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裏沒有喧囂的電器聲,周圍沒有工廠生產時發出的轟鳴聲,路上沒有數不清的汽車來回駛過的胎噪聲和發動機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
也恰恰是這份安靜,讓槍聲變得更加的響亮,並且還從遠處傳來了回音。
集裝箱外正在打砸撬的納加利爾人一刹那就像是被人按住了暫停鍵,一些還在圍觀看熱鬧的人腦袋一縮,跑到更遠處的地方看著。
林奇把手槍插進了上士肋邊的槍套中,簡單的吩咐了一句,“控製住這些人……”
上士做了一個手勢,幾名士兵從卡車那邊跑了過來,然後逼近了這些帶頭鬧事的人。
被十來把槍指著,即便這些納加利爾人沒有受到過怎樣的教育,他們也很清楚那個比小手指還要小一點的子彈落在身上會有怎樣的結果,他們甚至連逃都不敢逃,傻傻的站在原地。
警察局局長嘴角扯了一下,他低著頭,很卑微的站在林奇的身後,想要解釋一下。
他之前要解釋,但都被林奇的動作打斷了,“林奇先生……”
林奇沒有理他,一揚手,反而嚇的警察局局長連忙讓開,他以為林奇要動手打他。
甚至就在林奇揚手的這個瞬間,他還有一種期待,期待林奇能真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才好!
這倒不是說他有什麽特殊的癖好,純粹是因為如果林奇真的打了他一巴掌,他在這次事件裏所有犯下的過錯,都會被這一巴掌打散。
畢竟林奇都已經“懲戒”過他了,他不需要再承擔任何責任了,剩下的都是別人的責任!
後退,低頭,閃避,隻是下意識的行為,當然也和他還有那麽一些猶豫有關係,當著屬下的麵,被一個外國人打了一個耳光,哪怕這個外國人權勢滔天,人們也不會說外國人橫行霸道,隻會說他這個警察局局長沒有骨頭。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忍,外寬內嚴永遠都是人們最擅長的雙重標準。
不過很可惜,林奇並不是想要打他的耳光,他隻是揚了一下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香煙,然後叼在嘴上,點著。
就這麽一個動作再次讓警察局局長的話沒辦法說下去,不僅沒辦法說下去,連再起頭都很難做到。
他尷尬的站在旁邊,走也不是,留下來也不是。
集裝箱邊上的人已經都被控製住,上士也打開了集裝箱,滿頭是血的內爾從集裝箱裏走出來,一旁的警察局長知道事情麻煩了。
內爾是林奇的老子這件事其實他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的話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內爾不是一個很浮誇,喜歡炫耀自己這層身份的人,他有著還算正常的價值觀,他不像是某個脾氣暴躁的先生,為了讓人知道他的兒子是誰,還特意在居住的鎮子門口立了幾座雕像。
雕像裏有他,有他那個了不起的兒子,為了讓人們知道他是誰,他在那個年輕人的雕像底座上,讓石匠刻上了“杜林”這個名字,並在自己的雕像底座上刻上了“這是杜林的爸爸”這樣的字。
這位老先生真是一個性格可能有些奇怪但非常有趣的先生,內爾不是,他隻是在富有了之後有些悶悶的騷情,對現在的生活還有那麽一些不習慣的普通人,他沒有一落地就到處宣傳,林奇是他的兒子,他隻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普通人。
此時他扶著腦袋從集裝箱裏走出來,看了看四周,訕笑著走到林奇身邊,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或者說是愧疚,“抱歉,我弄砸了。”
林奇提醒了他,他沒有意識到事情其實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而且這些人的反應如此的劇烈。
這倒也不難怪,內爾還是太善良了,他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林奇能看穿,其實這些女孩,以及他們身邊的那些她口中的兄弟們,為了的就是營地中某個男人的身份。
這麽說可能有點模糊,換一個更簡單的說法吧,林奇曾經有幸去過一次天堂鎮,那是某個神明天天俯視的地方,熱帶地區,人們的熱情就像是天氣一樣,熱的讓人都快要喘不過來氣。
在天堂鎮隻要表露自己外國人的身份,立刻就會有各種各樣人們在自己的國家高攀不起的女孩靠上來,她們會讓你舒服的真的把那裏當做了天堂。
但其實並不是,那裏可能對於外國人來說是天堂,無論男女,隻要單身,每天都是無止境的各種邂逅,讓人流連忘返。
但對於天堂鎮的本地人來說,那裏就是地獄。
