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此後一周的時間,薑向晚終於消停了些,放棄了惡作劇,嶽沉婉想他終於厭倦了這樣幼稚的遊戲。她開始分出一部分精力在功課上,雖然前生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可畢竟離開的時間長了,很多功課還是要重新撿起來的。她來薑家帶著書本,有難題就問薑向晚,尤其是在他針灸最難熬的時候,她就選些難題來問他,當然得到的答案常常是咬牙切齒的:“笨蛋,這道題的解題思路錯了,你要,哦,要換個角度去想,可以加一條輔助線來解,在這,在直三棱柱ABC-A1B1C1中?∵?CA=CB=1?∠BCA=90°?∴?AB=√?2?又∵?AA1=2?N1是AA!的中點?∴?AN=1?AA1⊥?AB?∴|BN|=√?3懂了嗎”他疼的汗水淋漓,嘴唇發白,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嶽沉婉垂下眼簾,生生的逼回眼中的淚水,咬著嘴唇說:“懂了”

晚上走的時候,薑向晚遞過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給,我看你晚上沒吃多少飯,拿著墊墊”眉目間有些倦怠的溫柔。

嶽沉婉道謝接過,心想,這盒巧克力裏不知道是有毛毛蟲還是有倉鼠,這個家夥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她一時忘記了自己是三十多歲的心思,可人家薑向晚還隻有十七歲而已。

回家打開包裝一看,還真是一盒精致的巧克力,沒有什麽作料,她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就拿了一顆放在嘴裏,剛放到嘴裏就啊的一聲吐了出去,哦,這巧克力居然是芥末味的,她被嗆的滿臉通紅,張著嘴喝了一大杯冰水。

這個臭小子,知道她最怕芥末味,就處心積慮的做出這種味道的巧克力來,嶽沉婉氣鼓鼓的看著那盒巧克力,半晌,忽然笑了出來,她像一個寬容的母親看到了調皮的兒子,雖然調皮卻也無可奈何,算了,他每天要忍受針灸的痛苦,還要麵對自己雙腿未可知的命運,心裏難免忐忑和緊張,那些小小的惡作劇無傷大雅,就當時生活的調劑吧,不然這樣憂慮的日子要怎麽過呢?

她正想著明天要怎麽還擊呢,福嬸忽然神秘兮兮的走了進來,小聲的告訴嶽沉婉:“剛才老爺子臉色鐵青的將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叫到書房去了,我聽見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砸碎了,老爺子大喊什麽,混賬,你不長腦子的嗎之類的,好像發了很大的脾氣啊”

嶽沉婉打了個口哨,得意的笑了,開始了嗎?

她打開電腦搜索了一下,不得不說,陳歸人辦事還挺靠譜的,各大網站頭條轉載“富豪二奶疑雲重重,私生女身世大白天下。”

網站含糊了真實姓名,隻用了大寫字母C總裁來代替,說本城富豪C先生最近出了樁糗事,發妻終於發現了他多年金屋藏嬌的二奶J女士,率領一眾打上門去,將二奶打成重傷送院救治,這件事正好被幾個好事者碰見,還錄了下來。

畫麵是用手機拍的,不過很清晰,二嬸率領一群人衝進了江漫的家,揪住江漫的頭發揍,二嬸吐沫橫飛,彪悍神勇,一邊揍還一邊罵罵咧咧,帶著廣東腔的粗口有極高的辨識率,但凡在H省上流社會混過幾天的基本都能認出來這是嶽家二少奶奶蔡書儀女士。

後麵就是江漫的生平介紹了,挖的很徹底,連江漫小學、初中、高中到大學在哪兒讀的,做過學生會幹部,得過幾次獎狀都有,接著就是江漫和C總裁的交往經曆了,照片上二叔摟著小鳥依人的江漫神情輕鬆甜蜜,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在門口進出,文章指出,這就是二叔的私生女,名叫俏俏,雖然江家對外都說是江漫姐姐的孩子,但事實上,江漫的姐姐隻生了一個兒子,目前在你外地生活,文章還附上了江漫多年前在一家私立婦產醫院生產的收據單,天知道這些省通廣大的網友們是從哪裏弄出來的。

網友們熱情高漲的跟帖:

“小三混的也不容易啊!”

