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名醫呀!”
說起自家的孩子,大少夫人覃氏總是格外憂愁:“外頭將他的名聲兒吹噓得如何如何厲害,可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調養不好驍景的身子?”
言畢,又重重歎息:“驍景如今才幾歲,便如此孱弱。往後的日子,也不知要怎麽過才行。”
“大嫂莫急。”
沈扶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大少夫人覃氏,隻得軟了語氣兒,柔和道:“你自個兒都說了,驍景還小。
他以後的路啊,還長著呢。咱們一邊兒尋醫,一邊兒治,總有好的那一日。”
“話是這麽說,可誰又知道能不能好?”
大少夫人覃氏抹了抹眼淚,楚楚可憐:“我現在隻要一想到別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健健康康的長大。而我的孩子,卻連喝藥都不能有所保證。這心裏頭,就跟被刀子剜了一般。
我也不求驍景文武雙全,意氣風發,有多大的出息。隻望他能免了病痛,待年紀大了,再娶個門戶相當的姑娘過日子,便是好的了。
可現在……哎……莫說是走路,便是說話,都柔柔弱弱,喘不過氣兒來。”
說罷,又道:“夫君就得了這麽一個孩子,長房也就這麽一個嫡長孫。現下,誰的心裏都不好受。”
“已經發生的事兒,再如何懊惱都沒法逆轉。”
唏噓歸唏噓,但沈扶搖到底不心軟。
或許是因為,自己還沒做過母親,所以無法感同身受。
或許,因為沈扶搖早早便對長房那頭的人有了防備,覺得覃氏這次過來,是帶著目的的。
又或許……
是因為王姨娘臨死之前的那一番怨言,讓沈扶搖看清了大少夫人覃氏那柔和麵孔下的陰暗。
她不能以大少夫人覃氏的痛,為自己的痛。以大少夫人覃氏的無奈,為自己的無奈。
再加上,沈扶搖平日與長房那頭的關係,也不大親近。
縱使是‘一家人’,可心思卻分了許多種。
哪怕是近些日子以來,很得太夫人喜愛的莫謙言媳婦兒付四小姐,與沈扶搖也不大走動。
因此,沈扶搖在安慰了大少夫人覃氏幾句後,終是不知該如何繼續安撫她的情緒。
反而恨不得,能讓她早早將自己的目的說出,也省得彼此勞累。
沈扶搖一心認定,大少夫人覃氏此番前來,是有事兒要說的。
奈何,對方東拉西扯,就是不肯開門見山。
沈扶搖想了想,到底開了口:“再說了,那王氏……也已經為自己所犯下的錯,付出了代價。人啊,或者總比死了強。”
果然,大少夫人覃氏是不喜聽到旁人提起王姨娘的。
沈扶搖這話才堪堪落畢,大少夫人覃氏便道:“若用她的那條命,來換我兒身子康健,那麽她死不足惜!
壞就壞在,她臨了臨了,卻還拉上了我的孩子!”
大少夫人覃氏那柔和的麵容,此刻便得極為鋒利:“今日,若你不提起她倒還好。一說起她來,我這胸口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
她再怎麽說,也是驍景的姨娘啊!對一個孩子下這樣重的手,她竟也舍得!”
“人的選擇,或許會有一念之差。但人的怨氣兒,從來不會一時而生。”
沈扶搖見大少夫人覃氏到了今日,還如此憎恨王姨娘。心裏,不免染上了一層悲哀。
“人都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其實,可憐之人又何嚐沒有可恨的地方?”
說罷,沈扶搖微微歎氣兒,惋惜道:“可惜,大人們的恩怨,最後落到了一個孩子身上。從頭到尾,驍景最是無辜。”
大少夫人覃氏聽了沈扶搖這一番話,倒是不敢輕易開口了。
能夠嫁入北定侯府的人,能又能多愚鈍?
她如何不知道,沈扶搖話裏的深意?
方才,她如此埋怨那死去的王姨娘,字字句句都在表明王姨娘的可恨。
但……
再可恨,不也是被逼的嗎?
沈扶搖那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過是在提醒,她和大公子莫澤善的所作所為罷了。
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的便是她了。
當年,是她親手將自己的婢女推向了深淵。
都說,父母行善,是給孩子積福。
她和莫澤善都算不得善類,他們的孩子自然得代父母受過。
沈扶搖說的對。
從頭到尾,真正無辜的隻有驍景那孩子一人。
“我……”
沉默了許久,大少夫人覃氏在吞吐開口:“你瞧瞧我,好端端的怎麽又說到這了?到底是長房的事兒,有辱了二弟妹的耳。”
“都是一家人,莫說這些見外的話。我隻是覺得,眼下最重要的,當是讓驍景健康快樂的長大。
至於那些大人們的事兒,還是少說的為好。孩子雖然還小,可也能聽得懂話。若時不時拿到嘴邊兒說上一兩次,隻怕孩子會記在心裏。”
沈扶搖知道也沒叫點到為止,也不繼續那話題,隻道:“你放心,驍景也是我和夫君的侄子,是咱們北定侯府唯一的小公子。
大哥大嫂若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盡管開口。隻要是我們能辦到的,定不會推脫。”
“這……說起來,倒是有件事兒要求二弟妹的。”
沈扶搖適時給了覃氏一個台階,覃氏自然得下。
她看似為難,可最終還是開了口:“你也知道,夫君前一陣子,給驍景尋了個名醫。
那名醫……醫術如何,我倒是不好妄評的。隻是他來了以後,驍景夜裏到底能睡得安穩一些了。
你不知道,驍景自從上回中毒以後,身子虛得很。小小年紀,說話有氣無力也便罷了,就連夜裏睡著都是渾身抽搐,短短一個時辰便要醒好幾回。
我們做父母的,如今能看到孩子安安穩穩睡上一宿,別提心裏有多安慰了。”
說罷,覃氏又緊蹙了眉頭:“隻是……那名醫雖有兩下子,可要求卻是稀奇古怪的。開一副藥,藥倒好抓,咱們府裏都有。
隻是那配藥所用的藥引子,不是毒蠍子,就是毒蜈蚣,著實讓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