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葛從元反複講解題目直到五點, 鍾梨已經口幹舌燥喉嚨痛,講話的聲音也不由得變小了。

“今天就講到這裏,你回去後把我講的內容複習一遍, 等睡覺前再把今天所學的知識在腦海裏溫習一次,這樣就能記得牢固了。”

葛從元一愣, 有些糾結, 其實這段時間他和弟弟妹妹都商量好了以後不讀書了, 專心顧好家裏。可鍾梨老師勤勤懇懇,葛從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和老師說以後再也不讀了這種話。

麵對異常辛勤的鍾梨老師,葛從元鬱悶地垂下頭。本來今天來學校就是要和老師說以後不來學校了,可現在他說不出口,怕傷了知青老師的心。

“好了,回去吧,明天記得多帶一個作業簿過來, 老師要聽寫。”

看著笑容滿麵非常期待明天聽寫結果的鍾梨老師,葛從元撓撓頭, 決定過幾天再和老師說退學的決定。

拔腿跑回家, 跑了幾步葛從元又不好意思地往回走, 問道:“鍾老師, 我明天要幫家裏拾柴, 可以遲到一會兒嗎?”

家裏隻有他是最大的勞動力,葛從元得顧及家裏的雜活。

“可以遲到, ”鍾梨知道他們家情況特殊, “但是落下的知識你得問問同學,把缺課的內容都給補起來, 就算不吃不喝也要補起來。這樣會很累, 但是你必須做到。”

“我問他們的話, 他們………他們不會和我說話,怕我偷他們的東西。”葛從元有些紅了臉,自卑極了。

“以後你和小暉當同桌,我和他說過了,他會照顧你的。”

“謝謝老師。”葛從元憨頭憨腦地傻笑了下,趕緊跑了,他得回家給一大家子弟弟妹妹做晚飯。

看見葛從元瘦得不成樣子的背影,鍾梨無奈搖搖頭,

回到宿舍,其他知青都已經吃完飯了,正坐在一起烤火閑聊。鍾梨的到來讓她們停住了話頭,一個個頓時小聲說著什麽。

鍾梨揉了揉腰,放下軍跨包,開始給自己做飯。

累了一天沒心情做飯,鍾梨隨便烤了個糍粑就著自己先前醃製的黴豆腐當晚飯。

吃完晚飯洗漱完畢,鍾梨提著煤油燈坐在桌前開始批改作業和備課。

一大摞鍾梨自製的考試作業本擺在麵前,鍾梨批改完一個人的作業又開始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錄著每個學生鞏固或沒掌握的知識點。

時間就這麽一點點過去,宿舍其他女知青有些不耐煩了,對著刷刷寫字的鍾梨不耐煩道:“你還要霸占這桌子多長時間?我們也要用桌子。”

宿舍就兩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一張用來吃飯一張用來做其他用處。

被打斷備課的鍾梨說了句抱歉,抱起一大堆作業跑去了自己床位上,坐在**不好點煤油燈,鍾梨又從枕頭底下翻出手電筒。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直到鍾梨聽到了周圍舍友的呼嚕聲和磨牙聲,這才發現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

揉揉僵硬的脖頸,疲憊的鍾梨倒頭就睡。

睡得晚起得也晚,第二天其他女知青都上工去了,鍾梨還在**賴床。

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鍾,不得不起床的鍾梨鼓起勇氣冒著嚴寒一把掀起被子穿衣洗漱。

餓著肚子飛快跑到隔壁村的學校,正好踩著點進到教室。

嗯………鍾梨環視一圈教室裏的學生,現在不用點名她都知道有哪些學生沒來了。

在名冊上給那些沒來的學生記了個大大的叉,鍾梨翻出教材開始上課。

上午9點50分下課放學,小學生們背起書包狂奔回家幹活,鍾梨則是繼續留在學校批改作業。

以前她都是放學就回宿舍休息,閑得不行,現在她不準備回去了,留在學校批改小學生的作業,還叫住了幾個聽寫不及格的學生留校。

“聽寫不及格我覺得有兩種原因,一種是知識儲備不夠,另一種是太過緊張,”鍾梨抱著胳膊看著底下留校的十三個學生,“你覺得你們是什麽原因?”

