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葉瓊丹揚了揚秀氣的柳葉眉,雙眸明亮有神,“大伯娘,請回頭看一眼!”

“回頭就回頭,我還能怕你不……”大房媳婦的那個“成”字噎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了。

她手裏剛展開的濕衣服猛地掉在了地上,沾上了一片幹燥的泥灰。

“這、這人是誰?”大房媳婦結結巴巴地問道。

“我大哥啊。”

“你、你大哥?”大房媳婦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我沒看錯吧?不對,不對,這一定是在做夢!”

大房媳婦狠狠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接踵而來的疼痛,讓她倒吸了一口氣。

“大伯娘,該自戳雙目了。”葉瓊丹靜靜地說道。

“你給我下套了!”大房媳婦憤怒地說道。

“我給你下什麽套了?當初是我主動挑釁了你,讓你對我們兄妹冷嘲熱諷的嗎?當初是我主動說若我大哥的疤痕要是在十天之內消失了,你就自戳雙目的嗎?”葉瓊丹微微一笑,“當初你說,讓我死了這條心吧!當初你還說,我大哥臉上的傷疤要是能祛除了,那母豬都能上樹了!”

大房媳婦被她翻出來的這些話,說得滿臉通紅。

“反正我不自戳雙目!我就不信了,我比你年長幾十歲,我還鬥不過你這麽一個小丫頭!”大房媳婦耍賴道。

“大伯可是秀才,今年還要去考舉人,你要是失信於人,你讓大伯今後怎麽抬得起頭來?”葉瓊丹施施然地問道。

“放肆!”老爺子走了出來,一張臉陰沉地如天邊的烏雲,像是隨時可能降下暴雨,“有你這麽跟你大伯娘說話的嗎?枉你出身耕讀之家,你在葉家這些年的規矩都白學了!逼你大伯娘自挖雙目,這名聲說出去好聽嗎?你怕不是嫌你在這十裏八鄉的名聲還不夠差,要在‘拋頭露麵’的壞名聲上,再加上‘目無尊長’四個字,丟你爹娘的臉!”

“爺爺,您現在年紀大了,說話還真是句句不在理兒。我喊她‘大伯娘’,不過是一種敬稱,她現在可不是我大伯娘了,我葉家三房早就和大房斷絕了關係,裏正、族長和全村人都可以作證!”葉瓊丹斬釘截鐵地說道。

村民們紛紛點頭。

“再說了,”葉瓊丹又開了口,“什麽叫做我逼她自挖雙目?當初,是她主動提出這個條件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給她磕三個頭,再讓三房給他們大房把晚稻給種了。壞心腸地想將侄女的尊嚴踩在腳下的人是她,想繼續奴役我們三房替大房幹活的還是她!爺爺這顛倒黑白的水平,未免太厲害了一些!”

葉瓊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說道:“至於拋頭露麵?你倒是問問這十裏八鄉的人,有誰不想娶一個能賺錢的媳婦兒!不過是因為會做生意的女子少,多數人娶不到,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酸罷了!你覺得拋頭露麵丟人,我倒是覺得像大房這樣靠吸二房、三房的血來生存更丟人!”

“再說道‘目無尊長’四個字,自古以來,都講究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大伯對我爹毫無憐憫,爺爺對我爹更是隻有一味的壓榨!爺爺在說我目無尊長之前,先看看自己的所作所為吧!”

“好!”村民們紛紛叫喊道。

老爺子被葉瓊丹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即便拂袖而去。

大房媳婦沒了一家之主的撐腰,頓時顯得勢單力薄了起來。

“我……我就是不自戳雙目,你能拿我怎麽樣?”大房媳婦抿了抿唇。

“我的確不能拿你怎麽樣,不過,我可以拿這件事情去鎮上散播一下,”葉瓊丹歎息了一聲,“大伯娘,聽說飄絮姑娘進門之後,你的日子就很不好過了。大伯.寵.妾滅妻,待她如珠如寶,分家之後,二房、三房又不肯被你驅使,現在啊,大房的小活、大活全落在了你一個人的身上,連爺爺奶奶看到大伯更喜歡飄絮姑娘,都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呢!”

“是又如何?”大房媳婦難堪地問道。

“你說,我要是拿這件事情去鎮上散播了,大伯會不會更不喜歡你?說不定還會休了你!七出者:無子,一也;**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葉瓊丹微微一笑,“你因與我有口舌之爭,致使家中大亂,影響了大伯的前程,這一條足夠休了你吧?”

大房媳婦臉色慘白。

她的年紀已經這麽大了,萬萬不能被休離啊!

之前,因葉奉先那個殺千刀的死鬼納了小妾,她娘家哥哥就特地過來了一趟,將她給狠狠地數落了一頓,罵她是個廢物,連個男人的心都守不住。

因為這件事,她都沒臉回娘家了,若是她回了娘家,肯定會被娘家的村裏人笑死。

哥哥向來涼薄,隻是因為葉奉先納了妾,他就厭惡起了她,若是她被葉奉先休離了,哥哥絕對不會管她的死活!

