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梨沒有直接回鄉下, 而是去了小姑和阮淩姑父的家。
阮淩被兒子的事情牽連導致離開了車隊,如今正為了錢的事發愁。
“他想做生意,但是家裏沒本錢。”小姑給鍾梨解釋。
當初阮小福被他舅哄騙著偷運建築材料, 阮淩從中周旋可謂是散盡家財。
卸去車隊大隊長的職位後,阮淩不忍讓段幺妹跟著他吃苦, 便開始琢磨做些小生意養家。
“他想開家小飯店, 今年2月政策不是說個體戶可以開飯店嘛, 反正不雇工人就行。我們估摸了下本錢,要五六百。”段幺妹說道。
“開小飯店挺好的,”鍾梨願意幫這個忙,“我存折裏有點錢,這個錢我借給阮淩姑父。”
“不不不,”段幺妹直搖頭,“咱們縣城還沒有私人敢開小飯店, 他的想法雖然好,但是我總怕成功不了。你的錢你自己拿著, 我們不要。”
一旁的阮淩也開了口, “我現在借了輛三輪車去鄉下賣吃食, 也能賺一點。你們是小輩, 我們長輩借你們的錢也不合適。”
阮淩有把握靠自己掙錢養媳婦供周晴讀書, 自然不會向小輩張這個口。
阮淩出了這些事後曾經去找過那些家族裏的伯伯叔叔們借錢,隻不過如今沒人搭理他。他從縣城裏威風凜凜的車隊大隊長變成了無業遊民, 沒有親戚肯伸出援手。
鍾梨也摸不準小姑和姑父是不好意思借錢還是真的不要, 隻能閉嘴不再談起這事。
“小姑,周晴表妹呢。” 等阮淩出去買菜, 鍾梨閑聊問著小姑。
“她回她爸那了, 今年去她爸那裏過年。這幾年你阮淩姑父對她很好, 把她戶口弄來城裏,供她在縣城讀書。可是她那個親爹老是挑撥離間,無恥得很。”
雖然和前夫離了婚,但是兩個孩子和他們的親爹關係還過得去,並沒有斷絕關係。隻不過,段幺妹如今說起前夫仍舊是忍不住地生氣和憤怒。
小姑臉色不好,鍾梨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匆忙轉移話題道:“阮小福還在公社沒回來?”
“沒回,小福那孩子還不知道他爸丟了工作的事,”段幺妹心情平複下來,歎了口氣,“他爸那回下重手打了他,打斷他一根骨頭,他說要和他爸斷絕關係再不往來。”
段幺妹偶爾下鄉去看他,他也堅決不承認段幺妹這個後媽。
“沒事,他現在也才19歲,以後長大了思想也會成熟些,”鍾梨笑著說起一件趣事,“這學期段潯寫信告訴我,說阮小福對寧寧動心了。”
“寧寧?”段幺妹竟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就是那個不說話喜歡成天躲在家裏的寧寧啊,”鍾梨以為小姑不滿意這門親事,“寧寧就是太過內向膽小,但是人長得好人品也好。”
阮小福被打斷骨頭,那段時間沒爹沒娘照顧他,就連段潯也老是過去‘挑釁’,隻有寧寧照顧給他熬藥送藥,這讓覺得自己孤立無援的阮小福感覺到了溫暖,潛移默化地動了心。
“小姑,寧寧雖然比阮小福大了幾歲,但是人真的不錯,你們以前一個村,多少對她家裏也有些了解,他們家人也不是什麽壞人。”
“我知道她人好,”段幺妹沒有多大的反應,“小福自己喜歡就好,我隻是後媽,沒權利說什麽。至於你姑父,他其實很寵溺小福這孩子,婚姻這事肯定也都隨他的心意。”
“那就好,我和段潯就擔心你們看不上寧寧當兒媳婦。”鍾梨鬆了口氣。
