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公社秧歌隊的去各個村慰問軍屬,或是給那些殘疾人家孤寡人家送關心。而那些高考落榜回不了城的知青們,也是被安慰的對象。
秧歌隊的來到陳婉婉家, 拉著陳婉婉的手說說笑笑,還當場踩著高蹺出場給陳婉婉表演了一場戲。
段潯背著夕夕爬上牆頭看陳婉婉家的表演, 不時鼓掌叫好。趴在爸爸背上的夕夕在高空中晃來晃去, 咯咯笑著。
“說你沒品你還真是沒品, 帶著孩子爬牆,你想摔死你女兒啊,還不下來?”牆頭那邊底下,陳婉婉拿著竹竿戳段潯的手臂。
段潯又爬著梯子下去。
秧歌隊的浩浩****的來,表演完又馬不停蹄地離開,剛出陳婉婉家,旁邊屋裏的段潯拿出早就備好的冬瓜糖分給這些秧歌隊的人, 背上的夕夕伸出小手去抓秧歌隊的高蹺。
“這寶寶真漂亮,周六公社有表演, 段潯, 記得帶你女兒去看啊。”
“欸, 知道了。”段潯笑。
送走他們, 熱鬧的小院子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夕夕寶寶疑惑地瞪大眼,那些熱鬧的阿姨叔叔們怎麽就這麽走了, 還不會說話的她嗚咽了幾聲哭了起來。
段潯安慰女兒, “踩高蹺好看,是個技術活。乖寶寶, 咱們周六去公社看表演, 有樣板戲, 樣板戲你知道嗎?《智取威虎山》賊好看……”
段潯學著以前聽來的片段,嘴裏唱了幾句戲,小寶寶立馬不哭了,歪著頭靠在爸爸肩膀上,隨著爸爸耍戲在那無拘無束笑著。
“段潯!”屋外寧隊長提著一袋給孫子買的檸檬糖路過,“你讓我給你問的那款奶粉沒了。”
“麻煩您了,我明天再去縣裏問問看。”段潯去廚房拿了個柚子給寧隊長。
讓人辦事,不管別人有沒有把事辦成,總得送禮表示表示。
寧隊長拿著那柚子滿意的笑,“都說你小子現在會辦事了,果不其然。”
送走寧隊長,段潯抱著女兒咬著米花糖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夕夕,咱們別吃奶粉了,”段潯輕輕拍著女兒,逗她,“咱們農家人沒這麽嬌氣,你已經8個月大,該懂點事了。”
“這樣,以後我用麥乳精糊弄你,怎麽樣?我覺得麥乳精和牛奶沒什麽區別,還便宜一些。”
段潯說著說著自己哈哈笑了起來,養個孩子真好玩,欺負她她也不懂。
小孩子盯著爸爸說話,她聽不懂也還說不了話,隻能看著爸爸在那表演。
小孩子看著看著眼神就從段潯臉上離開,視線轉移到了爸爸手上的米花糖上。
段潯注意到了她小眼神,得意道:“這個是大人才能吃的,你這麽小,吃不了。”
說完段潯把剩下的米花糖一股腦倒在自己嘴裏,小寶寶立馬疑惑地睜大眼,那疑惑的小眼神逗得段潯哈哈笑,差點嗆到。
從桌子底下提出一暖水瓶,段潯從桌上拿出倒扣著的兩個碗,在碗裏麵倒著白開水,
“來,喝水。”
段潯咣咣兩口喝完了溫熱的水,小寶寶則是嫌棄地抵觸喝熱水,扭過頭去,隻給段潯留下了個毛絨絨的後腦勺。
“你這頭發真軟,又細又軟,和你媽一樣。”段潯摸摸自己的頭發,他的頭發硬且黑。
此時隔壁院子傳來聲音,是何飛羽的聲音,
“婉婉,炒花生來了。”何飛羽端著一盤蜜花生出來。
“用蜂蜜炒的花生粒,婉婉快來嚐嚐。”何飛羽親自給媳婦兒喂著吃。
段潯在隔壁院子聽了也咽了咽口水,他現在雖然跑車掙錢,但都攢著,花錢方麵還是有點小氣。這何飛羽和陳婉婉過得真瀟灑,花錢如流水。
嘖嘖,段潯嘴饞了,想著自己房裏也有一袋綿白糖,要不然也炒盤花生嚐嚐?
