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秦雪已經從回憶中逐漸恢複過來,她抬頭看著我,對我說:“怎麽,劉神父跟你說了什麽嗎?是關於我的事嗎?”
“啊,算是吧,他可能覺得我們的話題太沉重了,不適合今天的場合,讓我還是不要跟你討論這些,免得刺激到你,看來劉神父比我更了解你,哎,對了,你們…是不是平時早有接觸啊,怎麽…劉神父,好像…那個…”
“恩,是的,我是個基督徒,也是因為有一次去教堂做彌撒的時候,才偶然碰到劉神父,他那陣剛好從外地學習回來,我也是那陣子才知道他做了神父,話說也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後來,每次去教堂的時候,都會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如果有空,會去看看他,你也知道的,神父們都不容易,日子過得很清苦,我隻是希望,能幫到他一些。”
“啊,原來是這樣,可他從來沒跟我提過,我倆雖說很少見麵,可一年還是會見上一兩次,也許隻顧著探討學術性的問題,就幹脆忽略了這些小事吧,況且,哈哈,劉神父又怎麽可能跟我提一個女人呢,你懂的。”
“嗬,也許吧,對了,你說你們探討學術問題?在我看來,劉神父全心全意侍奉天主,他所關心的學術問題,不外乎是宗教內部的神學問題,難不成你也是個基督徒?”秦雪表情中充滿疑惑的看著我問到。
“不不不,我,我沒有宗教信仰,我也不迷信,隻不過,我對宗教很感興趣,當然,隻是出於學術角度,當成一門學科,在我看來,宗教包含的知識量是非常龐大的,如果可以用心去學習並研究的話,是能通過某個層麵悟透人生,多學點東西,畢竟也沒什麽壞處。”
“嗬,這樣啊,那你的人生悟透了嗎?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人活著會這麽痛苦,為什麽我們想要的東西卻永遠得不到,為什麽上天給予我們的一切,又讓我們愛恨交加,受盡折磨,你能告訴我嗎?能告訴我人生是什麽嗎?我們活著到底為了什麽,到底有什麽意義。”秦雪的語氣依舊冷漠。
我半張著嘴,嘎巴了半天,也沒擠出一個字,秦雪的問題,已經不是什麽學術角度的問題,這根本就是淩駕於人類已知各門類學科之上的問題,是自古以來永久被提及且沒有答案的問題,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難道告訴她宇宙的真相?可我所謂的真相,也隻是我了解的層麵,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但這小小的內情,卻足以顛覆一個人的人生觀,我不能說。
我想了想,於是還是安慰道:“哎呀,老同學,我看你啊,還是想得太多了,這樣可不好,其實你說人活著為什麽,我也不知道,就是活著唄,我就是屬於那種活一天算一天的人,不過老話兒說的好,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帶著使命來的,到底有什麽意義,我可說不明白,不過,做了那些該你做的事,總會有些意義吧。”
“嗬,老話兒嗎?我怎麽沒聽過,誰說的,每個人都是帶著使命來的?那這使命是誰給的?又是為了什麽才下達這樣的使命?難道我們活著是為了別人?是為了完成某些人或者某些下達指令的什麽東西而活嗎?難道我們完不成的話就該活受罪嗎?”
“這……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話是,是我爺爺說的,老人家說的話,可不就是老話兒嘛,不過,你說的這些也和你的宗教信仰背道而馳了啊,既然你信奉天主,就應該對生活更加充滿希望啊,天主告訴人們來到這個世界是要贖罪的,贖罪的過程是要經曆萬千痛苦的,可能,在我看來就是種修煉吧,為了死後去到那個永恒的世界提前做些準備,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物資回收再造之前,不是還都有分類處理呢嗎,終歸要有個篩選機製吧。”
“這倒是很新鮮,你覺得人類從出生到死亡,其實都是程序化的嗎?我們都是活在一個龐大程序的某個模塊環節中對嗎?如果分類篩選的話,那我們和垃圾有什麽區別?天主給予了我們生命,給予了我們自由的意誌,難道這些不屬於超出程序之外的嗎?如果是程序化的,那我們本不該有自由意誌,既然命運都是定好的,那又何必讓我們做出選擇。”
我不想再和她在這個問題上無休止的爭辯下去了,這是永遠無法說服對方,也永遠找不到答案的,假如有一天,人類活著的意義被揭開,也許,真相並非任何一種現存的假設,可能正是因為我們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才始終不能讓人類知道這些秘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希望永遠都不明白其中的意義,可能會更好。
秦雪見我不再回答,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輕蔑的笑了一聲,對我說:“嗬,我就說嘛,這種事,根本沒有人能回答得上來,要我說,人就是來受罪的,你們把這些沒有答案的事當做學術問題來研究,根本沒有意義,還不如做點有用的事。”
“什麽有用的事?賺錢?追逐名利?還是享受生活,及時行樂?難道你的信仰開始崩塌了嗎?最近很少見你到堂裏去,有什麽難言之隱,或者說有什麽事讓你對信仰產生了懷疑,不妨,跟我倆說說吧。”劉神父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坐在我旁邊,看著秦雪,並嚴肅的說到。
秦雪略顯尷尬的說到:“其實,我加入教會,是希望能在心靈上求得一份安寧,可實際上,事實卻並非如此,我沒有過一天是真正獲得過安寧的,我的人生一塌糊塗,我知道會有人說,那都是我自己找的,可有些事沒人明白,也沒人知道,更沒人體會過,那種感受,我不想說了,根本沒有用,說出來也沒人能懂。”
“如果你真的覺得沒人能聽懂,你就該對天主說,求他賜予你力量,求得他的寬恕,畢竟你還要活下去,怎麽能對生命失去信念,你這樣,我們都覺得很擔心,擔心你的狀況,同學一場,大家現在還都算過得去,唯獨隻有你,我這幾年也一直試圖幫助你解決這些問題,可卻沒想到,在你眼裏,是你在幫我。”劉神父用他渾厚而洪亮的聲音說到。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後,劉神父輕輕一笑,把剛剛喝完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後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錦源,我先走了,堂裏還有事,我不能出來太久,周末會比較忙,你知道的,秦雪,有事可以來堂裏找我,當然,如果你還願意向天主傾訴的話,你知道我電話,你們,接著聊,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