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號掃盲活動再一次驗收成果, 這次公社大張旗鼓地請來了縣裏幹部和文化站的同誌。

平常生產二大隊開會的會場密密麻麻地擱著板凳椅子,一群群文盲同誌們蹲在板凳後等著考試。

“你們生產隊的掃盲教材編得不錯。”縣裏教育局的領導翻了翻平常教學的教材,大肆讚揚了一番。

“回領導, 是城裏來的知青編寫的教材。”寧隊長趕緊把阮小福拉了過來,讓阮小福出盡了風頭。

這教材很多都是繁體字, 涵蓋了村民生活中會用到的大多數常識性文字和知識, 由阮小福一人編寫, 是他的心血。

領導又笑道:“以前掃盲掃的是識字,現在要對自己要求高一點,光識字不行,還得側重常識認知這方麵。這一點,阮知青做得不錯。”

阮小福編寫的掃盲教材裏都有常識性知識,不僅僅是認字而已。

聽到領導對自己的讚揚,阮小福下意識朝人群中的老爹阮淩看過去, 希望老爹也能跟著自己沾沾光。

阮淩35的年紀了,現在唯一的親人就是阮小福這個兒子, 聽到兒子被領導表揚, 阮淩朝兒子投去一個肯定的目光, 這讓阮小福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切~”蹲在椅子後準備考試的段潯和夥伴寧寧不停吐槽, “姓阮的教的都是繁體字, 難死了,不如鍾梨教得好。”

一向膽小怕生的寧寧頭一次反駁了段潯, “我覺得繁體字才好看, 阮知青教得更好。”

“…………沒眼光,”段潯是鍾梨的忠實擁護者, “國家推簡體字不就是為了我們這些腦袋笨的文盲嗎?鍾梨教簡體字就是順應時代發展, 你不懂。”

寧寧紅著臉小聲道:“可阮知青說簡體字是文字中的殘廢。”

“那你到底相信誰?是那個姓阮的小王八蛋還是鍾梨?”段潯義憤填膺, 堅決相信鍾梨教學水平更好。

寧寧不甘示弱,蚊子似的低聲反駁,“反正……反正我覺得阮知青教得更好。鍾知青在小學教小學生,阮知青在掃盲班教我們這些成年人,明顯阮知青水平更好。”

“你!”段潯氣得搬著凳子遠離了寧寧。這個寧寧,平常話少的要死又膽小,現在竟然還能反駁自己。眼睛真的是瞎了,竟然認為阮小福有文化。

剛把椅子搬開,段潯抬頭看見了迎麵走來的文化站攝影員同誌。

雖然不知道那個照相機會不會拍到自己,但是段潯還是自信張揚地衝著照相機露出大大的笑臉。

攝影員同誌一愣,對著段潯那張意氣風發的傻笑著的臉按下了鍵。

考試正式開始,段潯拿著筆在試卷上寫下一個個文字。

這次考試是阮小福和小學老師集體出的題目,鍾梨也有參與。場外的鍾梨關心地朝段潯看,發現段潯寫字的動作最快,比其他所有文盲都要快,不由得期望段潯能正式擺脫文盲這個身份。

攝影員負責這次掃盲比賽的拍攝,他湊近了看,發現那個傻笑著的小子確實是識字最多的。

再看看試卷上一筆一劃有些傻氣的‘段潯’二字,攝影員知道了這個小子的名字。

突然,段潯遇到了一個難題,頓時抓耳撈腮地下意識朝場外的鍾梨看過去。

鍾梨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段潯擱筆凝思,幾秒後有了思路,又提筆來寫。

段潯擱筆凝思或是奮筆疾書的身影都被攝影員拍了下來。

一個小時後,段潯是第一個交卷的,縣裏教育局領導翻看段潯的試卷,發現他除了一個俗語寫錯了一個字,其他都是對的。

領導們笑了笑,“雖然寫的都是簡體字,但是基本上全對。”

段潯的檢驗成果讓領導們非常滿意,就連寧隊長聽了也覺得臉上有光。

比賽結束,經統計,生產二隊的文盲率降到了百分之三十七,受到了縣裏領導表揚,寧隊長大喜。

第二天生產大隊殺豬,寧隊長帶著給自己增光添彩的段潯去殺豬。

生產隊鄉親沒有糧票肉票,就靠年末這些年豬肉過年。憑著工分分肉,但是這分肉也是有講究的,報名殺豬的人能先分到豬頭豬板油。

往年殺豬這活輪不到段潯這個地主家壞分子,但是昨天段潯分數是所有文盲中最高的,而且還受到了縣裏教育局領導表揚,寧大隊長自然高興,所以這次破格帶著段潯過來殺豬。

殺豬嚎叫聲很瘮人,段潯聽著也覺得造孽,可是分年豬肉這種事很重要,豬肉又這麽好吃,段潯也管不得那麽多了,和其他人一起摁住豬怕它掙紮。

用開水燙豬後,段潯又和其他人一起清理豬毛,這期間豬腥味讓段潯差點吐出來。

“段潯,聽說你前幾天受傷了?還傷到了內髒?怎麽打知青都打不過,丟我們本地人的臉。”和段潯一起扯豬毛的鄉親笑話道。

“嘔~小爺壓根沒受傷,衛生員小題大做,嘔~”段潯要被豬身上的腥味弄崩潰了,“那個姓董的知青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嘔~”

段潯不停作嘔的聲音讓其他處理豬肉的人紛紛嘔吐了起來,不到片刻,到處都是嘔吐的人。

下午四點多,終於處理完殺豬的段潯帶著一個豬鼻子和幾斤豬肉回到了家。

段潯身上都是濺到的豬血和腥臭味,迎麵走來的陳婉婉捂著鼻子背過身去。

她不理解,上輩子開大廠掙大錢的段潯怎麽現在還沒支楞起來。

被人嫌棄身上的味道,段潯有些不好意思,回去後馬上洗了個冷水澡,當天晚上自然而然地感冒發燒了。

倒不是不想洗熱水澡,而是家裏柴禾燒完了沒了。

第二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去看魚塘,段潯見到了一個‘老熟人。’

阮淩挺拔的身姿如一棵鬆柏,風吹雨打都不怕。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朝著段潯點點頭,“我想買條魚給我兒子燉湯,你們這魚怎麽賣?”

“公社公共財產,不賣。”感冒生病的段潯靠在樹下有氣無力道。

“這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和你們寧大隊長打過招呼了,”阮淩笑了笑,看著默不作聲的段潯問道,“你這魚就吃草?”

“要不然呢?”段潯鄙視對方的無知。

阮淩不和小輩計較,笑道:“光吃草可不夠,這魚長勢還沒水庫裏的魚好。我看別人寧願去水溝水庫抓魚吃也不會買你的魚,小夥子幹什麽不好非得養魚,沒前途的。這樣,你跟我去跑車,一年幾百塊不是問題。”

“…………”段潯懵了,跑長途的司機多受人尊敬呐,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要是能去開車,這輩子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