“大奶實在粗鄙的很,難怪老公有外遇。”

“樓上請注意,大奶再粗鄙,也是陪著老公辛苦打拚過來的,二奶再美麗文靜,也是坐享其成的無恥第三者。”

“我認識那個二奶唉,是我們家的鄰居,小學同學呢,小時候很文靜的,真想不到心這麽大!”

“最可憐的是那個孩子,這麽小,就要被所有人議論,何其無辜?”

“就是因為爹無恥,娘無德唄,唉,好好的孩子,可惜了!”

“不知你們認出來沒有啊,那個男的是嶽氏集團的總經理兼副總裁陳順之啊!那個大奶是他老婆蔡書儀。”

“咦?認出來了,多謝樓上火眼金睛啊,我表姐夫就在嶽氏上班啊,哇,還多次說他們經理是個多麽和藹可親,多麽傳統顧家的好男銀呢!”

“哇,果然好男**啊!”

晚上,嶽沉婉做了個噩夢,夢中,一個麵容冷峻的少女衝進門來,狠狠的瞪所有人一眼,就衝進了二嬸的房間,二嬸見了她就放聲痛哭:“靜初啊,靜初,你可回來了,怎麽辦?怎麽辦啊,你爸爸被老爺子罵了一頓,說要和我離婚呢”

那個少女就是陳靜初。

陳靜初可比她媽媽有頭腦多了,麵沉如水,惱怒的道:“媽,你做這件事之前為什麽不跟我商量商量,你怎麽不長長腦子啊?她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外室,你是什麽人?陳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大娘死了,你就是當家的女主人,你一個精致的瓷器非要跟一堆爛瓦片較勁?碰碎了是她值錢還是你值錢?我爸這麽多年都沒露口風,分明就是不想讓她們進門,這下可好,你鬧成這樣,我爸倒有了理由和機會讓那個狐狸精進門了,咱們這雖然不是香港,可大富之家有個一兩個外室也不是新鮮事,她不過生了個女兒,根本不能動搖靜安和我的位置,現在可好,借著這件事反而可以名正言順的進門了,理所當然的分一分財產,你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二嬸恍然大悟,也恨懊惱,眼淚汪汪的道:“那怎麽辦?現在我該怎麽辦?”

陳靜初在地上來回踱步,沉吟半晌,道:“你去找我爸,跟他說你同意讓那個女人的女兒進門,認祖歸宗,那個女人不能進來,就養在外麵好了,你大度一些,這個時候你必須要站在我爸一邊,祖父那邊我來說,祖父最注重臉麵,出了這樣的醜事,一定要想辦法遮掩一二,不會輕易讓我爸離婚的”

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對了,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的?誰告訴你的?”

“哦,是阿婉,有一天跟我要零用錢無意間說起來的,我看她就是想用這個消息換些零用錢”

陳靜初眼睛眯著,咬牙切齒:“這個小賤人,我就知道肯定有人故意讓你知道,想看咱們一家的笑話,原來是她?哼,從小就那個鬼樣子,一臉要死不活的,奶奶什麽都寵著她,好東西都是先緊著她,剩下的才是我們的,好容易奶奶死了,財產還全是她的,這世道真是沒什麽公平可言,有人生下來就比我們高貴,就算一直養在鄉下也是一樣”她本來是個極端莊清麗的女孩子,此時麵目猙獰,讓人看了心裏發涼。

畫麵一轉,就是陳建亨氣急敗壞的扇了嶽沉婉一個耳光,大罵:“你這個孽障,這麽小的年紀就不學好,把這樣的事情告訴你二嬸你安得什麽心?你是成心不想讓我們陳家好過,非要讓所有人看我們的笑話是不是?你是咱們家的大小姐,不懂得保住家族的臉麵,卻火上澆油,坐山觀虎鬥,居心叵測,小小年紀就這麽惡毒,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放學就給我在家裏呆著,哪裏也不準你去,聽見沒有”

嶽沉婉心中一急,一下子醒了,看看外麵,臉色剛蒙蒙亮。她抓了抓頭發,長長籲了口氣。

看來,陳靜初就要回來了,她可比二嬸有頭腦多了,必須先下手為強!

