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二, 段潯自己換藥換繃帶,並對著來自己家學習的寧寧說道:“我這次受傷是阮淩那王八蛋幹的好事,別人都不信我, 寧隊長說我胡說八道。姓寧的我知道,他肯定收了大王八的好處。”
寧寧揉了揉耳朵, 內向至極的她不想聽段潯討論這個問題, 她把識字簿翻到第十頁, 讓段潯抄寫昨晚掃盲班的作業。
“昨天學了什麽?”段潯一邊慢吞吞地抄寫一邊問,“成語不是隻有四個字嗎?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字?”
“‘飽漢不知餓漢饑’這是俗語,不是成語,”寧寧臉紅著小聲解釋,“我在下麵一行有寫這個俗語的解釋,你自己看。”
“俗語又是什麽?又是詞語又是成語,現在還冒出來俗語來了。”段潯抓耳撓腮地覺得腦袋疼, 幾千個漢字還沒學完怎麽又學俗語了,那個阮小福真是不會教。
段潯抱怨個不停, 寧寧膽子小又社恐, 不敢回話。
“百星不如一月, ”段潯繼續抄寫, 問道, “這又是什麽意思?”
“第二頁有寫解釋啊,”寧寧翻頁給他看, “就是說一百個乃至數百顆星星發出的亮光也比不上一個月亮。”
“脫褲子放屁, 解釋得這麽淺顯,這算哪門子解釋。鍾知青說過, 一個成語不能看表麵意思, 還要看更深層一點的含義。”段潯對阮小福小知青的教學水平罵罵咧咧。
突然, 一道沉穩的聲音橫插進來,
“百星不如一月,這個俗語更深層一點的含義說的是量多不如質優。”
“.……….”段潯抬頭一看,是阮小福的老爹阮淩。而阮淩旁邊,站著的是臉上快笑出花的寧大隊長。
一旁的寧寧看到有陌生人,嚇得一溜煙跑進了段潯家的廚房,用木門掩蓋著自己的身影。
“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個是段潯,”寧隊長笑著對阮淩說道,“段潯昨天受了傷,被一群小流、氓給打了。至於剛才那個膽小又非常怕生的女同誌,叫寧寧。”
阮淩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笑道:“聽說那群小流、氓被抓了,段潯小兄弟可以放心了。”
段潯麵無表情,“幕後主使沒找到,怎麽能放心。”
“你看你這孩子,別亂說,”寧隊長哈哈笑道,“就幾個鬧事的小流、氓而已,哪還有幕後主使。”
“沒事,找不到幕後主使沒關係,反正我會找他兒子算這筆賬。”段潯也笑,大爺似的翹著二郎腿坐著。
阮淩覺得自己時間寶貴,沒工夫和一個小農民打嘴仗,他看了看手表對寧隊長說道:“我兒子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城了,以後小福的事還麻煩隊長您多費心。”
“放心放心,阮小福知青在咱們這兒絕不會受委屈。”寧隊長保證道。
等阮淩一走,寧隊長指著段潯教訓,“別再散播謠言說是人家阮淩同誌找人打你,還有阮小福知青你也不能動,你要是打了他小心老子把你送去勞改。”
“姓寧的,我聽說人家阮小福的爹給你送了一輛單車,你這是受賄,我要舉報你。”段潯覺得維護大隊的良好風氣義不容辭。
“放屁!人家阮同誌無私奉獻捐了輛單車給大隊裏,是大隊的公共財產,我受哪門子的賄?”寧隊長指著段潯鼻子罵,“人家阮淩是縣城運輸隊的隊長,有錢有勢,給大隊捐輛單車小意思。”
段潯麵色不快,對著寧隊長離開的背影‘呸’了一聲。一輛單車就被收買,什麽玩意兒。
等陌生人都走完,寧寧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鼓起勇氣開口說話勸他,“那個阮淩有錢,你別和人家鬥,鬥不過的。”
“那我被打了還不能報仇?”段潯冷哼一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件事不會這麽過去的。”
等段潯抄完自己的作業,寧寧帶著作業本低著頭回家去。
對於超級內向的寧寧來說走在小路上很怕同村的人和自己打招呼。
一路上低著頭的寧寧遇到同村的人隻當看不見,身後別人議論她沒禮貌也沒關係,她低著頭快步走著,隻想早點回家躲著。
“寧寧!”
