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語氣兒,既無奈又心疼。
而沈扶搖的心裏,又感動又自責。
原來,在太夫人的心裏,竟還想著這麽一層啊。
“祖母。”
沈扶搖上前,緊緊握住了太夫人的手,一字一句道:“是兒孫們不孝,才會讓您如此多思多慮。不過您放心,莫家永遠不會倒!咱們北定侯府,也永遠沒有衰敗的那一日。”
說罷,沈扶搖便認真看著太夫人的眼睛。
堅定,而真誠:“北哥兒靠不住,自還有靠得住的人。熹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想要利用咱們莫家手裏的權勢,那咱們就斷了他們的路!”
“傻孩子,你又安慰祖母了。奪嫡乃是大事兒!一旦牽扯其中,就注定有風險。尋靠得住的人,去斷別人的路,這談何容易?”
太夫人聽著沈扶搖的話,看著沈扶搖的眼睛。也不知為何,突然有那麽一瞬間,似乎品出了點別的東西來。
沈扶搖不是一個隨意開口許人承諾的人。
更何況,保莫家安危的話,如此嚴肅與言重。
即便是安慰,以沈扶搖的性子,也是絕對說不出如此肯定的話來。
這幾年來,太夫人一直都是由沈扶搖陪伴著的。
對於沈扶搖的性子,她拿捏得十分清楚。
在她看來,沈扶搖素來懂事兒,且懂分寸。
做不到的事情,沈扶搖絕對不會開口。而一旦讓她開了口,那麽必定是有底氣兒了的。
可是……
沈扶搖不過一個寡/婦,哪裏來的底氣兒?
若說旁的,太夫人倒還不覺得疑心。
無論是管家還是經商,沈扶搖都獨有一套手段。
但眼下這事兒,牽扯到的不僅僅是莫家,更是奪嫡之戰。
想到此,太夫人不免多了個心眼。權衡了一番後,終是主動提到了莫止湛。
“若是湛哥兒還在的話,咱們侯府興許還有希望。可眼下,湛哥兒已經沒了。其他的幾個哥兒,也沒一個能靠得住的。咱們北定侯府的衰敗啊,早就注定了。”
太夫人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兒提起莫止湛。隻是心裏突如其來的衝動,讓她想要試一試沈扶搖。
而就在她開口試探的同時,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她突然又想起了當初,莫止湛屍首被運回來的時候兒。
因著身型、衣物、和貼身的物件兒。哪怕那張臉早已麵目全非,可眾人卻依舊堅信,那就是莫止湛本人。
隻有沈扶搖,她不信。
從一開始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到後來的‘瞧不見正臉,我就隻當他還活著’。
每個人都覺得,是因為沈扶搖太過年輕,而承受不住喪夫之痛。就連她這個老婆子,也以為是沈扶搖不肯接受事實。
可今日看來……
沈扶搖未必有錯。
那具屍首,哪怕與莫止湛的身型極像,也穿了莫止湛的衣裳。但那張臉,到底是瞧不清個所以然的。
太夫人年輕的時候兒,便是京都極有名的才女。
她聰慧、端莊、且有魄力,不知贏得了多少美名。
即便是到了如今這個年紀,京都之中的諸人提起她時,也都是頗為尊敬的。
聰明如她,僅僅隻是從沈扶搖那一番話裏,便聯想到了許多。
哪怕除此以外,再無疑點。
哪怕她的懷疑,來得突然。
可對於太夫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罷了,罷了!”
太夫人搖了搖頭,擺出了一副傷感的模樣兒:“我都已經是這副年紀了,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幾年?這北定侯府的榮辱興衰,我也管不住了。
再說說你……現如今,‘貞節’牌匾都給你送來了。不出意外的話,出了正月,那貞節牌坊也建立起來了。你往後的路,注定不好走啊。”
太夫人聰慧,沈扶搖也不差。
她如何能不知,太夫人言語之間帶了試探?又如何不知,太夫人對她的話,已經起了疑心?
從頭到尾,不過都是她故意而為。
太夫人年紀大了,最忌諱多思多慮。
對於侯府現在的狀況,太夫人早已不見樂觀。
沈扶搖之所以敢如此堅定地說出那番話,不過就是想讓太夫人吃個定心丸罷了。
太夫人若疑心,她便裝傻。如此,也能給太夫人的心裏留個希望。若不疑心,那便純屬她是在安慰老人家。
“我的路好走與否,都不打緊。”
沈扶搖垂下眼,乖巧道:“隻是咱們侯府……祖母,您放心就是。
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些事兒,您是擔憂不來的。”
說罷,又道:“與其終日憂思,倒不如安然過日子。其餘的事兒,就讓後輩去處理吧。
即便北哥兒不行,也還有別人。依照我看啊,三叔和承哥兒父子二人,也是極不錯的。”
“嗯……”
太夫人雖沒從沈扶搖那試探出了什麽有用的,但卻再度得到了沈扶搖的‘安慰’。
於是,心裏也有了數。
她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對!兒孫自有兒孫福。”
……
宮裏頭給沈扶搖賜‘貞節’牌匾的事兒,也不知怎麽的,就傳揚開了。
雖說那‘貞節’牌匾,是熹妃娘娘以姑母的身份,派給沈扶搖的年禮。
可因著‘貞節’二字兒本就奪人眼球,這事兒又是請過聖上的旨意。所以,倒算不得家事兒了。
京都之中,好事兒者極多。
再加上七王爺本就是個瀟/灑不拘的人物,而沈扶搖這個尚還有著清白之身的寡/婦,更是新奇。
於是,免不得又鬧了一個人盡皆知。
這一回,不僅僅是深宅裏的婦人津津樂道。就連說書人,也為了能多掙幾個銀子,而壯起了膽子,編排起這段‘風/流/韻/事兒’來。
七王爺身份貴重,乃龍之驕子,自然無人敢說他的不是。
即便有其他皇子的黨羽,對七王爺頗為不屑,那也是心底裏的事兒,從不敢拿到台麵兒上來說。
他們啊,隻敢在後頭看看笑話,調侃幾句罷了。
可沈扶搖呢?那沒那麽幸運了。
縱使她平日裏為人還不錯,又貴為誥命夫人。
但自古以來,流言蜚語對女子都頗為不公。
她積攢起來的那一點好評,早就在三番五次的流言蜚語中消失殆盡了。
就更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