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鬼打交道,這畢竟不是第一次了,我深知他們執念於什麽,放不下什麽,大多都是生前的責任,或者仇恨,亦或者那些對他們很重要的事沒有做完,也就是緣未盡,人卻已去。

我們每個人活在世上,靠的就是各種緣,牽引著我們的一生,形成一張無形的網,把我們交織在其中。這種情況其實很普遍,隻是像李誠達一家和這座村莊遇到的種種遭遇竟然無人問津,在這個現代化的社會實屬罕見,使我不得不又一次慨歎人性的陰暗到底還要多少次的拉低下線才算罷休。

見他久久不作答,我便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將眼前桌上的大碗茶端起,一飲而盡,用袖子摸了摸嘴邊的水漬,抱拳拱手對李誠達言道:“李老伯,在下還有要事需要辦,我這朋友暫且勞煩你一家幫我照看,世事皆有緣,有緣就有因,有因必有果,此一去恐怕你我便無再見之日,你一家的冤屈,天知地知,娘娘知曉,在下也明了,望你等好自珍重,告辭了。”

說罷,我又對身旁的李老太和那年輕少婦行了個禮,而她們則對我深深的鞠了個躬,餘光瞥見李誠達掩麵痛哭的樣子,我沒有做聲,隻是靜靜的轉身離開了後屋,剛剛跨過門檻,隻覺背後一陣冷風嗖的吹過,屋中的油燈已然全部滅掉了,原本嬉鬧著的孩童聲,此時也已隨著夜風化為一片寂靜,隻剩下房門吱呀作響。

我從前屋穿堂而過,屋中的油燈不知何時又再次點起,想那李誠達也必然會遵守與我的約定,我把包中的相機取出放在程書迪身旁的桌上,然後拉了張凳子坐在對麵,又把那張繪有玄聖母的古畫重新卷好,此時相機突然哢嚓一聲,閃光燈的強烈爆閃,把我的眼恍得都是重影,我晃了晃腦袋,用力眨了眨眼,許久才恢複了視覺。

我起身將古畫重新揣在懷裏,按照玄聖母指引的方向,小心的穿梭在古村的街道間,根本無暇顧及左右的風景,隻顧著趕路,耳朵豎著,仔細的聽著周圍的動靜,生怕那些狂暴的村民再次從哪個角落殺我個措手不及,忙了快一夜,傷也越來越疼,趕快結束這件事才好。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鍾,我終於從村子的後麵走出了這座古村,月光依舊明亮,而遠方的天空已經依稀看見魚肚白,慧眼對於光線的捕捉是格外敏感的,所以依我判斷,現在應該是淩晨四點左右了。

向北又行了五六百米的距離,遠處隱約可見一處矮坡,那裏似乎有一座古舊的建築孤零零的矗立在坡上,看起來相當突兀,與周圍環境有些不匹配。想來那應該就是玄聖母所說的送雨娘娘廟了。

又近了幾步再觀瞧,似乎廟內還有依稀可見的燈火,雖然看起來很微弱,可離得越近便看得越清楚,廟不大,隻有一間房,破瓦糊頂,牆壁上斑駁處處,我定睛觀瞧,廟中背身跪著一個人,正是我苦苦尋找的林語諾,此時她正獨自一人跪在送雨娘娘的坐像前雙手合十,一動不動。

我幾步衝了過去,站在門口叫了聲:“語諾!”她卻沒有回答我,就像根本沒有聽見我說的話一樣,我本想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我找了她好久,可不知為什麽,心中莫名的一陣恐懼,我生怕她轉身後映入我眼中的卻是一具枯骨,這種恐懼感越來越強烈,以至於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

我在廟門口扶著門框站了許久,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跨過門檻來到她身後,蹲下身將手伏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語諾,我回來了。”

隻聽林語諾一聲深吸發出的尖嘯聲,如同大夢初醒,猛的回過身看著我,突然掉下了眼淚,一頭紮進我懷裏開始不停的哭泣,一邊哭一邊說到:“原來是你,我就知道會是你,可為什麽會是你呢,為什麽你才來,我夢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看到過結尾,可最後卻是你,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再也不要離開了。”

我用力的把她摟在懷中,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坐像,明聖母依舊是那副眯起眼睛的慈祥笑容,這風風雨雨的百年輪回,你到底經曆了如何的蹉跎歲月,這隱秘在大山深處的古老村莊,到底又發生了多少淒厲的故事,仿佛此刻間,都被明聖母的目光一一訴說。

過了一會兒,林語諾擦著眼淚對我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到底是為什麽發生了這些事,就像做了一場夢,一場醒不過來的夢,那夢裏的一切都太可怕了,這個地方被,被詛咒了,李老漢一家永生永世詛咒這個地方,誰都逃不出去了,對了,程書迪在哪?大明找到了沒有?”她語氣驚恐的看著我。

“大明…大明,他,他不在了,不過,程書迪還活著,他現在很安全,在等我們回去。”我呆呆的說了兩句,臉上毫無表情,可心裏卻打翻了五味雜陳。

望著林語諾近乎呆滯的神情,我說不出的心碎,看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遠遠沒有我想的那麽好,我又一次把她摟在懷裏,告訴她不要害怕了,一切都過去了。天就快亮了,詛咒就快解除了,送雨娘娘會為給這個地方討還個公道。

看著廟門外的天空漸漸出現了東方的一抹亮光,我知道天就快亮了,可看著林語諾已經睡著的臉龐,我不舍得叫醒她,畢竟這一夜也夠她受的了,不過她到底遇到了什麽,我現在還不得而知,也許以後會有個答案。

就在這時,坐像背後有個聲音突然叫著我的名字:“錦源,你在聽嗎?”我猛的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抬頭左右張望,卻什麽人都沒有看到,這聲音明明是林語諾的,可她現在仍舊在我懷裏安然的熟睡著,那……我大叫到:“玄聖母?你在哪?”

“錦源,你不記得我和你說過姐姐的坐像背麵就是我嗎?你不用找了,安靜的聽我說,我的三分之一元神不能永遠的留在林語諾的身上,早晚會害了她,現在這裏沒有其他人,我傳授你一套心法,我想求你幫我做點事。”玄聖母用一種請求的口吻說。

“心法?是什麽心法?我現在沒有內力,也沒有了赤瞳,隻是個不同的凡人,傳授我心法,我,我可能根本就幫不了您,不過,您還是說說要我做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