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航行了一個星期之後的一個正午,“迪文玫瑰”號上的人發現了一艘帆船。盡管那艘船像溜之大吉,但她是一艘尖尾漁船,航速很慢。離天黑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迪文玫瑰”號趕上了她。她上麵隻有十二名船員,而且都嚇壞了。為了避免更加殘酷的命運,他們都加入了“迪文玫瑰”號。他們把自己船上的鹹魚和小艇都吊上了“迪文玫瑰”號,任由自己的漁船漂走了。

新船長和手下偷走了他們自己喜歡的東西,從戒指、武器到身上的衣服。這些新船員隻能忍氣吞聲。“迪文玫瑰”號鼓起船帆,繼續前行。

其中有一個人不喜歡現在的處境,啼啼哭哭地抱怨。另一個人忍無可忍,趁人不注意時,敲了他的頭一下,結果把他打死了。發現他死了之後,老大把他扔出了船外。自那以後,那些漁民就沒再惹麻煩了。但是,“迪文玫瑰”號上的船員也在抱怨和發牢騷。於是,在換崗時,老大派水手長把船員都召集了過來。

他斜靠在後甲板的大炮上,直視著他們,冷冷地笑了笑。“我聽說,”他說,“因為我們沒能拿下‘豪豬’號,有人非常不高興。盡管那是一艘雙桅船,但是她的槍炮和人數都超過我們。還有人不高興,因為俘獲的那艘漁船太小,沒弄到值錢的東西。但是我們多了十一名勇敢的船員,那可是比一堆黃金還寶貴。”他逐個看了看他的手下,因為他們都在場——馬丁和廚師,菲利普·馬歇爾姆和威爾·坎特,保羅·克雷格和喬·柯克,獨眼龍木匠和其他人等。除了哈裏·馬爾科姆或老雅各布,在場的人中沒人能夠有把握地說知道湯姆·喬丹的精明腦袋裏在想什麽。

“振作起來吧,我的好漢們,”他喊道,“讓我們別再犯傻了。難道我沒說過,這些北方的捕魚業隻能弄到烏鴉的肉食?我們必須向南,找到老鷹的獵物。我們將找到某個綠島邊上的優良港口,島上到處是可以采摘的水果和可以捕撈的肥魚,我們將建造一座自己的城市。我們將向西班牙國王的船隊收費;我們會從陸地上得到妻子、女人、黃金和美酒。是的,我們將會積累大量的財富,過上富足而又悠閑的日子。”

有些人感到非常高興,有些人仍然疑慮重重。老大注意到了眾人的反應,他大聲地說,“說出來吧,說出來吧!不要有啥顧慮。”

“你說的好聽,”有人氣呼呼地喊道,“可是到目前為止,我們的辛苦努力換來的是一連串的打擊。打擊和一些魚。”

“我覺得吧,”另一個人咆哮著說,“我們不會有好酒和美女,我們隻會有更多的鹹魚和肉罐頭。”

“這真是豬一樣的想法,”老大笑著反駁道。他不害怕這種反駁,也不害怕這些抱怨。他想要捉住的是另外一種人。

這時,老雅各布站了起來。大家都安靜下來,聽他講話。

“咱們結束這場談話吧,”他慢慢地說道。“我們正在向南航行,停止前行或者改變航向都隻能是愚蠢的做法。”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走開了。

“喂,威爾,”老大猝不及防地喊道,從人群中單挑了一個他想要的人。“你怎麽看呢?”

如果說威爾·坎特的臉色有什麽變化,那就是碰到老大的目光時,變得更加慘白了。“我說吧,”他回答道,“既然船上有魚,在我們失去魚之前,我們最好吃了它們。”

“你這話倒是挺實在,”老大一邊說,一邊友好地笑了笑。(但是,盡管他在微笑,其實他根本不喜歡這些話。任何精明的人都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這一點,威爾·坎特也根本不是一個傻瓜。)“那麽,廚師,為我們大家做一鍋魚吧。”

嗡嗡的議論聲變成了哄然大笑。廚師大膽地喊道,“遵命,船長!”

