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文案梗)
那日後來, 場麵一度很混亂。
江黎隱忍了多年再也忍不下去,看著江藴笑靨如花的容顏,她推開金珠伸來的手, 快步朝前走去。
風聲在她耳畔響起,隱約還夾雜著那句“阿黎, 阿姐來看你了”,她步履堅定, 每走一步, 便會落下印記。
江藴唇角含笑, 須臾間又靠近了謝雲舟幾分, 側麵看過來, 兩人的身子幾乎要貼合在一起。
像是遠處繞在一起的藤條,親密的過於辣眼。
眾人偏頭打量著, 竟不知眼下情況要如何應對。
她們不知, 江黎知。
她緩步走到江藴和謝雲舟麵前,慢抬唇角,輕喚了聲:“阿姐。”
話音未落,抬手給了江藴一巴掌。
江藴被打蒙了, 跌進了謝雲舟懷裏。
江黎想起被他們欺騙的過往,二話不說, 隨即又給了謝雲舟一巴掌。
打人的力道有多重呢, 江黎手掌心都腫了, 可她的心情卻異常好起來。
一巴掌不過癮,她又來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四周散開, 又被風吹拂到更遠的地方。
“……”眾人興許是被眼前的這幕嚇傻了, 征愣著沒有反應。
江藴和謝雲舟也未料到江黎會動手, 直到臉頰上傳來痛感才緩過神,看著江黎遠走的背影,謝雲舟冷臉追了上去。
江黎一直注意著身後動靜,聽到沉穩的腳步聲,知曉是謝雲舟來攔她,怒火中燒,她停住,轉身,出其不意狠狠踢上他的膝蓋。
方才謝老夫人踢的有多重,她便踢的有多重,在謝家做牛做馬這三年,別的沒有,力氣倒是漲了不少。
她看到謝雲舟劍眉擰到一起,忍不住輕笑出聲。
昔日的江黎可是舍不得謝雲舟有一絲不適的,他若是不好,那夜她便不能安寢,滿腦子都是關於他的事,擔憂他這,擔憂他那。
想著第二日去看他,哪怕不能說上話,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對他,向來真心以待。
而他對她……
江黎冷哼:“莫要再跟來,不然……”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後方的江藴,“不然,誰都不要好過。”
許是江黎的話語震懾到了謝雲舟,他呆愣站在原地,看著江黎走出大門,看著她上了門前的馬車,看著她掀開車簾扔出一物。
待馬車走遠,他步下台階,親自撿起她扔的那物,展開,是他們的婚書。
婚書上隻有他的名字,她名字的那處已經被撕下。
莫名的,他心抽了下。
-
何玉卿再次對江黎豎起大拇指,“厲害,真是厲害,你知道謝雲舟是誰嗎?大燕朝的將軍,一人能抵百人,你打人時就沒想到他會做些什麽嗎?”
“沒有。”江黎淡聲道,方才那幕在她腦海中回**,她是氣急了才會如此,但若是重來一次的話,她依然會動手。
欺負了她的人,她不會讓那人好過的。
馬車在晃動,何玉卿的身子跟著晃動,她有些不明白,江黎打謝雲舟她懂,負心漢嗎,是該打,可為何要打江藴呢。
不其然的,她眼前浮現出江藴梨花帶雨哭泣的樣子,真真叫人心疼。
“欸,你為何要打阿阮姐?”何玉卿問道。
江黎頓住,眼瞼垂下又抬起,杏眸裏沒了一絲光亮,冷冷道:“因為她該打。”
何玉卿不解道:“她該打?為何?”