他們,特別是她們,卑微的討好每一個外國人的目的,就是希望在她們人生最美好的階段中,能夠一個人低下頭看看卑微的她們,在離開天堂鎮的時候為她們多買一張機票而已。
她們想離開,就像是林奇眼前不安的女孩,和她身邊那些年輕人一樣,他們也想離開。
但是他們沒辦法離開,不是納加利爾的政府不允許他們離開,是他們根本買不起哪怕一張單程的,離開納加利爾的船票。
這裏對於一些有想法的年輕人來說,就是地獄,盡管這裏對於來到這裏的外國人而言,是天國。
這些年輕的納加利爾人找不到一份合適的,長期的工作,各方麵資源的壟斷到商品的壟斷讓他們也不具備任何自己發展起來的機會。
沒有受到過正規的教育,沒有能力改變自己,社會也不給他們機會,他們最終會像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人那樣,一點點的看著歲月溜走,蹉跎,一蹶不振,化作朽木。
男人們要種點東西不讓自己和家人們餓死,女人們可能需要做暗娼貼補一下家用,對方支付的很有可能不是錢,是一些生活用品,一些食物,還包括了可能的疾病。
死氣沉沉的社會,人們隻能在絕望中腐朽,寄希望於在轉生的時候能投一個好胎。
直到一群外國人出現,這就是他們的機會,隻要能抓住其中一個,他們就能離開。
隻要離開了這裏,更多的人就能離開!
如果有人問他們希望是什麽,他們可能對這個詞並不了解,但像現在他們知道了,希望就是那些越來越多的外國人!
這些人其實很可憐,林奇能夠理解,也了解他們,所以他現在很想笑。
“需要叫醫生嗎?”林奇問道。
內爾先是點了點頭,可緊接著又搖了搖頭,其實他頭上的口子已經不流血了,這個時候還叫醫生,會讓他手底下的那些人笑話他。
他不是來自於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一工作就在辦公室的辦公桌後,他就是一名工人,受傷對這個時期的工人來說是家常便飯。
“比起醫生,我更需要一根香煙。”
林奇給他點了一根煙,徐徐的吐著,“是誰惹的禍?”
內爾對著有些膽怯的年輕人招了招手,這次突然爆發的衝突可把這個沒有什麽閱曆的年輕人給嚇壞了。
在年輕人沒有來的時候,內爾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林奇笑了起來,“幫他在這邊成個家!”
內爾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但是他已經結婚了,還有妻子和孩子。”
林奇嗤笑了一聲,“但他管不住自己的……!”
年輕人……,說是年輕人,其實這個年輕人比林奇還要大幾歲,但他卻有一種很稚嫩的感覺。
他剛走近林奇身邊,林奇就拍打著他的脖子,揪住他的領子,走到了靠近集裝箱的地方,用力一腳踹在他的腿彎上。
年輕人失去了支撐重心的平衡,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頓時就變得通紅,但很快又發白。
周圍很多本地人都在圍觀,因為有槍聲的緣故,更遠的地方的人都跑過來圍觀,大多數沒有工作的納加利爾人有的是時間去圍觀這些有趣的事情。
如果沒有這麽多人,要解決這件事其實很簡單,但是有這麽多人圍觀,解決這件事就變得很困難。
稍微做的過不那麽“講究”,到時候什麽青年黨一鬧騰,又是一個麻煩事。
林奇來納加利爾是來賺錢的,不是來解決這些瑣事的,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要為他賺錢讓道,在不影響他賺錢的情況下,他或許會稍稍停留片刻,但也隻是片刻。
環顧了一圈四周,他對那個嚇的瑟瑟發抖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猶豫了很久,硬著頭皮走到了離林奇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不敢看林奇,卻低著瞪著那個年輕人。
“我聽說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現在我所看見的結果……”,林奇的聲音傳出去很遠的距離,很多經常舉辦一些講會的人,都學過如何讓自己的聲音傳到更遠的地方,那是一種發音技巧。
整個營地和周圍地區隻有風聲,無數雙的眼睛看著他,“我是一個公平的人,一個講道理的人,我從來不站在誰的那邊。”
“我現在給這位姑娘,和這個小夥子一個選擇,一個公平的選擇。”
林奇低頭看著那個年輕人,“無論你們之間是如何發生這段關係的,現在你想要結束,沒有那麽容易。”
“留下一條手臂,或者一個蛋子,贖清你的罪孽。”林奇摘掉了煙頭,隨手彈在了遠處,“或者你選擇和這個姑娘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