廚師喊來了自己的助手,吩咐他砸開一桶魚,並且煮一鍋水。他對助手拳打腳踢,指使他幹這幹那。可憐的助手的耳朵都要腫起來了。

老大對哈裏·馬爾科姆說,“看到這家夥如何狡猾了吧。他的話滴水不漏,誰又能見怪呢?啊,他就是一條不可靠的狗,我一定要親手割斷他的喉嚨。”

“那樣做太愚蠢了。既然有了一個,那總是還有另一個。這個會引出另外一個。那樣你就有兩條狗緊跟著你了。”

聽到這裏,老大奸笑了起來。

底艙裏,喝得醉醺醺的廚師指使著助手熬好了魚湯。薩克葡萄酒讓他變得遲鈍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

“快點,你這頭豬!”他吼道。“把魚裝出來,挑最好的給船長送去。是的,仔細挑,把船長的侍從喊來,讓他快點。你自己給其他船員送去。”

過了一會兒,他豎起腦袋;他說,“我聽到他們在高聲地喊叫!好像他們都在為我叫好呢。我聽到他們下來向我表達敬意了。真的,我是個優秀的廚師。那魚一定讓他們感到非常滿意。”

他們衝進來時,這個愚蠢的家夥正坐在那裏,頭歪在一邊,微笑著。“想要更多的魚嗎?”他說,“鍋在那邊。不要魚。那是什麽?你說什麽?不,夥計,你瘋了吧。你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嘛。”

“傻瓜!騙子!無賴!豬!”他們大罵道。“你這頭肥豬就該挨一頓揍。沒聽到大家的怒吼嗎?居然想哄騙我們!”

他們把他捆起來,帶到了怒氣衝衝的老大和哈裏·馬爾科姆的麵前。

“你這條狗,”老大說,“你為我們做了一頓美味的食物啊,我們來看看你怎麽把這條魚吃下去。”他把一條大魚推到了廚師的麵前。“吃了它,每一點魚肉,還有骨頭,統統吃下去。”他說,“否則的話,我就把你宰了,放到鍋裏煮。”

廚師疑惑地看了看周圍,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這樣對待他。廚師把手伸進盤子裏,拿了一大塊魚,然後塞進了嘴裏。

“吃吧,”老大說,“吃吧,你這個廚師中的明珠。”

廚師的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他舉起手,好像要把魚從嘴裏掏出來。

“不行,咽下去,”老大說。“別舍不得吃。盤子裏還多著呢。你站在那裏,慢慢地吃。”盡管他在微笑,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他不是在開玩笑。

廚師的臉變得煞白了。他被魚噎住了,大聲地喘著氣。“水!”他含混不清地哭喊道,因為他的嘴裏塞滿了魚。

“不行,喝多了水會讓你變糊塗的。繼續吃,繼續吃!”

在船長的威逼和三個水手的強迫下,廚師吃光了盤子裏的魚,無比痛苦地站在那裏。老大說,“你要戴著腳鐐站一天一夜,不許喝水。這是為了給你一個教訓,讓你記住兩件事:第一,在煮魚之前,你要牢牢記住,必須把魚裏的鹽分泡出來;第二,為了小心起見,給我和大副做的飯菜,你自己要先嚐一嚐。”

他們把他拖出去,給他戴上了腳鐐,並且在他的身邊放了一大盤魚。白天的太陽折磨著他,讓他渴得難以忍受;但是,夜晚在某種程度上減輕了他的痛苦,他在黑暗中沉沉地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一個聲音說,“可是不管怎麽說,你都應該小心行事,”另一個聲音回答說,“我不怕他。但是大部分事情都是避著他的。”

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到有兩個人肩並肩地靠在前甲板上。

“在智力方麵,你低估他了,”第一個人說道,“在另一件事上,你讓他遭遇了他難以承受的負擔。”