有些往事剖析開來才知自己有多傻,江黎在何玉卿麵前沒有秘密,她把知道的事一一說與她聽,何玉卿聽後比她還氣。
“什麽?阿軟姐竟然這樣對你?那真是該打。”
何玉卿一邊氣憤一邊心疼,握住江黎的手說道:“也怪我,竟然不知你過的如此不易,對不起。”
江黎回握住她,搖搖頭,“同你無關。”
她幫她至此,已然是最大的恩情了。
何玉卿叮嚀:“這幾日你先在家裏好好歇息,沒事不要出來,少什麽我命去買。”
“好。”江黎也確實是累了,這些年都未曾睡過一個好覺。
屋舍是新修葺的,裏麵物件也都是新的,熏香是她慣常喜歡的桂花香,香氣繚繞,江黎躺在軟榻上不多時陷入了夢鄉。
夢回到那年,江藴犯錯,淚眼婆娑找上她,她見不得她哭,遂主動找父親認了錯,說事情是她做的,同阿姐無關。
那時江藴在哪裏她不知,隻記得,父親發了好大一通火,用戒尺責打了她,還不許她吃飯。
後來,江藴每次犯錯,都會哭著去找她,她都會主動應下。在外人眼裏江家大小姐溫婉聰慧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二小姐笨手笨腳時常犯錯。
幾乎所有人都喜歡江藴。
江黎對此並不怨恨,她也喜歡阿姐。
夢境再變,她同阿姐一起外出遊玩,行至河邊時,阿姐喚她看魚,她高興走過去,探出身子去看。
魚未看到,不知被誰推了下,跌進了河裏。
初春節氣,河水冰涼,她身子徐徐下沉,那個瞬間她想的是,幸虧跌入河裏的不是阿姐。
……
“小姐,小姐。”金珠輕聲喚道。
江黎聽到聲音從夢中醒來,睜眼看著陌生的房間才憶起這不是謝府,她同謝雲舟和離了。
金珠握住她的手,問道:“小姐你是不是夢魘了?”
江黎頓住,似乎有什麽在眼前閃過,恍惚間她明了了一些事,怕是那日她不小心跌入河裏便是江藴所為。
畢竟那日河邊除了她們兩個,再無其他人。
“小姐。”金珠見江黎沒反應,又喚了聲。
江黎回過神,說了句:“不記得了。”
隨即從床榻上坐起,問道:“你這麽急有何事?”
金珠想起了正事,“大公子在廳中等小姐。”
從謝府出來時,趙雲嫣派人來尋江昭故此江昭沒同她們一起回來,而是帶著江藴先回了府,安撫好後才趕了過來。
冬日天短,江黎看著暗下來的天色,吩咐銀珠去準備膳食,又命金珠去準備茶水,她整理好衣裙,抱著手爐去了前廳。
她這身子越發的怕冷了,好在這處屋舍小,沿著長廊沒走多久便到了前廳,對著廳中端坐的人,喚了聲:“兄長。”
在江家除了父親母親外,也就隻有江昭待江黎好。
江昭站起,迎上來,打量她,又拉過她的手看了看,方才她打人那麽用力,江昭擔憂她手受傷,定睛一瞧,還真是的。
紅腫一片。
他從懷裏掏出藥瓶,蹙眉交代:“記得讓婢女給你塗抹。”
江黎知曉他是好心,收下,輕點頭:“好。”
江昭來這裏除了看她好不好外,還有一事,他猶豫道:“阿阮現在在府裏,你要不要見見她?”
“不見,”江黎現在有兩個人不想見,一是謝雲舟,二是江藴。
江藴和江黎那些事江昭也多少知曉些,外人都道江府大小姐溫軟,實在二小姐才是最溫軟的那個。
隻是世人被表象蒙蔽了而已。
江昭不想勉強江黎,隻道:“若是你哪日想見,可以來府上一聚。”
金珠端著茶水走上來,江黎並未接話,而是轉移話題道:“兄長喝茶。”
這日,兩兄妹肆無忌憚閑話家長了許久,說了很多幼年趣事,直到晚膳後江昭才離去。
待他走後,金珠從桌子下方發現了一袋銀兩,她把袋子交給江黎,“小姐,是公子留下的。”
江黎眸底漸漸溢出水霧,握著袋子許久未開口。
臨睡前,金珠問道:“小姐要見大小姐嗎?”
江黎合上手裏的書,倚著床榻道:“不見。”
-
江黎確實沒打算見,但有人卻主動找上了門。
第四日,午膳後,江黎正倚著軟榻看書,銀珠匆匆跑進來,氣喘籲籲道:“小姐,大小姐來了。”
江黎慢抬眸,神色肅冷,“誰?”