算了算了,還是把錢攢著,段潯覺得有錢了也不能天天大魚大肉,存折上有錢他才放心。
正當段潯饞得不行的時候,外麵郵遞員經過,扔了報紙和信在地上。
“來信咯,肯定是你媽。”段潯抱著孩子去撿地上那封信和報紙。
公社郵遞員每周下鄉來一次,給各個大隊送東西。
拿著信件坐到家裏板凳上,段潯首先打開報紙看看有沒有什麽大事發生,將報紙上的事略微掃了一遍,段潯這才開始拿出信開始給孩子念著。
“你媽問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段潯笑著問女兒,“問你呢,有沒有好好吃飯?”
段潯囉嗦得很,靠得又近,嘴裏‘咿咿呀呀’還不會說話的小女娃抵觸地一巴掌拍到親爸臉上,嘴裏咬著根稻草嚼來嚼去。
段潯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撿了稻草,看了一眼那稻草挺幹淨的,段潯也就懶得管她了。
笑著摸摸孩子的腦袋,他又繼續讀信,“你媽說在學校每周吃一回肉,不會苦著自己,也讓我不要苦著你。”
“嘖,”段潯翻來覆去地看,不滿地捏著小寶寶的臉,“你媽怎麽回事?信裏問的都是你,怎麽不問我過得好不好?”
段潯把女兒放在搖籃裏,自己開始給鍾梨寫信。
在搖籃裏翻滾著自娛自樂的小女娃抬起頭看向親爹,她不想待在小小的搖籃裏,她想爬出去。
小娃兒努力地在搖籃裏蠕動著,剛趴在搖籃邊上就被段潯‘一巴掌’推了回去,努力白費。
這麽重複著幾個來回,小娃兒怒了,趁著爸爸低頭撿鉛筆的時候一把伸手過去,用小手揪著親爸的頭發從搖籃裏顫顫巍巍地想站起來,可惜才七八個月大的她還站不起來,嚐試站立失敗的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指著門外。
這孩子老喜歡在外麵玩,不喜歡待在家。
“等老爸忙完手邊的事再帶你出去玩。”段潯很是敷衍地又一巴掌把女兒推回進搖籃。
搖籃裏的小女娃趴在搖籃邊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門外,見老爸一直不搭理自己,小聲哭了幾下又躺回去繼續玩嘴邊的幾根稻草去了。
【媳婦兒,我每天都有看新華字典,現在字典上的字已經差不多認全了,不用再翻看字典都能默寫出大部分漢字了。
你留下的那本成語詞典我也有看,上次和寧隊長一起去公社開會辦事,書記還誇我文化水平高很會用成語。我說我沒讀過書,書記還很驚訝,哈哈。
你看報紙了嗎?前段時間國家召開科學大會,大會上提出了四個現代化,其中最關鍵的就是科學技術的現代化。我看到報紙的時候立馬想到了你,科學技術那不就是科技嗎?你們旁邊就有個科技大學。
這次全國科學大會很重要,公社也帶領咱們大隊的幹部們去學習了。公社會議上寧隊長厚著臉皮硬湊上去,說我這個司機就是科技人才,還讓我作為生產二大隊的發言人上去闡明了自己的觀點。第一次在那麽多公社幹部麵前發言,我一點都不緊張。我想你以前當老師天天上台都不緊張,我這又有什麽可緊張的呢。
我的情況目前就是這樣。
至於孩子,她挺好的,最近她有些待不住了,老是在搖籃裏翻來翻去的不老實。小手臂胖嘟嘟的,養得好。
家裏雖然有點錢了,但你說的那種好奶粉沒供應票不好弄,但你放心,我經常米糊糊和奶粉輪流衝泡著給她喝,餓不著她。
】
等郵遞員再次經過,段潯把信件交給了他。