廚師動了動,痛苦地呻吟了一下。第一個人輕聲笑了起來,廚師不禁怒火中燒。

“廚師中的明珠!”其中一人輕聲地說道。這個不幸的人從聲音知道說話者是菲利普·馬歇爾姆。

兩人無視廚師的存在,繼續不指名道姓、拐彎抹角地低聲談論著。廚師豎起耳朵,拚命地思考著聽到的隻言片語。

“一開始我感到很奇怪,”另一人說,“你怎麽會和那個路上遇到的人相處得那麽好。”

“嗨,他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好人。”

另一個人咕噥了一聲,表示反對。

“我一直奇怪,你這麽優秀的小夥子,怎麽當了海員呢,”菲爾反問道。

“如果弗朗西斯·坎德船長不是我的教父,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出海。”

兩人互相講述了自己的經曆。說實話,那個痛苦的廚師並沒有聽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但是,他那幹裂的喉嚨逼得他想出了一個主意。隻要有機會,如果幸運的話,他就可以擺脫腳鐐了。

值班水手換崗時,他終於等到了機會。他看到新來的值班水手是他以前最要好的朋友。這個水手今天也拿一整條鹹魚打了他。但是,他現在極不情願地原諒了這位朋友,輕聲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小聲地告訴那個人,他有重要的消息要秘密地報告船長。聽到這裏,那人舉起手,把大拇指放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間,表示自己對此不屑一顧。

“別打沒用的手勢了,”優秀的廚師哀求道,“我碰巧知道了一樁邪惡的、見不得人的陰謀。快去,快點,你也會有好處的。”

經不住廚師的軟磨硬泡,而且廚師的話中透著某種真誠,那人終於相信了他。看到船長室的燈還亮著,水手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進來,”一個嚴厲的聲音喊道。

水手推開門,看到老大獨自坐在桌子邊上,哈裏·馬爾科姆正躺在角落裏的一張大**冷冷地望著他。他關上門,小聲地說,“他發誓那都是真的——有人要搞破壞。廚師這樣告訴我的——是的,他讓我告訴您。他不肯多說——就是廚師。”

“啊,我的好朋友,我們最優秀的廚師!”老大想了想,上下打量了一下水手。“給,”他說,“打開他的腳鐐,讓他過來見我。”他把鑰匙扔給了水手。

過了一會兒,廚師走了進來,關上門,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裏。

“啊,”老大說,“我聽說你有消息要告訴我?”

“水!”廚師大聲地喘著氣說。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停下來喝過差不多一品脫水了,但是他不想讓老大知道這一點。

老大笑了起來,“去,喝吧,要是你的故事有價值的話。但是,記住,要是我認為你的故事沒有價值,你喝一滴水,就要賠我一滴血。”

廚師充滿疑惑地瞄了老大一眼,不過還是去喝了水。

“是水手長和坎特,”他說。

“啊!”

“他們靠在前甲板上,挽著胳膊,說了好多事情。”

“他們都說了什麽?”

“他們說某個人反應慢。我不確定那個人是誰。因為他們還狠狠地嘲笑了我。坎特好像不理解水手長的做法。他想要他做件什麽事情。”

“繼續說,”老大冷冷地笑著,身體向後一仰,注視著廚師,他正絞盡腦汁想說出更有價值的故事來。

“沒了,但是我沒聽到其它事情。我覺得,船長無論如何都應該知道這件事。”

“你可真是個榆木腦袋。我一眼就能看穿你!”老大高聲地笑道。“你自己想想,這些事值得一提嗎。我真想扒了你的皮,把你做成鹹肉。但是,我原諒你了,因為我心腸軟,憐憫你。回去睡覺吧。”

廚師匆匆地離開了。他知道,因為某個他無法理解的原因,他那支離破碎的故事達到了目的。

他走了之後,老大轉過身來。“你聽到他的話了。你怎麽想?”

“沒啥新東西。不過,到了巴拉克,我們就知道了,”哈裏·馬爾科姆說。“登上陸地之前,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打人,都無法傷害我們。”

“我們很快就會登陸了。登陸之後,我們就知道誰更勝一籌了。”

老大伸了伸胳膊,打了個哈欠。哈裏·馬爾科姆輕輕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