銀珠咽了咽口水,“大小姐。”
江黎眼瞼垂下,說了句:“不見。”
言罷,她低頭繼續看書,還沒看多少,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是金珠在同什麽人講話。
“大小姐請留步。”
“這是我們小姐的住處,沒有小姐應允誰都不可以進。”
“欸,大小姐留步。”
江藴未曾理會,徑直進了房間,見江黎倚窗看書,輕笑著走過來,“阿黎。”
這名字江藴喚了很多年,江黎也聽了很多年,從未有哪次如今日這般刺耳。
江黎看著來人慢慢從榻上坐起,理了理身上衣裙,並未開口說話。
江藴也不惱,笑著走過來,彎腰坐在了江黎對麵的椅子上,見她在看書,淡笑說道:“阿黎原來這樣好學。”
是啊,曾經的江黎最不喜讀書了,父親沒少為這件事責罰她,至於她不喜歡讀書的原因,還不是因為江藴一直拉著她外出。
江黎細想了一下,好像每次主意都是江藴出的,但同她一起外出的都是下人,她也曾問過阿姐為何沒來?
下人含糊其辭,也未曾說出一二,她年幼也未及深究。
想必,這一切都是江藴搞得鬼。
江黎實在厭惡與她,不想同她說一句話,遂道:“我乏了,金珠送人。”
在江黎眼裏,江藴連客都算不上。
隻是啊,有的人你想給她留幾分薄麵,偏偏她不要,說的便是江藴。
江藴沒走,而是站起身走到了江黎麵前,傾身附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麽,江黎臉色變沉,示意金珠銀珠退下。
房門關上,江藴也懶得再裝下去,這些年裝得太累了。
江黎站起身,問道:“你方才的話是何意?”
“還不明白?”江藴淡笑道,“我和阿舟情投意合,你被騙了,他從未喜歡過你。”
“可是你——”
“是,是我講的。”江藴笑得一臉燦爛,“可我若不那樣講,怎麽讓你為我心甘情願做事,父親的戒尺打在手心很痛吧,嗯?”
江蘊說完,輕笑兩聲,“江黎你太傻了。”
傻得無可救藥。
原本江蘊還想把這事瞞著,或許瞞到很久很久以後,不就是裝裝樣子嗎,她很擅長的。
在江家擅長,成親後更是擅長。
天意弄人的是,她夫君死了,江黎同謝雲舟要和離,無人知曉她得知這件事後那夜是如何過的。
她哭了笑,笑了哭,本以為這輩子都無望了,卻原來,老天對她還是不薄的。
當年她權衡利弊沒選謝雲舟,如今給了她機會,她一定不能錯失。
這個將軍夫人,她是當定了。
江蘊如此急切來找江黎,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她在江府住了三日,本以為謝雲舟會登門尋她,誰知竟然沒有。
他一次未來,而她派出去的人還打探出,謝雲舟這幾日有事無事都會來江黎住處看看。
雖也同樣未進門,但他此舉,讓江藴心很不安。
她不容許有一絲變故,是以她思量再三,找上了江黎,並主動告知江黎,她和謝雲舟情投意合,以江黎的傲氣,謝雲舟怕是再難入眼。
那麽,她隻等著謝雲舟前來提親便可。
二嫁將軍,怕是隻有她江藴能做到。
江黎初時聽聞確實怒火攻心,現下聽聞隻覺得晦氣,她睥睨著江藴笑出聲,“是嗎,那恭喜你們了。”
壞男人跟壞女人,相配的很。
江藴本以為她會生氣,或許還會哭,但無論怎麽想,都想不到她竟然絲毫不在意。
她不是最喜歡謝雲舟的嗎。
江黎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道:“你想要,給你好了。”
她上前一步,“人給你,但有些事咱們要好好清算清算。”
江黎指的是那些年她替江藴受過的事。
江藴見她逼近,問道:“你要做什麽?”
江黎語氣淡然,一字一頓道:“拿回我該拿的。”
金珠同銀珠在廊下修整冬青,忽地聽到房間內傳來尖叫聲。
“江黎你做什麽,你敢打我?”
“是你送上門來的,怎怨我。”
“我可是你阿姐。”
“我阿姐早死了。”
接著又是兩巴掌。
金珠有些擔憂,“小姐的手不會有事吧?”