送完信背著女兒去外麵逛,經過一個魚塘邊,段潯眼尖地看見了漂浮在水麵上的一條死魚,那死魚翻了肚皮已經開始發臭,站在岸上段潯都能聞到一絲臭味。
看了看四周,見周圍沒人,段潯趕緊拿長竹竿去戳魚塘裏的那條死魚,將死魚戳上來,段潯用一些葉子包裹住死魚趕緊往家裏趕。
一路心虛地回到家,段潯關上院子的大門對著女兒嘚瑟,“咱們今天做魚吃。”
很久沒吃過魚了,段潯嘴饞得很。
小娃兒聞著臭魚的氣味哇哇叫,掙紮著要逃離。段潯把她放在搖籃裏,自己處理死魚去。
院子大門被推開,小娃兒對著來人興奮地咿咿呀呀地叫。
“誰?”段潯趕緊跑了出來,一看,是表弟正抱著女兒哄。
“表哥,你是不是偷魚吃了?我都聞見這味兒了。”
“別亂嚷嚷,魚塘裏死了一條魚,我給撿上來了。”
“魚都臭了,可別給我侄女吃這個,”周慶樂說著從身上拿出一袋米粉子和一罐奶粉,“要吃就給孩子吃點好的。”
段潯去泡奶粉,周慶樂操心道:“剛才郵遞員下鄉來,嫂子給你寫信沒?我這嫂子跑回城裏去,我就擔心她不會回來了。”
“你個烏鴉嘴,別挑撥離間。這邊也來了她的信,信上說她當班長了,老師們也都很看重她。”
“那就好,那就好。”周慶樂把搖籃裏拚命攀爬的小夕夕又摁回去,氣得小娃兒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小哭包。”段潯無奈抱起了孩子,孩子立馬止住哭泣。
第二天,段潯拿著家裏積攢下來的雞蛋去找別人換了一斤臘肉和兩條臘魚。
孩子咿咿呀呀地去扯段潯的手,不想讓爸爸去拿那些蛋。她現在偶爾也會吃一點雞蛋羹,已經知道這些圓滾滾的雞蛋是個好東西。
“放心,老爸不會讓你餓肚子的,還給你留著一點雞蛋呢。”段潯說著看向家裏那兩隻母雞。
幸虧當初鍾梨堅持要養雞,這母雞雖然吃糧食吃得多了些,但是下蛋也很勤快,家裏補充營養就靠它這個大功臣了。
四月中旬,課間鍾梨正帶領著同學朗讀學習一篇外文詩,突然門外學校保衛科的大叔敲了門,“你們班鍾梨在嗎?”
“是我。”鍾梨抬起頭笑道。
“外麵有人找。”
“是誰啊?”鍾梨放下書往外走。
“不知道,聽口音是個鄉下人。”保衛科大叔背著手笑道。
鍾梨腳步一頓,有些緊張地跟著保衛科大叔往外走。此時的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她期待是段潯來找自己了,又害怕是他。
她想起了段潯在外開車沒工夫打理自己,總是一身的灰,頭發也亂糟糟的。她想起寢室那位老知青大姐的男人也是一身泥的來學校被人嘲笑的情景。想到這兒,她很害怕,害怕段潯不會注意形象讓自己丟臉,也擔心段潯會被人嘲笑看不起。
心中忐忑不安地跟著保衛科大叔來到校門口,看到了一個風塵仆仆穿著軍綠色服裝的男人,鍾梨看到了男人腳下幹淨的皮鞋放下心來。
接著那人轉過身,鍾梨瞬間失望又難過,原來不是段潯。
這一瞬間,相思成疾,鍾梨突然很想見自己丈夫。
阮淩朝她揮手,把手中的臘肉和臘魚遞給她,“正好運貨經過,段潯讓我送過來的。”
“段潯沒來嗎?”鍾梨語氣中滿是失落。
阮淩聽到這挑了挑眉,很好,看來她就算返城了心中也還是有段潯的。
“怎麽,你想段潯過來?”阮淩微微扯動嘴角,“我也是因為跑長途才順路過來的。為了照顧孩子,段潯最近都是跑短途。對了,這封信給你。”
把臘魚臘肉和信件都親自交給鍾梨,男人趕緊離開,車隊裏的人還等著他,他不能耽擱太久。