這13個聽寫不及格的小學生紛紛低下頭,他們一點也不緊張,純粹是不會。這還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被留校,在他們記憶中也是第一次有了原來聽寫不及格還要留校挨批的覺悟。

“老師,”小暉有些緊張地舉起手,“我媽讓我早點回去,今天我姐夫會來家裏做客。”

昨天還很好說話很溫柔的鍾梨老師瞥了小暉一眼沒說話,對著底下這些學生嚴肅道:“什麽時候能默寫完今天聽寫的全部詞語什麽時候放學回家。”

鍾梨沒有放人,十點半就有家長找過來了,即使麵對著同一個生產大隊的麗嬸,鍾梨還是不肯放人,這引起了這些家長的不滿。

見鍾梨是來真的還鎖了教室門,那些學生認清現實,開始不顧一切拚命背誦。

十一點四十幾分,所有學生都能默寫全部生詞和詞語了,就連學習比較差勁的幾個差生也能磕磕絆絆地背誦並默寫出來,鍾梨才開始打開教室門放人。

等學生一走,鍾梨趕緊跑去學校食堂開始做飯,這段時間輪到她做飯,她看著時間不夠煮飯炒菜了,便去隔壁村民家借了糍粑來煮。

十二點過幾分,校長和幾個老師陸續過來食堂,鍾梨端上幾碗糍粑,又拿出了自己醃製的一瓶黴豆腐讓他們拌著吃。

吃著午飯,幾個老師欲言又止,最後董知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道:“鍾知青講課認真又用心,就是這做飯敷衍了些。”

鍾梨沒做聲,但也沒給董知青好臉色看。她是來教書的,又不是來做飯的,這年代有精米做成的糍粑吃就不錯了,殊不知多少人還吃著紅薯幹糧。

更何況董知青三番兩次地在背後說鍾梨壞話,鍾梨也知道一二。

兩個老師杠上了,校長緩和氣氛笑道:“還是得申請讓大隊裏給我們派個炊事員,我已經和寧隊長說過了,得向公社看齊,一定會盡快給我們學校派個廚藝好的炊事員過來,到時候大家就不用辛苦的自己做飯吃。”

公社中心小學食堂有炊事員做飯,還包三餐,他們生產大隊村小老師自己做飯就算了,還隻做午飯這一頓,和公社中心小學完全比不了。

又過了兩天,要準備放假了,鍾梨上午放學後留在學校自己出著五年級語文和數學的期末考卷試題。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外麵的腳步聲,翻著教材的鍾梨猛然反應過來,看著左手腕上戴著的手表,這才發現已經是十二點整,老師們要過來吃午飯了,而她還沒開始準備。

鍾梨躲在教室不敢出門,正糾結著要不要請學校老師們下館子,食堂那邊已經傳來了吆喝聲,“吃午飯了!”

熟悉的聲音讓鍾梨探出頭去看,隻見西南角方向的學校食堂小廚房,段潯正吆喝著。

鍾梨驚訝地跑過去,不懂他怎麽在這。

段潯見她瘦得臉頰上的肉都沒了,把一碗肉食推了過去,“寧隊長先前提著肉路過這,見你在教室裏認真工作,又見我閑著,所以讓我過來幫你們幾位老師做飯。”

大隊長還說了,下學期就讓段潯當學校的炊事員,給他工分拿。

寧隊長也是存了私心,找著各種機會想讓段潯把鍾梨追到手,這樣生產隊就能少一個光棍。

鍾梨看著幾碗勁道且香味撲鼻的肉絲麵,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今天有肉吃?”