“可……可是,自戳雙目也太狠了吧?”大房媳婦絕望地看向她,此刻的她看起來竟顯得有幾分可憐。

但葉瓊丹對她並無半點同情,這位可憐人有她的可恨之處,她壓榨過三房的夫妻、打罵過三房的孩子、總是餓得他們隻是吊著一口氣。

“想不自戳雙目,那就拿錢吧!”葉瓊丹果斷地說道。

“多少錢?”大房媳婦的心中升起了一片期冀之情。

“一隻眼睛一百兩,兩隻眼睛二百兩。”

“你這是要逼得你大伯娘上吊嗎?”大房媳婦大喊了一聲。

“那你就上吊吧,”葉瓊丹一臉無所謂,“你以為我會在乎?這幾十年,大房剝削得我爹娘形銷骨立,最後活生生地累死在田間!你對我爹娘的死活無動於衷,你還指望我憐憫你的性命?按照這些年三房成家後,每個月給家裏交十兩銀子,一年一百二十兩,加上節禮、冰敬、炭敬……一年最低六十兩,二十年就是三千六百兩。我隻向你討二百兩銀子,已是夠便宜你的了!”

大房媳婦有苦難言,她自從嫁到葉家之後,就一直在享福,手裏也沒存些私房錢。

飄絮姑娘進門之後,葉奉先那個殺千刀的居然搶走了她全部的貴重首飾,送給了飄絮那個慣會獻媚的小賤人!

若想賠她二百兩銀子,大房媳婦就隻能求助於自己的娘家大哥了。

隻是,大哥會給她錢嗎?

就算給了,也免不了一頓臭罵吧!

葉瓊丹麵無表情地等著她妥協,她隻是看了看她的麵相,就知道她最近破財了,此時手頭肯定很緊,所以,她打中了這條蛇的七寸。

大房媳婦咬了咬牙,掙紮了片刻後,看向了小門邊正在看熱鬧的飄絮。

“飄絮,你、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二百兩銀子啊?我過兩天回娘家拿了銀子,就把錢還給你。”大房媳婦難堪地問道,讓她向這個小賤人低頭,真是比捅她幾刀還難受。

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她不能被休!

“都是為夫君分憂,夫人何必那麽見外呢?”飄絮姑娘淺笑盈盈,她回房拿了梳妝奩,擺在了葉瓊丹麵前,從裏麵掏出了幾樣首飾,“這些東西加起來,應該夠二百兩銀子了。若是不夠,你隻管拿著當鋪開的條子,再回來我這裏選幾件首飾。”

大房媳婦氣紅了眼,她被葉瓊丹逼得是毫無退路,飄絮這個小賤人倒是在這裏做起了好人,隻怕葉奉先回來之後,會更加厭惡她,然後誇飄絮識大體、會為他分憂。

可明明飄絮拿來的梳妝奩裏的首飾,全是曾經她的東西,甚至連梳妝奩都曾經是她的!

葉瓊丹收了這幾件首飾,和葉清寒一起走出了葉家老宅的大門。

出門之後,村民們紛紛誇起了她,誇她寬宏大量隻拿了二百兩銀子,沒有把大伯娘往死裏逼,又誇她口齒伶俐心中極有主意。

葉瓊丹在不經意間,竟然看到了人群外,有個令她感到極為陌生的身影——唐家秀才。

唐秀才癡迷於讀書,中秀才的時候年紀很輕,在旌德學堂裏深受先生喜愛,先生說他今年必會中舉,整個上河村的人,也認為唐秀才今年中舉的可能性,遠大於葉奉先。

今日本不是休沐日,隻因唐家這幾天有事,唐秀才才告假在家。

那日傍晚,唐秀才走在河邊,驚鴻一瞥間,看到了穿花拂柳的葉瓊丹,雖然最後他狼狽地落了水,但他的心裏卻深深地映上了她的影子。

所以,今日一早,從不出門看熱鬧的唐秀才,才會遠遠地跟了上來,看到了葉瓊丹伶牙俐齒的一麵。

他非但沒覺得葉瓊丹得理不饒人,反而還覺得她明豔若夏天的向日葵,讓他的心像是火焰一樣燃燒了起來。

葉瓊丹隻是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他就激動地微微發抖,臉也沒出息地熱了起來。

隨後,他便看到了葉清寒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帶著極強的壓迫感,瞬間讓他如處冰窖,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可怕!

他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眼神?那是一種上位者看向螻蟻的眼神,讓他的頭皮有些發麻。

他什麽時候得罪了葉清寒嗎?唐秀才怎麽也想不明白。

不過,向葉家提親,是該提上議程了。

葉瓊丹和葉清寒回去之後,照例拉著一捆捆新鮮的蕨菜,坐上了老驢頭的車。

到了鎮上後,葉瓊丹上午和大哥、丹丫頭、二房媳婦一起煮好了中午要賣的飯食,待賣完了中午的飯食後,葉瓊丹去找了趙如意,和她一起去縣衙將房契和地契過戶了。

臨走的時候,清河縣的縣令好奇地問道:“你這飯食鋪子何時開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