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湘雲賠罪
史湘雲離了花廳,隨著雪鴦朝黛玉的院子而去。林家亭台樓閣、花草樹木另是一番韻味,與京城常見的富貴嚴謹都不相同。要是尋常時候,史湘雲必是要好好嬉鬧一番。現今她緊張都還來不及,又如何會生那等閑心思。現在她全心全意都在琢磨待會兒如何和黛玉說道,這一應美景事物竟是沒入了她的眼。
“這位姑娘”
史湘雲堪堪叫住一旁一直埋頭不說話的雪鴦,本想問問現在林姐姐的心情如何,隻是剛出口就叫人打斷了。
“史姑娘叫婢子雪鴦就是了,在史姑娘麵前當不得姑娘的稱呼。”
要是尋常,史湘雲也隻當是這位丫鬟守本分。可是自那一場鬧劇之後,對於這樣的話,史湘雲便要叫別人多想幾分,現今這話入了她耳便暗自思量:是不是這個丫鬟也在明裏暗裏的嘲笑她。
剛剛她一個世家姑娘去討好一個丫鬟就已經是自降身份了,更何況還叫這丫鬟給詆了回來。有著這個心思,史湘雲還怎麽會接話繼續問。可史湘雲不能開口不代表旁邊沒有心思通透的,史湘雲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之一接受到自家姑娘遞過來的眼色,忙接過話問:“雪鴦姐姐,不知林姑娘今兒的心情如何?”
雪鴦不冷不熱的回道:“這位妹妹才是說笑了,當奴才的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就成,怎麽能去學那好鑽營的妄自揣測主子的心事。況且我們林府的規矩嚴,可不敢嚼主子的舌根子。”
那丫鬟被雪鴦說得一道一道的,強笑著說了一句‘是嗎?’便閉口不言了。
史湘雲雖說沒有父兄依傍,可叔父叔母為了麵子上過得去從不曾虧待於她,更何況還有賈母扶持,就算是有有人在背地裏說道,可也不曾這樣當著麵指桑罵槐的擠兌,一時就變了臉色。
史湘雲剛剛指使自己的貼身丫鬟出口本就是因為雪鴦的話嗆到她了,後麵不親自出口本就是為了提醒雪鴦兩人之間的差距。可雪鴦一番裝聾作啞,明著說她身邊的丫鬟不懂規矩,有一句話叫什麽樣的主子帶出什麽樣的丫鬟,被一個丫鬟當著主子的麵指責主子身邊的大丫鬟不懂規矩,不管是那主子還是那主子身邊的大丫鬟怕都沒臉。更何況雪鴦還拿林府作比,捎帶上了史家。直接隱射史家的家規不好。
史湘雲死死攥著手上的帕子壓住怒火。這不是明著打她的臉麵嗎?
聽著自己的貼身丫鬟被雪鴦一番‘好言相勸’,史湘雲隻覺得她的胸口似是被誰攥住了一般,疼得緊。半晌,才緩過來。
斜了一眼長相普通的雪鴦,史湘雲幹巴巴地接了一句‘林府的丫鬟確實教得好!’便不開口了。而雪鴦彎了彎腰以示對史湘雲這句誇獎的回應。史湘雲不開口,下邊的丫鬟就更不能開口了。雪鴦便安靜恭敬的帶著幾人過去。
“雪鴦姐姐”
在外間候著的兩個小丫鬟看到雪鴦過來了,忙退到一邊恭敬的見了個禮。雪鴦點點頭算是回應。雪鴦正準備進去,想起什麽忙又問道:“言箏姐姐呢?”
兩個小丫鬟偷偷瞄了一眼史湘雲,才麵有難色的說:“言箏姐姐聽說史姑娘過來了,特地沒有出門。說是、說是”頓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說是見識見識史家大姑娘的風采。”
史湘雲剛開始有些心不在焉,正全心想著如何和黛玉賠罪。她可實在是不想再和林表哥打交道了。聽到兩個小丫鬟的語氣實在是不對勁,以為是林府的秘事,忙打起精神細聽。可誰知最後竟得了這麽一句。
“史姑娘,言箏姐姐心是好的,隻是嘴皮子有些不饒人,要是待會兒言箏姐姐說話不中聽,您就全當做沒聽見吧。”
史湘雲雖然有些疑惑,可她剛剛在雪鴦嘴上吃了悶虧,不相信雪鴦如此好心,隻當雪鴦是在嚇她的,渾不在意。
剛進去還沒看清屋子裏的擺設物件,就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腔調傳來:“雪雁還不快過來拜見,史家的大姑娘來了。”
明明是請安的話到她嘴裏說出來硬是要刻薄上了幾分,黛玉看不過去,支開言箏:“言箏你去泡杯茶吧!”