“大隊長說你們老師辛苦了,眼看要放假,總得給你們在這學期末尾吃點好的。”

校長和幾位老師坐下一看,桌上這麽幾碗肉絲麵,唯獨鍾梨碗裏的澆頭最多,色澤也最鮮。

每個人碗裏都是五片肉,唯獨鍾梨碗裏的肉片最大,肉沫湯也是最多。

這是段潯故意的,他做飯他最大,他想怎麽分配這些肉就怎麽分配,他就想給鍾梨多澆點肉多加點蔥花和肉湯,想給她吃點好的。

而且學校這些老師總排擠鍾梨說鍾梨壞話,段潯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幾個老師坐在一起把鍾梨排擠在外,段潯早就看不慣他們了。

校長臉色有點不好看,其他幾位老師就更不用說了,董知青陰陽怪氣道:“女同誌交友要慎重,別占小便宜,有些家庭成分不好的混小子就喜歡走些歪門邪道來找對象。”

段潯臉皮向來厚,沒回應這些話,而是嬉皮笑臉地咬著紅薯蹲在一旁催促著這群知識分子,“你們快點吃,吃完了我要收拾碗筷。”

鍾梨有些無奈,段潯做事總是一副混吃等死你奈我何的模樣,能得罪無數人。

“肉沫澆頭不好吃,有點膻味兒,”校長吃了幾口評價,故意找茬,“這種手藝當不了學校的炊事員。”

段潯覺得自己冤枉,“我在肉片裏麵加了橘子汁和酸柚子汁,大鍋裏都聞不到一點肉腥味,”

甜甜的橘子汁和菜園子裏酸得不行的柚子汁浸入過的肉片好吃極了,鍾梨聞到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胃口大開,說了句公道話,“我覺得還行,比公社下館子的還好吃一些。”

董知青皮笑肉不笑,別有深意道:“或許你的麵是分開做的,段潯給了你特殊的照顧唄。”

鍾梨生氣地看著對方,同一時間,段潯直接將董知青的一碗麵扣在他頭上,“現在小爺我也給你一點特殊的照顧。”

論找事,段潯還沒怕過誰,今天這碗麵就是給路邊的野狗吃了也不能給董知青這個狗崽子吃。

段潯打架猛,董知青一個大男人打架也不遑多讓,兩個男人年輕氣盛就這麽打進了醫院。

簡陋的公社衛生院,衛生員摁了摁段潯的肚子,懷疑他內髒受傷,可公社也沒啥機器可以檢查,衛生員便讓他留下住院一天觀察觀察。

病房裏,齜牙咧嘴抹著消毒紫藥水的段潯和打吊針的阮淩四目相對。

阮淩成熟的麵孔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前天被段潯下黑手打了,傷口感染發炎住了幾天院的阮淩正愁找不到機會教訓段潯一頓,現在機會正好,今天晚上在這衛生院,他要打得段潯這小子生不如死。

“老大,就是他?”阮淩病床邊探病的幾個司機凶狠地盯著段潯。

阮淩將手中的煙摁滅,閉上眼不語,身旁的幾個司機立馬領悟了老大的意思。

看著阮淩病床邊的幾個司機,段潯在心裏掂量了下兩方的實力差距,識時務的他立馬大叫著要回家。

這些跟著阮淩跑長途的司機們和上回阮淩派過來的幾個小混混不一樣,段潯覺得他們渾身都冒著殺氣,和平常小打小鬧的打架鬧事者有所不同。

阮淩手指頭緩慢地敲著病床邊,正想著要怎麽給不知天高地厚的段家小子一個教訓,突然聽到了耳熟的牽動他心弦的聲音。與之前聽到的冷靜不同,今天這熟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

“又打架,又打架你!”進門的段幺妹一巴掌扇在侄子腦袋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家裏親戚一大堆,可都是表親堂親,段潯遇上事兒了別人也隻能找段幺妹來解決。

從小到大替段潯擦屁股擦了無數次的段幺妹是真的無能為力了,剛才在外聽人說段潯內髒受傷了可能會死,嚇得段幺妹眼淚都出來了。

段幺妹哭鬧不止地罵著段潯,暴怒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窗邊的病**,阮淩驚訝地挑起眉,原以為是朵花香溫和的梔子花,沒想到是朵突然綻放爆發的芍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