黑蒙蒙的臥室內,嶽沉婉的眼睛眯著,寒光閃爍。

一大早,嶽沉婉就一臉驚慌哭哭啼啼的衝進了祖父的臥室。

陳建亨剛換好衣衫,見到嶽沉婉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麽?”他看到嶽沉婉連鞋都沒穿,光著腳丫就衝進來似乎有什麽急事。

“爺爺,爺爺,我闖禍了,我闖禍了呀”嶽沉婉哭的眼睛紅腫,好像是哭了很久了,聲音都哽咽著:“我昨晚看見網上的照片和視頻了,爺爺,都是我不好,我看見二叔跟那個女的在一起,覺得很害怕,就告訴了二嬸,想讓二嬸警告一下二叔,讓別人知道了,肯定會大做文章的,咱們家就會丟臉的,誰知道二嬸”她哭的的淚人兒一般,陳建亨本來滿肚子都是火,可嶽沉婉一臉懊悔滿臉眼淚,他想罵都罵不出口,畢竟人家才十四歲,你二兒子都多大了?這麽不知輕重,做出這樣的醜事,弄得現在盡人皆知,你好意思怪罪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好了,我知道了,你以後有什麽事不要告訴你二嬸,她那腦子你也別一大早在這哭的沒完沒了的,出去吧”陳建亨十分不耐煩,他心急想去公司召集公關部的開會,看看怎樣挽回些形象。

嶽沉婉嘟著嘴,一副懊悔的摸樣,天真的睜著淚汪汪的眼睛問:“我昨天聽見二嬸在哭什麽那孩子進了門,靜安和靜初的股份就要多分一份出去了,要不”她瑟縮著,有些遲疑,聲音小小的:“要不,把我名下的股份給二嬸分去一些?”

陳建亨一愣,才明白這孩子畢竟還是年紀小,還不明白這股份意味著什麽。

想起已故的妻子,他冷哼了一聲:“不要亂說話了,小孩子家懂什麽?出去吧!”

嶽沉婉擦了擦眼淚,嘟嘟囔囔的往外走:“我對那些股份又沒什麽興趣,又不能吃不能玩的,有什麽意思嘛”

陳建亨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模糊的有了一線靈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來。

晚上放學,嶽沉婉準時去了嶽家,張涓一看嶽沉婉紅腫的眼睛和臉就愣了:“這是怎麽了?你這是哭了一夜嗎?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向晚欺負你了?向晚,你又做什麽惡作劇了?”

薑向晚本來打算今天嘲諷她幾句,問問那些芥末味的巧克力好不好吃的,誰知道一看見她紅腫的眼睛自己先沒了主意:“你哭了?不過是一點芥末,不至於哭成這樣吧?”他有些懊惱,也有幾分心疼,這個小姑娘什麽時候都是精神抖擻、牙尖嘴利的,今天怎麽看上去楚楚可憐的,讓他覺得這麽別扭。

嶽沉婉知道這種事是瞞不過人的,就苦笑道:“前幾日,我無意中看見我二叔跟一個女的在一起,就告訴了我二嬸,誰知道,我二嬸居然帶人上門去把那個女的打了一頓,被人拍成視頻放到網上了,我爺爺很生氣”

張涓明白了,這件事她也聽兒子和丈夫提到過,不過豪門之中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她才沒那個心思看呢,可看見嶽沉婉一張紅腫的小臉,立馬就不是心思了:“你爺爺怎麽能這樣?罵你幹什麽?你又不是故意的,你還是個孩子,要管教,應該好好管管他兒子才對,那麽大都不長心的,指責你一個小姑娘幹什麽”

薑家人最是護短,自己家的人就是錯了也不容許外人來說,張涓這會兒是將麵前的小姑娘看成是自己家人了。

她心疼的摸了摸嶽沉婉的小臉,開了藥箱拿了消腫的藥膏非要給嶽沉婉塗上。

薑向晚蹙眉看著嶽沉婉,覺得也很不是心思,總覺得這個女孩他自己欺負欺負也就算了,別人欺負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他沉默半晌,忽然問:“你二叔二嬸對你好嗎?”