提著臘魚臘肉,鍾梨咽了咽口水,嘴饞了。她在學校算節省,就是想把糧票肉票都省著寄回家給段潯和孩子,仔細想想,從入學以來她就沒怎麽買過肉吃。
“今晚就吃你了。”鍾梨戳了戳臘肉上亮晶晶的油水,突然很想回家。
鍾梨找了個時間去食堂,把自己的臘肉帶去食堂讓阿姨們幫忙做了一頓大蔥爆炒的臘肉。
一個人躲在大學食堂後門,鍾梨獨自享用著這些美食。要是去寢室吃,就不得不分享給那些室友,而鍾梨不想分享。
熏得八成幹的臘肉味道特別香,肉質緊密色彩紅亮,再用幹辣子大蔥一爆炒,香味撲鼻,看著就流口水。
“要是再放點家裏醃製的蘿卜幹就好了。”鍾梨哽咽著自言自語,段潯醃製的小菜最好吃了。
還有家裏炒菜用的柴禾,這大城市也不用柴禾,炒出來的肉就是沒有家裏的那種柴香。
一大碗臘肉飯很快被鍾梨吃了個幹幹淨淨,她心滿意足地帶著食盒去洗淨後回去了宿舍。
到了寢室,鍾梨發現宿舍的老知青大姐正在把大饅頭裝進袋子裏。
“大姐,你怎麽不吃呢。”鍾梨好奇地問道。
楊大花舍不得吃,每次去食堂要了饅頭都要留下一半攢著,“我把這些攢著給我男人和孩子吃,他們還沒吃過這麽香的饅頭呢。”
楊大花是老知青了,雖然家裏是城裏的,但是家裏條件很差,爸媽也給不了什麽資助。如今她讀書,雖然國家給了夥食費,但是她都省吃儉用著給家裏的孩子寄回去。
鍾梨也能理解她,畢竟鍾梨自己也是省吃儉用想把糧票肉票都給寄回家裏給孩子吃點好的。
“饅頭放這麽久不會發黴嗎?”
“現在天氣不熱,放一周都不是問題,我家雖然是農村的,但是離這裏近,周末我會帶著饅頭回家去一趟。”
“難怪每周周末都不見你的人影,”鍾梨有些羨慕她可以每周回家一趟,反倒是自己,離丈夫孩子太遠了,搭火車都要兩天一夜的時間。
倆人正說著話,寢室裏其他人進來了。
楊大花紮緊袋子,提著桶子和臉盆去外頭打水洗澡。
寢室長見楊大花離開,慢慢走過來翻著楊大花的袋子,“誒?你們快來看,這楊大花又把饅頭裝起來了。”
幾個室友嘰嘰喳喳地議論著,語氣中都是對楊大花的不屑。
鍾梨看不過去,皺眉道: “寢室長,亂翻別人的東西很不禮貌。”
“楊大花這人不老實,我翻她的東西那是為了監督她。”寢室長不以為然。
這時,回來找毛巾的楊大花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正在翻動東西手腳不幹淨的寢室長。
倆人頓時爆發出激烈的爭吵聲。
“楊大花,你整天鬼鬼祟祟的經常不在寢室,我作為寢室長,有責任監督你,也有這個權利知道你是不是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寢室長和身後的幾個小跟班形成一個小團體,欺負著楊大花這個老大姐。
楊大花在農村這麽多年,打個男人都不費勁,可她卻不敢和寢室裏這群嬌滴滴的女同誌打架,怕撕壞了這些室友身上值錢的衣服。被寢室裏這麽多人欺負,楊大花想起入學以來一直被排擠的事,氣得眼淚直流。
“寢室長,既然你可以隨意翻楊大花的東西,那是不是代表你也翻過寢室裏其他人的東西?”在**藏好段潯寫給自己的信,鍾梨突然笑著,對著那個小團體挑撥離間道。
這話一出,寢室其他幾個女同誌紛紛愣住,心中慌了神,生怕自己有什麽秘密被寢室長給翻到。
剛才還欺負著楊大花的小群體,此時已成為一團散沙,畢竟誰還沒有點小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