昨日已經腫了,今日又用力,恐怕會腫的更嚴重。
銀珠道:“不是有大公子送的藥嗎,回頭塗抹些可以消腫的。”
她說著,蹙了下眉,“沒想到小姐狠起來這麽厲害。”
金珠朝屋內看了眼,窗戶關著隻能看到虛虛的影,“小姐被欺負了這些年,憋壞了。”
銀珠點點頭,確實是這麽回事,遂給金珠使了個眼色,“走,咱們離遠點,莫要打擾小姐教訓人。”
江藴進門時徐徐而入,出門時手捂著臉,發髻淩亂,步子邁得也亂,她先是在門口張望一眼,待看到那抹人影時,直直跑了過去。
“阿舟,救我。”江藴停在了謝雲舟麵前,指著後方的門說道,“阿黎打我。”
謝雲舟勒馬停住,隨後從馬上跳下來,看著江藴紅腫的臉,問道:“你為何會在此?”
江藴總不好講她是故意找上門的,為的是讓江黎更恨他們,還有讓謝雲舟親眼目睹這幕。
她就是想讓謝雲舟看看,江黎有多麽潑辣。
“我……”江藴什麽也沒說,先哭了出來,哭著哭著朝謝雲舟身子倒去,眼見要倚上,被謝雲舟推開。
謝雲舟別有深意的朝緊閉的大門看了眼,隨後道:“好了,先送你回江府。”
銀珠把方才看到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小姐,奴婢剛才看到謝將軍了。”
江黎手一頓,嘲諷笑笑,“來的倒是很快。。”
金珠聽罷,問道:“將軍會不會誤會什麽啊?”
“誤會?”江黎現下同他沒有任何關係,管他誤不誤會,“隨意。”
人呀,一旦不喜歡了,心便可以沉寂下來,也會想明白很多事,不想幹的人便是死了,同自己又有何幹係。
金珠又把聽來的另一個消息告知給了江黎。
“昨日小姐打了將軍,聽說謝老夫人發了好大一通火,揚言要找小姐算賬,後來是將軍勸住了謝老夫人,沒讓她找來。”
這消息是何玉卿派人來告知的,目的是讓江黎注意些,萬一謝老夫人真鬧上門,好有個對應,不能吃了虧。
金珠把何玉卿的擔憂一並講了。
吃虧?
之前的江黎會,現在的不會。
涅槃重生說的便是此時的江黎吧,褪去心軟,謝家那些人在她眼裏什麽都不是。
不過,該防還是要防。
她道:“明日招兩名長工來,記得不要太年長的,要老實些的。”
金珠點頭:“好,奴婢明日便去辦。”
-
謝雲舟把江蘊送回江府,問道:“你何日回臨泉?”
江藴夫家居臨泉,離燕京城一百公裏遠,江藴未嫁前,她夫家也是在燕京城的,世子爺,雖未有一官半職,但屬皇親。
江藴選擇嫁世子,也是因為這層考量,隻是沒想到,成親不久便隨夫去了臨泉,成親第三年世子亡故。
之後江藴獨自在夫家,因未產下一兒半女,一直受婆母和長嫂欺淩,謝雲舟是她最後的期翼。
她必須把他抓牢了。
江藴抽抽噎噎道:“阿舟不想見我嗎?”
不知為何,看著江藴哭泣,謝雲舟眼前浮現的竟然是江黎梨花帶雨的樣子,她弱小的肩膀輕輕**著,怯怯喚他一聲:“夫君。”
他若是應了,她便會破涕為笑,扯扯他衣擺狀似撒嬌的說:“疼。”
征愣間,他有些記不起,她說疼時,他說了些什麽。
好像是…
別煩我。
有那麽一次,他未曾抽出衣擺,而是任她扯著,他垂眸去看她時,發現她眉眼彎彎,笑得很開心。
她在謝家似乎極少笑得那樣開心,至少他回府後未曾看到過,莫名的,那日他亂了分寸。
她哭泣出聲,他竟失了心神。
當然,也隻是那麽一刹,隨後他便再也不管不顧了。
後來隔日再看到她,他心驀地顫了下,他這人向來如此,誰亂他心神他便會對誰不客氣。
那日,他罰江黎跪了兩個時辰……
江藴沒等來答複,人已經到了江府正門口,謝雲舟淡聲說道:“回吧。”
江藴當然不想放過和他獨處的機會,伸手扯上他的衣袖,柔聲道:“阿舟不陪我進去嗎?”