史湘雲忍了忍,生生將這口悶氣給咽下去,拉著迎上來的黛玉的手強笑著打招呼道:“林姐姐”
史湘雲偷眼瞄著黛玉的臉色,看她似是沒有嫉恨的樣子才將提著的心微微放下去了些,被黛玉拉到花榻上坐下,看到榻幾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想是剛剛黛玉正歪在上麵看書。
湘雲醞釀了一下才說道:“林姐姐,昨天······”
正準備給說話,就被端茶過來的言箏打斷了話。
“史姑娘,請用茶。”頓了頓,言箏似是想起什麽的繼續說道:“史姑娘,林府的茶葉可能不是史姑娘慣用的,還望史姑娘將就著些。”
史湘雲半眯著眼,暗自順了好一會兒氣才勉強笑了出來,感歎道:“林姐姐,你身邊的丫鬟為你打算得可真周到,唯恐我不遂心呢。”
“言箏是哥哥看我身邊的大丫鬟上不得台麵,特意將他慣用的分撥過來,敬著她是哥哥對我的情分的原因,我尋常是縱了她些。”
知道史湘雲諷刺自己身邊的丫鬟不懂規矩,黛玉軟綿綿的擋回去,看史湘雲臉色難看的樣子,才隨口教育言箏:“言箏,林家的規矩你給忘完了?”
“言箏可不敢忘,再怎麽說言箏也記得一條不準詆毀他人名譽,更何況是主子。”
言箏挑釁的說完,看史湘雲難看的臉色,知道差不多了便就住了嘴,站到了不起眼的角落。語蕭可是特意來吩咐過了的,大爺的意思是嗆她幾句就成了,後麵還得看姑娘的呢。
看史湘雲今兒被自家丫鬟一番奚落,黛玉心裏可算是好過些了。加上昨晚自家哥哥特意交代過了,溫聲勸道:“丫鬟不懂事,湘雲妹妹可別跟她們一般計較,不然不就是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價嗎?”
雖說她在史家也過得不甚遂心,可也沒出現丫鬟當著麵指桑罵槐的奚落自己,被下了這麽大的麵子,史湘雲是真心想甩袖離去,可想起剛剛在花廳裏林表哥對自己的態度,知道今兒要是自己不讓林姐姐順了心,那林表哥必定不會讓自己順心的。對比一下林表哥的狠厲,她又覺得現在這些個口頭上的便宜除了讓自己氣悶之外其實也沒多大的威脅,忍忍就過去了。想通其中關節,史湘雲活活將丫鬟給的氣咽下去了,重新拾起笑臉,打起精神討黛玉歡喜。
“林姐姐說得是。”
和黛玉扯了些有的沒的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史湘雲舊事重提。
“林姐姐,你知道我一貫是心直口快的,想到什麽說什麽,其實最是無心的那一個。”
越說到後麵,聲音便也漸漸小了下去,勉強說完,史湘雲忐忑地瞅了瞅黛玉的臉色。看黛玉臉上不顯分毫,也久久的不說話,史湘雲現在心裏隻覺七上八下的。
黛玉等自己覺得夠了,才冷淡的說:“我是知道你性子的,最是容易受挑唆的人。昨天也不全是你的過錯,況且我們畢竟是姐妹,吵架鬥氣終究是難免的。”
知道黛玉的意思是將昨天的詆毀放在女孩兒家的吵架鬥氣上,史湘雲從昨天提到今天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隻是——史湘雲看了看端正坐著的黛玉,心下難受的想,現今她和林姐姐生了嫌隙,怕是要費上許多功夫才能勉強和好了。
黛玉不冷不熱的招待著史湘雲,史湘雲看黛玉這般禮貌而生疏的樣子,心裏也別扭得緊。隻是現下她和黛玉的關係已經冷到了冰點,想要回暖的史湘雲雖然難受,可也隻能忍著和黛玉說一些不冷不熱的沒趣透了的話。
晌午剛過一點,王熙鳳便打發了人來叫史湘雲回榮國府。
笑著推辭了黛玉相送的好意,史湘雲領著她身邊的丫鬟婆子朝花廳去和王熙鳳會合。史湘雲身邊的大丫鬟一人謹慎細心、一人跳脫活潑,兩人性子相輔相成。路上,跳脫的那人慣是藏不住話的,剛剛因著在黛玉那裏,才生生忍了下來,看帶路的兩個小丫鬟都在外圍,便壓低了聲音,疑惑的問:“大姑娘,這林姑娘的意思?”