嶽沉婉挑眉:“如果我祖母沒有把嶽是百分十六十五的股份留給我,我想我二叔二嬸能對我不錯,當千金小姐養上幾年,然後挑個能給嶽氏幫助的人家嫁了,就算完成任務了,現在嘛,我二嬸認為我侵占了原本屬於他們家靜安得股份,生啃了我的心都有,我二叔嘛,當然也對我心存芥蒂”她攤開手,聳聳肩吐了吐舌頭,滿不在乎的笑道:“不過換做是誰八成也會這麽想,我也覺得我挺多餘的!我二叔沒將我處之而後快就算不錯了”

薑向晚麵容冷凝,忽然拉住她的手,嚴肅的說:“別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家裏人我聽我大哥說過,你那二叔尤其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你要小心些”他忽然有些憂慮,一個身懷巨額遺產的孤女處在這樣的叔叔嬸嬸家裏,就像一頭小綿羊掉進了狼窩。

陳順之這個人,他聽大哥提起過,有一次兩家爭奪一塊地皮,投標前,陳順之似乎通過什麽渠道知道了標底,一舉奪下這塊地,建成了高檔寫字樓,寫字樓剛蓋成,一個工程師就找到了薑向東,說自己知道這地皮的內幕,想求薑向東幫忙,原來陳順之賄賂了當時的政府主持拍賣的一位官員,得到了標底,拍下了這塊地,在建造寫字樓的過程中,使用了過期的水泥,鋼筋的型號也不規格,樓房剛剛蓋到第七層就出現了結構坍塌,死了兩個工人,有工程監理怕出事,就將這件事捅了出去,陳順之知道這件事鬧大了不好收拾,幹脆給了工人五十萬,讓工人回了老家,重金走通上麵的人,將這件事壓了下來,他覺得這樓不吉利,幹脆將樓盤整個賣了出去,掙了一大筆。可這位工程師是這個工程的總結構工程師,出了這樣事對他的前途有毀滅性的打擊,他找到陳順之,要求他幫自己擺平這件事,陳順之當著他的麵溫和的答應了,轉過身就派人抓了他的老婆,幹脆的砸斷了他的腿,警告他馬上滾出H省。工程師不甘心自己白白被人利用,就想到找到陳順之對手公司的人,將這件事告訴對方,以期待能為自己報仇雪恨。

自己二叔是個什麽德行的人,嶽沉婉怎麽會不知道,她笑笑:“放心,我二叔是什麽人我知道,我祖母在立下遺囑的時候就考慮到這筆財產會給我帶來禍患,所以加了一條備注,如果我在未成年時就死了,這筆財產就無條件捐獻給慈善機構,不然你以為我怎麽能順利的活到現在?”

她記得,祖母過世後不久,陳靜初騙了自己到郊外露營,登山時故意將自己拋下,她一個人在山中非常害怕,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夢見陳靜初披頭散發的跟二叔大喊:““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麽樣?憑什麽嶽氏要留給她?咱們一家子加在一起才百分之十的股份,她一個人就占了百分之六十五,憑什麽?爸爸你做牛做馬最後坐享其成的卻是她?從她回來開始,奶奶得眼睛裏就隻有她,幾乎忘了我也是她孫女,為什麽?就因為她姓嶽,就因為她姓嶽?我就是不服,我不服,我也是她孫女啊,靜安還是她唯一的孫子呢,她為什麽都不管”回答她的是二叔的一記耳光,二叔氣急敗壞的吼道:“你懂什麽?你奶奶知道她是個小女孩,怕她因為將要繼承巨額遺產被人害了,特意附加了一條,如果她在成年生下繼承人之前被人給害死,所有的股份就捐贈給慈善機構”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祖母還是愛她的,為了保護她還特意附上了這樣一條。

她故意笑嘻嘻的伏在薑向晚的耳邊小聲說:“其實我是故意的,給他們製造點小麻煩,讓他們焦頭爛額一下”

少女的皮膚十分光滑,頭發拂到他耳邊,柔軟烏黑,散發著玫瑰的清甜香味,他的心髒忽然加快了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