防盜門,返身關門時,隻見袁燦燦默默地站在玄關裏,一臉的失望和落寞。

田曉堂出了盛豪花園,站在大街邊上等的士。他等了大約20分鍾,卻不見一輛的士駛過,也看不到什麽行人,不禁暗暗覺得奇怪。

又等了10分鍾,仍然沒有見到的士的蹤影,田曉堂尋思著,要不要讓小嚴過來接他。他掏出手機,正準備翻號碼,一輛紅色的士從不遠處的盛豪大酒店門口駛了過來,他忙招手示意停車。

坐到車上,的士司機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嘴巴閑不住,聽他說去縣政府,一邊開車一邊問:“你是縣裏的領導?看著不熟啊。你該不會是新上任的縣長吧?”

田曉堂心裏一驚,以為司機認出他來了,不過他馬上又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司機多半是在開玩笑,就說:“我哪是什麽縣長,我隻是為縣長做服務工作的。”

壯漢司機兀自笑了起來:“你要真是縣長,自有專車伺候,哪會搭我的的士?我看你頂多也就是個科長。比科長大一點的官兒,出門坐的士就嫌掉價了,沒車也會借個車坐。”

田曉堂笑道:“你猜得真準,我還真就是個芝麻科長。”

壯漢司機十分得意,嗬嗬直樂。

田曉堂問:“這條街好象不偏僻呀,才晚上11點多鍾,怎麽就打不到的士,行人也很少?”

壯漢司機側過頭,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說:“你不是縣政府的科長嗎?這事還要問我呀。”

田曉堂忙解釋:“我剛調過來,還不了解這邊的情況。”

壯漢司機哦了一聲,才說:“如今,的士司機深夜哪敢跑生意?老百姓天晚了又哪敢上街?都害怕呀。就在一個月前,我的一位同行淩晨時在的士車上被人槍殺了,至今都沒有查出是誰幹的。這個案子不破,歹徒不抓住,滿城的人都感到恐慌,生怕那個帶槍的家夥突然冒出來,朝自己打冷槍。”

田曉堂十分吃驚。他沒想到在戊兆還會發生這樣的惡性案件,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沒有一點安全感。他決定要過問一下此事,督促縣公安局長莫仲乾盡快破案。

田曉堂問:“大家都害怕,為什麽你不怕,還敢上路拉客?”

壯漢司機說:“我當過兵,還會點武功,對付這種人自有一套辦法。再說,我分析這家夥多半不會露麵了,擔心他再次行凶,其實大可不必。”

到了縣政府大門口,田曉堂下車時,特意瞟了一下放在副駕駛座前的司機公示牌,上麵顯示壯漢司機大名叫劉萬峰。

田曉堂回到宿舍,正想去洗個澡,門鈴突然尖聲叫了起來。在靜寂的深夜,這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田曉堂有些疑惑。都半夜時分了,誰還會來找他呢?還讓不讓人休息啊。他走到玄關,從貓眼處往外瞅,隻見門外站著一位約莫50來歲的婦女。他馬上意識到,這個女人隻怕是有什麽重要事情要向她申訴,又不想讓外人看見,這才在夜裏悄悄尋上門來。她可能早就躲在樓下哪個角落裏,窺見他宿舍裏一亮燈,便爬上樓來敲門了。又想她不僅知道他今天剛上任,而且曉得他的住處,還能順利闖進縣政府大院,隻怕也不會是普通的老百姓。

田曉堂打開防盜門,女人眯縫著眼睛,似乎還不適應房內明亮的燈光。田曉堂堵著門問:“你找誰?”

女人說:“您是田縣長吧?我有件事想找您反映一下,能讓我進屋說兩句話嗎?”

田曉堂猶豫片刻,說:“進來吧。”

女人坐下後,說:“這麽晚了還打擾田縣長,真是抱歉。我是吳顯誌的老婆。”

田曉堂略微愣了一下,很快想起吳顯誌是戊兆縣環保局的副局長,因為拿了娜美寧公司老板姚開新的錢,在娜美寧排汙事件發生後,悄然潛逃,至今沒有歸案。田曉堂隱隱有些慍怒,吳顯誌受了賄,理應受到懲罰,卻想一跑了之,更是罪加一等。對這樣一個人,他老婆難道還想說情開脫?

田曉堂表情嚴肅起來,說:“老吳的行為,已觸犯了黨紀國法。你作為他的家屬,要積極協助紀檢部門辦案,不要包庇他。一旦有他的消息,要及時報告。”

吳顯誌老婆頓時眼淚汪汪,帶著哭腔道:“我家顯誌根本就沒拿人家的錢,他是被冤枉的。”

田曉堂微微一笑,帶著一絲嘲弄。鬼才相信她的話。

吳顯誌老婆低聲啜泣起來,邊哭邊說道:“我家那個死鬼,被嶽功強灌了迷魂湯,就任其擺布,人家讓他跑,他就真的跑了。”