謝雲舟眸光從她臉上遊走到袖口的青蔥玉指上,同樣都是為人婦,她的手指白皙細膩盈盈泛著光,而江黎的……
他眼前浮現出江黎雙手睇向他眼前的情景,她手指布滿凍瘡無一完好,指腹有裂開,皮膚外翻,有膿水溢出。
手背上有數道痕跡,燙傷,凍傷,痕跡交錯在一起,觸目驚心。
他隱約記得,最嚴重的一處指甲少了一半。
謝雲舟見過很多血腥的場麵,斷腳斷手,脖頸連著一丁半點,腰腹以下齊齊砍斷,可似乎,沒有哪一幕比江黎帶給他的不適更嚴重。
他腦海中閃現一句話,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的,十指連心,不痛嗎。
謝雲舟無從得知答案,因為看到江黎雙手那樣,他非但沒憐惜反而還輕斥了她,問她為何如不這般。
莫不是存著什麽壞心思。
想到這裏,謝雲舟身子輕顫了下,隨後,他在江藴滿含期翼的眼神中抽出了袖子,淡聲道:“我還有公務在身,下次吧。”
下次是個說辭。
江藴問道:“下次是何時?”
謝雲舟未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下次是何時,或者根本沒有下次。他欲駕馬走時,想起一件事,停住,問道:“江黎說金簪是我送與她的,可我記得,金簪是我贈與你的,江藴,對嗎?”
江藴藏在衣袖裏的手指微微顫了顫,穩住心神,道:“那日你送我金簪,後來被阿黎看到,她說喜歡要戴幾日,我是姐姐不好駁她的麵,遂允了,誰知後來去向她討要,她執意說是你贈的,我怕你發怒與她,為此未對你提隻言片語。”
江藴仰頭說道:“阿舟,是我的錯,我不應把你贈與我的東西給阿黎。”
她說著說著,眸底浮現水霧,叫人看著不免再多說什麽。
謝雲舟淡聲道:“無礙,給了便給了吧。”
話落,他駕馬離開。
江藴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唇角輕扯,笑得有些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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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裏,謝雲舟不知自己怎麽了,白日還好,公務繁忙顧不得多想,一旦到了夜晚,總會想起一些舊事。
做的夢也都是關於一些“舊人”的。
她冒雨等在小巷口,隻為把親手做的糕點送給他,見他衣衫濕透,她把傘留下,冒雨跑回家。
聽聞那日後,她病了兩日。
他第三日去江府,見她又在刺繡,問她繡的什麽,她羞紅著臉說,是嫁衣。
燕京城素來有不成俗的規矩,嫁衣要自己親自縫製,且不可當年縫製,也就是說,嫁衣需未出閣的女子提前做好。
謝雲舟滿腦子想著他要去見江昭,未曾注意到她說完話後輕顫的手指,還有那若有似無的聲音。
雲舟哥,你喜歡嗎?
喜歡嫁衣,喜歡我嗎?
謝雲舟從夢中驚醒,輕甩了下發酸的胳膊,拿起一旁的公文剛要去看,敲門聲傳來。
謝七道:“主子,老夫人請。”
謝雲舟放下公文提袍走出書房,看到那株青竹時停了下,似乎她很喜歡青竹,幾次看到她在青竹下駐足,不知在想什麽。
莫名的,他心又縮了下,像是被什麽捏了把,有些許呼吸不暢。
他壓下不適感,低聲道:“老夫人找我何事?”
謝七道:“屬下看到大夫人拿著畫冊去了老夫人房裏。”
“畫冊?”
“給主子說親用的。”
“……”
謝雲舟臉色沉下來,見到謝老夫人也沒變好,淡聲道:“母親找我何事?”
謝老夫人鋪墊了一大堆,什麽她多麽不容易把他們兄弟倆拉扯長大,操持這個家又有多麽的不易雲雲。
最後回到重點,把畫冊遞給謝雲舟,“你選個合心意的,回頭尋個黃道吉日咱們把親事給辦了。”
謝雲舟看也未看,道:“兒無心成親,以後再說吧。”
上次講他也是這樣回答的,這次還是。謝老夫人有些不大高興了,皺眉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聽我的,你若是不選,那我選。”
之前謝雲舟從未覺得謝老夫人跋扈,這次是真真感覺到了,神色頓時更不悅。
“母親是在逼迫孩兒?”
