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宅。

人都到齊了,除了已被逐出容家的容芳,就連抱病臥床的宋婉心,也蒼白著一張臉虛弱的例席在座。不管她和容天慕的真實身份怎樣,她現在還是名義上的容天慕的遺孀,所以這次容天慕的骨灰回歸故裏,她自然也是要跟著回來的。

律師見人都齊了,開始念容天慕的遺囑。

容天慕雖然已經從家主的位置上退了下來,手裏的股權也都給了容臻,但是畢竟當過容城首富,他的私人財產還是富可敵國的。

遺囑裏寫得很清楚,他的財產分為幾大塊,名下的幾處每處都價值千萬的房產給了趙玉柔和宋婉心,他的個人基金和收藏的一大批價值連城的古董文玩留給了容臻,而他名下的遊艇和私人飛機,以及他持股的幾家俱樂部和高爾夫球場都給了容楚。另外,讓桑妤想不到的是,對於她這個不曾謀麵的兒媳婦,容天慕也有遺產給她,他把他位於法國巴黎的一座占地百頃的葡萄酒莊園送給了她。

畢竟她是容家的當家主母,這樣的分配倒也合理,一時也沒有人有異議。隻是想到連她這個剛進容家的人都有份,而自己已經被趕出容家的女兒卻一無所得時,趙玉柔的心裏難免有些不平衡。可是當著容臻的麵,又不好說什麽,隻能隱晦的問律師:“周律師,老爺還有其他的遺囑嗎?”

周律師看了容臻一眼,遲疑了一下,“沒有。”

趙玉柔很失望,心道老頭子果然絕情,容芳怎麽著都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竟然一點遺產都不留給她!這麽想著,她心裏對容天慕的死而產生的那一點點難過就瞬間煙消雲散了。

各自在遺囑上簽了字,大家便都各懷心思的回了房。

待他們都離開後,書房裏隻剩下了容臻和周律師。

周律師欲言又止:“大少爺……”

容臻看著他,“周叔有話不妨直說。”

周律師跟了容天慕多年,一直是容氏的法律顧問,也是容天慕的私人律師,兩人年紀相仿,私交甚篤,因著這層關係,他經常出入容家,所以容臻自小便叫他周叔,平日裏對他也是有幾分尊敬的。

周律師從公文包裏拿出另外一份遺囑,“老爺把他國內賬戶裏的錢和位於香港的一套房產都留給了三小姐。”

按說容芳已經被逐出了容家,族譜上也沒有了她的名字,她已經不屬於容家人了,但畢竟是父女,容天慕想給女兒留點東西,也是無可厚非。隻是……

他沉默片刻,才道:“父親什麽時候在香港置的房產?”

周律師也不再瞞他:“大約一個月之前,他托我全權處理的。”

一個月之前,那時候,容芳已經被逐出容家了。而他的父親,卻瞞著所有人,悄悄的給他女兒安排好了退路。他不可能不知道容芳為什麽會被趕出容家,卻還是背著他做了這些事。容城她待不下去了,他給她選了香港。那是一個繁華而富庶的地方,老頭子果然很會選地方。

真是偏心得可以!容臻的唇邊勾起了一抹冷笑。

周律師忐忑的看著他, “大少爺,您看?”

大少爺現在是容家的家主,如果他不認可這份遺囑,那麽,三小姐是拿不到遺囑裏的東西的。老爺國內賬戶裏的錢,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足夠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而且,在香港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能置一套那樣的豪宅,也算是大手筆了。

容臻深吸了一口氣,道:“給她。”

周律師鬆了口氣。作為容天慕的私人律師,也幫容天慕辦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容宅裏麵的這些恩恩怨怨,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在此之前,他也一度以為容臻會不認可這份遺囑,所以他一直吊著心。現在看來,是他們都有點小人之心了,容臻對這個妹妹,還沒有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容臻點燃了一根煙,眸光深邃的看著他,“還有嗎?”

周律師下意識的捏了捏公文包,那裏麵,還有最後一份遺囑,是絕對隱秘的。他有點困難的吞了吞口水,搖頭:“沒有了。”

給容芳的那份遺囑,容天慕有交代過,要先給容臻過目,畢竟他是現任家主,如果他同意,遺囑再給容芳,如果他不同意,遺囑作廢。

但是他包包裏的這一份,容天慕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可以讓第三個人知道的,尤其是容臻。否則,容家會出大事的。周律師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不敢說。

容臻定定的看他,半響,才輕描淡寫的道:“那麽,辛苦周叔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律師忙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容臻點點頭,周律師忙起身告辭離開。總感覺自己若再呆下去,包包裏的那份隱秘的遺囑,遲早會被容臻看穿的。他雖然年輕,但城府極深,那雙眼睛也太毒了,仿佛能洞悉一切,他活了這麽大歲數的人,都不敢與之對視。

容臻看著周律師幾乎是有點倉惶落跑的背影,眸光深邃幽暗了起來。他知道周律師肯定有事瞞著他,老頭子一定還有別的遺囑,但是,他不說,他也不好逼他。更何況,老頭子屍骨未寒,這個時候,有些舊賬還不適合翻出來。

他閉著眼睛,身子深深的陷進水牛皮的沙發椅裏,腦子裏,再度回想起美國醫院裏的那一幕。

老頭子臨死前到底要告訴他什麽?宋婉心到底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連她自己都不願意說出來?老頭子咽氣的時候跟他說的那一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原諒阿楚。照顧好婉心,還有容,容……”

原諒阿楚這句話他明白,老頭子無非就是希望他們兩兄弟握手言和罷了,照顧好婉心,他也能理解,老頭子駕鶴西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小太太,但是他最後那幾個字他不太明白,容,容什麽?他還要他照顧容家的誰?容芳?不太可能,那麽,容家還有誰值得他這樣念念不忘,臨死都放心不下?老頭子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仰躺在椅子裏,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一雙白皙的柔胰輕輕的搭上了他的雙肩,鬆弛有度的幫他揉捏著隱隱作疼的太陽穴。聞到身後之人身上傳來的那抹熟悉的香馥,他心頭微定,唇角勾起會心的弧度。

他握住了她放在他肩頭的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什麽時候進來的?”

桑妤道,“在你發呆的時候。”

“是發呆嗎?”他眨了眨眼睛,故意道,“不是沉思?”

桑妤噗嗤一笑,“好吧,沉思。” 沉思確實比發呆好聽。

他莞爾,微蹙的眉心卻不曾鬆開。

桑妤微微歎息一聲,“阿臻,我真擔心你。”

他沉默片刻,道:“我沒事。”

桑妤擔憂的看著他。

“小傻妞,”他安慰她,“我真的沒事。”

可是桑妤知道,他有事,正因為他心裏藏了太多的事,所以,他越努力表現得若無其事,她就知道他的心裏越難過。一個人能背負的東西畢竟有限的,如果超出了他的負荷,那麽,總有一天他會崩潰的。她不希望看到那樣的他,她寧願他發泄出來。

可是,他卻總是壓在心底。從他父親過世的那一天開始,他就變得沉默。她還記得,當時他暈倒在她懷裏,醒過來後,一個人獨自離開了醫院。他把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裏,誰來也不見,誰敲門也不開。一天一夜,他沒有出門,也沒有吃東西,她擔心他,最後還是冒著惹他生氣的後果找了酒店的負責人,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