嶽功強是戊兆縣環保局的局長。田曉堂聽得越發糊塗,便道:“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吳顯誌老婆抹了一把淚,接著說:“我得從頭說起,您才能聽明白。我家顯誌其實是個特別膽小怕事的人,他雖然有官癮,但絕不會拿別人的大錢。不是不想拿,而是不敢拿。嶽功強有恩於他,當年是嶽功強好不容易才將他從副科長一步步提升為副局長。他對嶽功強十分感激,卻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肯與嶽功強同流合汙。嶽功強剛開始非常不滿,後來見他嘴巴鐵緊,又還算聽話,就沒有過多計較。拿娜美寧賄賂的事情,我以前聽顯誌講,其實是嶽功強主動找娜美寧的姚老板索要15萬‘管理費’,姚老板為了讓他們對超標排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二話沒說,爽快地給了這筆錢,而且沒有索要發票。嶽功強拿到15萬以後,再一次想拉顯誌下水,提出分給顯誌5萬,顯誌覺得這錢燙手,很堅決地拒絕了。娜美寧出事後,要追究縣環保局領導的監管責任,嶽功強為了轉移視線,撇清自己,就想出了一個餿主意。他跟顯誌商量,提出讓他在外麵躲一陣子,當幾天替罪羊,等風頭過後,再溜回來。嶽功強向他承諾,到時一定想辦法給他弄個局長當當。”

田曉堂深感意外,卻又覺得她的說法難以置信,就道:“老吳也太天真了吧?他背上了這麽一口黑鍋,還妄想再得到提升?再說,嶽功強又有什麽能耐給他送個局長?”

吳顯誌老婆說:“顯誌年紀偏大了,一心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再往上爬一步,所以嶽功強的許諾對他很有用。不過,如果嶽功強隻是講到這裏,顯誌難免會將信將疑。可是,嶽功強搬出了庹毅書記,他就開始相信了。”

田曉堂越發驚訝,問:“搬出了庹書記?”

吳顯誌老婆點頭道:“是啊。嶽功強告訴他,那15萬並沒有獨吞,而是從中拿出了8萬,送給了庹毅。讓他躲起來,也是在幫庹毅。那個用局長職位作回報的承諾,其實是庹毅表的態。”

田曉堂倍感震驚,他沒想到這事的背後,竟然是庹毅在插手。不過事情太重大,他還不敢輕易相信吳顯誌老婆所言。他不動聲色地說:“原來是聽說庹書記表了態,老吳才決定答應嶽功強,屁顛顛地跑出去躲了起來。他躲些日子,就能換得一個局長,這筆買賣,實在太劃算了。”

麵對田曉堂的挖苦,吳顯誌老婆搖頭道:“顯誌頭腦太簡單了,世上哪有這樣的便宜?我當時勸他別跑出去,他鬼迷心竅,怎麽也聽不進去。顯誌出去後,已經很久沒跟我聯係了。我越來越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那個姓嶽的太奸詐了,我就怕顯誌遭了他的暗算。”

田曉堂一愣,想了想,說:“你也別過於擔心。我把手機號碼告訴你,一旦有老吳的消息,馬上告訴我。”

吳顯誌老婆說:“好吧。田縣長,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家顯誌!”

田曉堂說:“如果你說的全是實情,我會盡力幫助你。可是,我們素不相識,你憑什麽信任我?”

吳顯誌老婆說:“雖然您今天才到戊兆,可我多方打聽過您的情況,知道您是個好人,能替顯誌做主!”

田曉堂覺得她這個理由不太充分,卻也不好深究,歎了口氣說:“你講的情況挺複雜……我隻能盡力而為。你剛才談的這些內情,跟別人提過嗎?”

吳顯誌老婆遲疑了一下,說:“沒有。我哪敢在外麵亂說啊!”

將她送走後,田曉堂心裏亂糟糟的。今天剛上任,就碰上了太多讓他無法平靜的事情。華世達不來參加歡迎晚宴,淡漢同客氣中透著疏遠,讓他很是意外。庹毅的態度忽冷忽熱,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士司機被害案弄得人人自危,的士深夜不敢上街拉客,讓他暗暗吃驚。縣環保局副局長吳顯誌潛逃的另一種說法,讓他更是震驚不已。他意識到,當前的局勢比他想象的還要錯綜複雜,麵對的挑戰比他預計的還要嚴峻。

田曉堂洗過澡,拿起戊兆縣誌翻看起來,無意中竟翻到了介紹鄭良的那一頁,不禁大為感慨。鄭良作為戊兆曆史上有名的清官、好官,曾讓田曉堂滿心欽佩。現在,他已是戊兆的代縣長,在先賢鄭良當年造福百姓的地方為官,感觸自然就更多。他想,一定要學習鄭老先人嫉惡如仇、清正愛民的精神,努力做到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同時,也要吸取鄭良過於剛直,不善迂回,不會平衡的教訓,免得壯誌未酬,就先遭人暗算了。

看了一會兒縣誌,田曉堂又翻起了幹部花名冊。他特別留意了王岩東的基本情況,這才發現王岩東和自己是同齡人,而且比自己還大3個月。王岩東早在華世達任縣長之初,就當上了縣政府辦的主任,至今在這個職位上已幹了6年多。田曉堂大為不解,王岩東看樣子還是相當能幹的,為何仕途老是在原地打轉呢?

現在,田曉堂急於找到幾個信得過的人,充當他的幕僚,向他提供戊兆方方麵麵的真實情況,特別是一些深層次的內幕和隱情。他原本指望華世達和淡漢同,可這兩個人對他的態度已發生了改變,一時也指望不上。他很自然地想到了王岩東。王岩東的本職就是為縣長服務,向他提供情況,當好參謀助手,正是分內之責。可他對王岩東不知根不知底,還不敢給予充分信任,隻能先觀察、試探,待摸清底細後,再作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