謝老夫人猛打了個寒顫,討好笑笑,“母親怎會逼迫舟兒。”
“不是便好。”謝雲舟道,“這事之後莫要再提了。”
言罷,他作揖轉身離開。
謝老夫人氣得臉都綠了。
謝雲舟從屋裏走出,快到門口時還能聽到屋內傳來謝老夫人的咆哮聲,他頓住,回看。
今夜有月,星辰稀疏掛在天間,謝老夫人的身影映在窗欞上,怒火中的人忘了平日的涵養,喋喋不休念叨著,發髻上的簪子跟著晃起。
周嬤嬤在勸,“將軍隻是忙,夫人莫氣。”
“忙?我看他是被那個小狐狸精迷住了。”謝老夫人道,“好不容易走了一個江家的女兒,我斷不會讓另一個嫁進來,絕不可能!”
謝雲舟盯著簪子多看了兩眼,陡然間想起了江藴的話,下意識產生了懷疑,江黎明知簪子是他送江藴的卻還占為己有?
可能嗎?
江藴在騙他。
謝雲舟轉身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他為何不信江藴的話反而信江黎的話?
從何時起,他竟然對江黎的話深信不疑了?!
當晚,他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他得了蕁麻疹高燒不退,險些快要死去,那時長兄還未成親,同母親一起去了江南外祖母家。
他一人留在家裏。
病症來得太急,大夫都束手無策,他躺在床榻上快要不行時,有人出現在房間裏,衣不解帶照顧了他五日。
那五日他時醒時昏迷,隱約的看到了一抹纖細的身影,她著一身藍色衣裙背對著他。
他試圖看清她的長相,然,他病得太重,醒來須臾又睡了過去,隻記得她說話輕柔,聲音極好聽。
五日後,他清醒過來,睜開眼的瞬間看到了江藴,她含笑睥睨著她,正欲喂他湯藥。
他問道:“是你一直在照顧我?”
江藴輕點頭:“嗯。”
不顧自己安危也要救他,謝雲舟對江藴很是感激,不知不覺同她親近了很多,他想,這便是他想要度過餘生的女子。
夢境再變,是江蘊含淚拒絕他,說他們有緣無分,此生切莫再來往。
他問:“當真要如此?”
她回:“是。”
謝雲舟醒來,緩緩掀開眸,手撫上胸口,第一次想到江蘊時沒有感覺到痛。
反而想到江黎時,心狠狠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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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自那日江藴離開後,又在家裏歇息了半月,這半月裏她未曾出過一次門,一直呆在房間裏,時而看看書,時而寫寫字,時而畫些繡樣,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膝蓋上的傷經過這半月的休養也好了不少,慢點行走已經感覺不到痛意。
何玉卿來看她,順便帶來了幾個家丁,說都是她精挑細選的,用著穩妥些。
江黎不知如何答謝她,隻得做些美食款待,平日裏從未飲過酒的人,飲起酒來也是很凶的。
何玉卿醉意朦朧說道:“後日慶春樓詩會,去嗎?”
江黎下巴抵手背上,頭歪著,眼瞼一掀一合,一掀一合,看著像是快要睡過去。
何玉卿嘿笑道:“會有很多文人墨客,去看看。”
她家阿黎是頂好的,再成親定要找個更好的。
江黎慢眨了下眼,勾唇淺笑道:“好啊,去。”
-
後日,何玉卿準時來接江黎,大燕朝對女子出行並未多加約束,大家可隨意走動。
早早的慶春樓便坐滿了人,大家相互交談著。
江黎同何玉卿坐在二樓,倚窗的位置,視野極好,何玉卿磕著瓜子道:“等會你見了荀公子肯定會驚歎的。”
接著她指了指對麵,“看見沒,那些女子也都是為了一睹荀公子風采而來。”
江黎有些不信,“那個荀公子真那麽好?”
