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您剛才對他做了什麽啊,我看到,看到一隻手……”

“什麽手,可能是你太害怕看錯了吧,別胡思亂想的,你要是剛才不多管閑事,也不會招惹麻煩,他罵就讓他罵,這些跑江湖的人,你不理他就是了。”

“可,可是,爸,我真的看到你身子下麵有一隻手,好像那隻手把那乞丐給按到窗戶上了。”

“什麽手啊,你沒看見那乞丐是個瞎子,他眼神兒不好自己摔到窗戶上,那能怪我,你理他作甚,由他去吧。”

“爸,行了,別再跟我裝了,你就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幹嘛的?我是你兒子,我知道你這次帶我出來是有事想告訴我,可你為什麽就不願意對我說實話呢?”

聽到這裏,爺爺突然收起了報紙,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沉默了片刻才說到:“孝義,有些事情,是要你自己慢慢去經曆,慢慢去體會的,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是說不清楚更說不明白的,有些事用語言無法表達,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訴你,剛才那個乞丐,是個附在死人皮囊上的死鬼,也叫活死人,這些東西,到處都是,你這雙眼睛看得見死鬼,卻看不穿這活死人,如果你不經曆,我卻空口對你說,你能相信嗎?你也根本不會明白,現在你看到了,就放在心裏,不必太過計較。”

“活,活,活死人?死人還能活過來?”

“那有什麽稀奇,能托著死人皮囊出來轉悠的,可不止他這一種東西,你啊,慢慢看著,慢慢學著,別這麽大驚小怪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那您剛才給他的是什麽東西,我咋沒見過還有那種錢。”

“嘖,你這孩子,你怎麽沒見過,過年給家裏老人燒紙錢你都忘了,那是冥鈔,死人花的錢,我給他點錢,讓他買個明杖,才摘走他那對眼睛,省得他以後惹是生非,對了,順便我還讓他十個時辰之內不能說話,就算是懲罰他罵你,這些東西向來沒規矩,你不用放在心上。”

“摘他眼睛,可我什麽都沒看見啊,您,您是怎麽做到的,您都對他幹了什麽啊,您就告訴我吧,爸,我太想知道了,您,您是不是神仙啊。”

“呆著,什麽神仙,神仙能亂說嗎,你爸我要是神仙,早上天逍遙去了,還跟這兒瞎胡扯,我告訴你,你爸我,是個修行之人,懂什麽叫修行嗎?”

“修行?不,不太懂,是和尚嗎?”

“不是和尚,恩…不過也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吧,慢慢你就明白了,我怎麽摘的他那對眼睛,以後慢慢告訴你,天黑了,你吃口東西趕緊睡覺,嘖,你說說你,你媽蒸的這豆餡饅頭多好吃,你不想吃倒是給我啊,給那個王八蛋,糟踐東西,趕緊撿起來。”

說完,小三兒低頭撿起了地上已經髒了的兩個豆餡饅頭遞給自己的父親,爺爺接過饅頭,一邊用手剝著饅頭上的皮,一邊說到:“你媽媽啊,最疼你,什麽都不舍得讓你幹,這得什麽時候才能把你鍛煉成個大老爺們兒啊,來,你一個我一個,吃了這豆餡饅頭,早點休息吧,路還遠著呢。”

接過自己父親親手剝掉皮的豆餡饅頭,小三兒大口的吃著,可這心裏卻一遍遍的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情,他早就忘了身後死死盯著自己的高大男人,也忘了車廂裏那些古怪的過客,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自己父親的身上,他知道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可卻從沒像現在這樣,如同神明一般敬畏著他,倒在父親的雙腿上,小三兒漸漸沉睡入夢,父親這座高山成了他如今唯一的依靠。

窗外的皎月高懸在似乎不可觸及的遠方,時而被雲頭遮掩,時而又如同一隻巨大的眼睛,探出頭窺視著這冷森森的世界,大地宛如空無一物的黑色墨池,隻有這孤獨的一列火車,在水麵劃過波瀾。

車輪敲擊著鐵軌的聲音,持續而有節奏的訴說著每個人內心的故事,爺爺一個人望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心中沉思著,他想起許多往事,想起那一次次生死之間的經曆,想起很多已經過去的遙遠記憶,和即將發生的離奇故事。

小三兒倒在爺爺的腿上沉沉睡去,而車廂裏的大部分人也同樣合上了眼睛,似乎整個世界都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隻剩下空氣中時而流動的血腥味道提醒著這位當世的世外高人,還有些罪惡在陰影中蠢蠢欲動。

這時,一個不期而遇的聲音飄進了爺爺的耳朵裏,那聲音低沉,帶著些許的苦悶,似乎經曆了許多的創傷,而那些創傷卻成為了他報複的力量來源,這個聲音緩緩的對爺爺說到:“君侯別來無恙啊,看你這身子骨還挺硬朗的,我也就放心了。”

爺爺依舊眼睛看著窗外,隻是在意識中反問著這個似乎素未謀麵卻又十分熟悉的聲音:“嗬嗬,怎麽,我這把老骨頭,沒想到還有人惦記著,不妨事的話,不如自報家門,大家也省得費事。”

“君侯,我看,咱們就別繞彎子了,你這把年紀了,還跟我耍活寳,有這個必要嗎?看你還活著,已經足夠了,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哼,隻怕你這條命也快到頭了。”

“嗬嗬,笑話,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這老東西的命啊,硬的很,恐怕還不是你說要就能要的,不信咱們就打個賭。”

“打賭?又來跟我打賭,你覺得自己還有這個資本嗎?也罷,我就聽聽你怎麽說,你想賭什麽,你又拿什麽跟我賭。”

“我跟你賭的不是現在。”爺爺低頭看看身邊的小三兒,意識中又緩緩說到:“我想跟你賭的是未來,咱們就賭這個世界,看看到底是邪不勝正,還是正不壓邪,怎麽樣,這個賭注夠大了吧。”

“哈哈,哈哈哈,老東西,又跟我打啞謎,我已經聽夠了你這套廢話了,我勸你還是別把希望放在這小畜生身上,他那點斤兩,你我都心知肚明,這個世界早就不是你所寄予期望的那個世界了,這個世界…….早就沒有希望了。”

“既然我已經這把年歲了,還能有幾天盼頭,不如就和我賭這最後一次怎麽樣,就像當年那樣,把這個賭注繼續下去,隻是我們把賭資加大一些而已,你應該不會這麽早就不耐煩了吧,我的寶貝……”

“別說了,我已經受夠你這些廢話了,咱們走著瞧,看看到底誰能笑到最後。”一絲清風劃過,腦中的聲音歸於寂靜,可突然,小三兒猛的一下坐起身來,滿頭大汗的抓著自己父親的衣袖不停的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