突然有人叫她,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對於怕生的人來說,路上有人叫住自己是特別驚恐的一件事。
寧寧小心翼翼地偏著腦袋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那裏,站著對她揮手的鍾知青和一個小男孩。
鍾梨叫住她以後小跑過去,把手上的雞蛋送給她,“我來學校上課,沒想到碰到你,真巧。送你個雞蛋,我昨天晚上用茶葉熬煮的。”
寧寧幾乎是從鍾梨手上‘搶’走那個雞蛋,然後害羞地拿著雞蛋跑遠。
“.……………”鍾梨搖搖頭,寧寧這麽內向可怎麽辦,難怪她爸媽整日愁得不行。
抱著備課本帶著小暉去到學校,鍾梨開始教書。
沒了四年級那幾個小混混搗亂,鍾梨這天各個年級的課都上得很順利。
“老師,上課好玩嗎?”小暉回去的時候跟在鍾梨後頭,不解地看著樂嗬嗬的鍾梨。
“當然好玩,教你們讀書寫字比種地舒服多了。”
“可是我覺得種地很舒服,讀書好難受。”小暉隻敢和鍾梨說這點子心裏話,他是不敢和自己老爹老媽說這種話的。
聽著小暉孩子氣的話,鍾梨重重歎了口氣,想當初她第一天下鄉看到生產隊裏一個個躲在樹下聊天的村民,也覺得農村日子很輕鬆。
想當初看到一個個彎腰插秧的村民,也覺得幹農活就那麽回事兒,看上去不累。
可真當她自己上手去做,才知道幹農活有多折磨人的身體。
就比如一個多月前栽種油菜秧苗這回事,看上去一個個拿著小鏟子蹲在地上很舒服,可當她自己去做的時候,一個上午四個小時她也隻栽種出一壟地的油菜秧苗。
而四個小時過去後,她手心都是血泡,最難受的是她的腰她的背和她的兩條腿,完全動不了,晚上回到知青宿舍,睡覺的時候手心都像雞爪子一樣僵硬著舒展不開,四天的栽種生活讓她的身體疼了一個星期還沒好,現在還落下了病根時不時背疼。
她上輩子在農村待了很多年,可這輩子幹農活仍舊是痛苦得想哭。比起那些農活,如今讓她教書簡直是幸福得要命。
“孩子,”鍾梨語重心長地和小暉說道,“相信你爸媽的話,一定要好好讀書。”
上輩子小暉被校園霸淩早早退學也沒什麽出息,這輩子要是能讀書說不定能換一種舒服的活法。
小暉垂頭喪氣地抱著書本,他明年下半年就要去讀初一了,他很害怕去初中學校沒有鍾梨護著又被欺負。
走著走著小暉撞到突然停下來的鍾梨,探頭一看,原來對麵站了二大隊的陳婉婉阿姨攔住了鍾老師的去路。
“小暉你先回去,我有事。”鍾梨看著有話和自己說的陳婉婉,讓小暉先走。
小暉跟著自己村裏的一群孩子離開,鍾梨抱著雙臂挑眉看向陳婉婉,“有事?”
“我們談談吧。”陳婉婉帶鍾梨來到自己家。
“喝茶。”陳婉婉給鍾梨端上一杯熱水。
可惜現在還是70年代,家裏太窮。要不然陳婉婉可以給鍾梨這個客人端上上好的明前茶,她上輩子再婚嫁給何飛羽以後不喜歡別的茶,就愛喝明前茶。
“有話直說,我還要回去備明天的課。”鍾梨不喝她的茶。
陳婉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也和鍾梨攤牌了,“前些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你是何飛羽的前妻,而我,再婚後和何飛羽成了夫妻。”
鍾梨抬頭看了看她,‘哦’了一聲表示自己正在聽。
“雖然是個夢,可我覺得那是真實發生過的,”陳婉婉笑道,“讓我疑惑的是,夢醒後我發現你現在沒嫁給何飛羽。我想問問,為什麽?”
“.………………”鍾梨心裏有一萬句髒話想說。上輩子苦了一輩子,這輩子為什麽還要嫁給何飛羽?自己又不是受虐狂。
在豔麗大方的陳婉婉麵前,有些自卑的鍾梨忍了忍自己的暴脾氣,也不瞞著重生的事實了,開門見山道:“這輩子不想跟著他過苦日子了。”
陳婉婉仍舊不能理解,“何飛羽以後會很有錢。”
“那又怎樣?他以後有錢也不會給我,”鍾梨無所謂對方怎麽看自己,實話實說,“我和他過苦日子,等他有錢了再一腳把我踹開讓你享福?”
“.……………”陳婉婉尷尬地笑了笑,“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想法。不過,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你們上輩子離婚也不全是他的錯,你脾氣太暴躁了陰晴不定讓家裏整天雞飛狗跳,一個家不溫馨和諧了自然也就走不下去了。”
鍾梨聽了這話煩躁地皺起眉頭,“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你看你脾氣就是這樣暴,你先別急,聽我說完,”陳婉婉安撫她道,“聽了你的話,你如今不想嫁給何飛羽我也能理解幾分。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對不對?”
“什麽孩子?”鍾梨一怔。
“上輩子你和何飛羽的雙胞胎兒女,他們是無辜的,對嗎?”陳婉婉急迫地說道,“他們多可愛啊,因為你不嫁給何飛羽的決定,他們這輩子沒機會降生在這世上————”
“你到底想說什麽?”鍾梨覺得這對話越來越詭異,漸漸有些不能理解了。
急迫的陳婉婉穩定好情緒,結結巴巴了一會兒懇求道:“你願意和何飛羽生個孩子嗎?孩子我和飛羽來撫養。要多少錢你說個數,多少錢我們都給。”
“.…………………”鍾梨覺得今天真的是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