“當然,”何玉卿道,“頂好。”
江黎端起茶盞慢飲一口,懶懶應了聲:“好,等人到了我必會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言當真如此卓絕。”
半個時辰後,樓下傳來**,有一男子徐徐走進來,他一身白衣,墨發束冠,身形頎長,舉手投足間皆是風雅。
驀地,驚呼傳來。
“荀公司,是荀公子。”
“天哪,荀公子長得好俊美。”
“文采還出眾,當真世間難求。”
“……”
聲音一陣高過一陣,江黎垂眸去看,隻見白衣男子正執筆伏案書寫,那是一道多日未解的謎題,其他人均未答對。
距離太遠,江黎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看側顏,應該是個美男子。
少傾,他書寫完成,收筆放好,圍觀的人悉數湊了過去,隨後驚歎聲傳來。
“妙哉妙哉。”
“不愧是荀才子。”
“當著是舉世無雙。”
何玉卿按住江黎的手晃了晃,“看見了嗎?他便是荀公子。”
燕京城三大才子,荀公子居首位,當真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江黎被她捏的胳膊疼,附和道:“看到了。”
隨後提醒:“你先把手鬆開,疼。”
何玉卿握住江黎的手,欲拉她下樓見見那個荀公子,恰巧,白衣男子抬眸朝上看過來。
風雅俊朗,芝蘭玉樹,當真是極美的男子。
四目相對,江黎認出了那人,她輕喚了一聲:“衍哥哥。”
荀衍,江黎外祖母家表嫂的親戚,江黎在外祖母家生活的那三載,恰巧他也在。
算是兩小無猜。
荀衍也認出了江黎,遠遠喚了聲:“阿黎。”
……
廂房內,何玉卿先是看一眼江黎,隨後又看一眼荀衍,驚訝道:“沒想到你們竟然是舊識。”
江黎道:“我也沒想到,聞名燕京城的三大才子之首荀公子,竟然是衍哥哥。”
她道:“對了,衍哥哥何時來的燕京城,我怎不知?”
荀衍手指微頓,臉上笑意斂了斂,她當然不知,那時她初嫁入謝府,與外界沒了任何聯係,他也尋她不得……
他道:“三年前。”
江黎聽到“三年”,眸色莫名變暗,之後的閑談大家有意規避了“三年”,說的都是讓人開心的事。
江黎很少笑了,今日是她笑得最多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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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舟自和離後心情極度不佳,每天做什麽事都不開心,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
府裏若是誰不小心提到了江黎的名字,他心情更不好。眾人隻當他是被江黎氣到了,隻有他自己知曉,不是那樣的。
同僚見狀,拉著他一起來慶春樓看詩會,口口聲聲說別隻顧著呆在軍營,空閑時得學點文人墨客的東西,這樣才不無趣。
遠遠的,還未走近,便看到前方有人緩緩從慶春樓走出,一男一女,有人喚男子為荀公子。
至於那名女子,他做夢都未曾忘記。
她似乎變了個人,一身明豔裝束,身上披著石榴紅色氅衣,橘色牡丹花紋繡襖子,同色百褶襦裙,妝容淡雅。
她唇上塗抹了唇脂,日光拂上,明豔照人。
不知身側的男子說了什麽,她眉眼彎彎揚唇笑起,那一笑,讓人失了心神。
謝雲舟眼眸倏然眯起,定睛看了許久,身上的暖意一點點褪去,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片刻後慢慢張開,欲伸手去抓什麽。
最後發現掌心空空,什麽也沒有。
謝雲舟憶起了那日,桃花樹下,花瓣紛揚,少女執一頂傘緩緩而至,見他立於樹下,眉梢揚起,柔聲喚道:“雲舟哥。”
傘下是她清秀容顏,她含羞帶笑睥睨著他,眸底波光瀲灩,一如今日這般。
可惜的是,她眸中再也沒了他的影子,她看的是眼前的白衣男子,那個被人稱作荀公子的男子。
謝雲舟身子輕顫,向後退兩步,隨後未多言,轉身離去。
後方傳來呼喚聲:“將軍,將軍。”
他跌跌撞撞走著,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感,原來……
他喜而不自知。
旁邊有孩童不知為何哭泣,另一孩童勸說道:“這能怪誰,當初是你說不要的,現下想要了,人家為何會等你。”
“你這叫自作自受。”
好一個自作自受。
謝雲舟苦澀一笑,閃避不急,撞上了對麵駛來的馬車,其實他是能避開的,隻是想起那日江黎說她痛,他便不想避了。
直直倒在地上,砸出塵埃,心裏冒出一句:阿黎,你可還願見我?
作者有話說:
今天日九了,五千字是給小粒子加更的。(上章評論說啥的都有紅包就不發了,這章繼續。)
關於節奏問題,有大綱需要按照大綱來,但為了平衡鋪墊和大家想看的,我會加更,習慣性一章更,所以從明天開始本文日九到正文完結。
老婆們盡量不要養肥,明天更新18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