這丫鬟還沒說完,就叫謹慎些的那人拉了一下。
雖然話沒說完,但話裏的意思史湘雲還是領會到了。黛玉那話說得明顯,隻是剛剛得了黛玉不會再生她氣的史湘雲心下著實歡喜,便將這茬給忽視了。現今被自己信任的丫頭挑了出來,她自己再回想一遍,就能察覺其中不對的地方。
史湘雲皺眉細細思索,昨兒到今天她都在琢磨如何讓黛玉消氣,便沒來得及仔細琢磨昨天的事情。現今叫人點了出來,自是知道她是給人作了筏子。雖然她當時的本意就是打壓黛玉,可知道自己被人下了套了,心裏終歸是不舒坦。當時她還是莽撞了,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就受了這麽多怨氣。想起這些個都是別人算計的,史湘雲胸口的那口悶氣就怎麽也平不下去。
二嫂子,算你狠。
看史湘雲半天不說話,跳脫的那丫鬟提醒道:“大姑娘?”
史湘雲看花廳就在不遠處,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事兒我琢磨透了,回頭再與你們細說。”
還沒到花廳,就看到賈寶玉和王熙鳳站在外麵和林璟玉說著話,史湘雲不由地加快了步子。
“寶玉,二嫂子、林表哥”
三人都對她點了點頭。
王熙鳳笑道:“剛剛你去跟林妹妹談心去了,寶兄弟看林府的山石生得好,便吵著要去觀賞。還以為他要比你晚回來呢,卻沒想到是最早到的一個。”
將話在心裏過了一遍就知道王熙鳳這是才點名賈寶玉是去找黛玉去了,在場的史湘雲和林璟玉都知道王熙鳳這是在激化史湘雲和黛玉兩人之間的矛盾。林璟玉本就不想黛玉和史湘雲來往過密,王熙鳳這舉深得他心,他自是不會接話。有著昨天那一場,史湘雲現今對王熙鳳那是處處防備。戲子這事兒還沒完全過去呢,史湘雲又怎會往前湊,便也默不作聲。
倒是賈寶玉沒弄清楚其中關竅,看叫王熙鳳將他的心思攤開了給幾人看,心裏就有些不順暢。偷眼看了看林璟玉的臉色,看林璟玉臉上沒什麽不快才堪堪放下了心。
“二嫂子!”
想起剛剛那丫鬟領著他在林府打轉,也不吭聲這是什麽地方。就算是他特意問起,這丫鬟便也隻是說了什麽地名,別的便再也不肯多說了。當他豁出了臉麵直接叫這不認識的丫鬟帶他到林妹妹那兒去,誰知這丫鬟一板一眼的說什麽外男不得入二門。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他心裏就不好受得緊,現在又被自己親近的嫂子打趣,賈寶玉心裏就更加不痛快了。賈寶玉心思不深,臉上便帶了出來。被賈寶玉惱羞成怒的一聲斷喝,王熙鳳便住了話頭。
“給寶二爺、林大爺請安,給二奶奶請安。”
煙柳拿著個包袱,急慌慌的趕過來。
王熙鳳皺眉問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煙柳臉色難堪的回道:“語蕭姐姐將婢子以前用過的東西賞給婢子了,說好歹給婢子留個念想。”
看煙柳臉上的神情,王熙鳳猜測當時語蕭的話一定很難聽。而包袱裏的東西也必是那語蕭嫌煙柳不幹淨,讓她將她用過的東西帶走。隻是王熙鳳生性多疑,雖說自己已經確定了,但還是吩咐了自己身旁的嬤嬤將煙柳的包袱拿走了。
“嬤嬤,林姨娘好歹是主子了,怎麽能叫她親自動手呢。林姨娘身邊的丫鬟沒有跟著來,你就搭把手吧。”
等上了轎子之後,王熙鳳親自將那包袱拆開。包袱裏確實是隻有一些用過的首飾和舊衣裳,王熙鳳親自將釵環首飾和衣裳的夾層檢查了一番才放下心來。她卻是不知道等煙柳平穩的上了後麵那頂樸素寒磣許多的轎子之後,手扶在胸口臉上歡喜的笑容。
這個時候一些怕寒的人穿得還是比較厚實,而時常跟在邢夫人身邊照料玦哥兒的煙柳怕自己受了涼而將病氣過給了玦哥兒所以一直穿得比較厚實,將兩包藥藏在身上便沒多大破綻。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