“她性格確實不行,怕見人,見了人也不做聲,”段幺妹笑道,“可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就拿我侄兒來說,文盲一個還有點混,現在你們不照樣過得好好的。這挑對象啊,老實就好。”
“老實就好~”一旁玩收音機的夕夕嘻嘻哈哈跟著重複一句。
鍾梨擰女兒的小臉蛋,“不準重複長輩的話,沒禮貌。”
“不準重複話,沒禮貌!”夕夕吐舌頭又跟著重複媽媽的話。和媽媽待了幾個小時,這孩子沒之前在火車站那麽拘束了,開始本性暴露。
鍾梨皺眉,以前一歲多的時候這娃兒可乖巧了,現在怎麽這麽皮。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爸,她爸一聲令下她老老實實。”段幺妹沒好氣地笑。這孩子一點也不怕她,知道她姑奶奶對她好舍不得吼她。
“這麽小就會看人眼色了,”鍾梨評價,“知道誰好欺負,知道誰是真的會動手教訓她。”
“段潯也這麽說,”段幺妹說起夕夕就開心,“段潯說這孩子鬼精鬼精的,和你混熟了就不怕你了。”
鍾梨差不多一年沒見這孩子了,因為沒有在一開始樹立威嚴,所以如今混熟了後夕夕一點也不畏懼她。
幾天後段潯出車回來,來這邊接媳婦兒孩子回家。
鍾梨隱約覺得段潯心情不太好,在路上沒張口,直到回家才問。
“又被領導批評了?”鍾梨猜測。
“你怎麽知道的?”段潯驚訝。
他和媳婦兒寫信聊天的時候從沒有說起過這些。
“這幾天在小姑家,你小姑什麽都告訴我了。”
以前阮淩是縣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縣長都敬他幾分,所以段潯以前在車隊的時候別人也都和顏悅色的待他。
如今阮淩不在車隊了,大家便開始給段潯臉色看,時不時針對他,他這大半年也挺不好過的。
段潯本來想去公社車隊開車,可是公社工資不高,他跑長途運貨賺的錢多多了,便一直糾結著舍不得縣城車隊那份工作。
“小姑說你們車隊現在的領導老是批評你,”鍾梨也心疼他,“既然車隊日子不好過,就回來在公社跑跑汽車。”
“就是舍不得那麽高的工資,”段潯不好意思地笑,“再等等,我再考慮考慮。”
第二天一大早,阮小福進來段家院子很是囂張。
“既然你們倆夫妻都回來了,那我就說一句,以後別再讓寧寧幫你們照看孩子,”阮小福抖著腳哼了一聲,“把人家當保姆,太不尊重人了。”
“我們給了報酬,寧寧家也樂意,”段潯蹲在長板凳上,同樣冷哼一聲,“你算什麽東西管別人家的閑事。”
“老子以後要娶她進門,你說我算什麽東西,”阮小福撩起袖子準備幹架,“老子現在有錢了,等老子攢夠一千塊就風風光光地將人娶進門。”
阮小福很神氣,“我爸是縣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縣長在他麵前也不敢大聲說話,我叔叔伯伯們更是在大城市生活,我阮小福未來的媳婦兒,要享福,決不能幫你們帶孩子當保姆。”
阮小福雖然語氣不好,但是鍾梨挺欣賞他這種心疼未來媳婦兒的心,“阮小福,喜歡人家現在就去追啊,等你攢夠一千塊,黃花菜都涼了。”
“呸呸呸,老子有錢,”阮小福指了指段潯隔壁家,“我在何飛羽大哥的指導下做些小生意,這半年多已經賺了六百多了。”
阮小福眼睛朝天看,抖著腿炫耀。
段潯絲毫不羨慕,“我現在跑車一個月工資抵得上三個工人的工資,跑長途出省每天還有一元的補貼。”
“那你掙的也沒有何大哥多,”阮小福不屑一顧,“等我熟練了,以後也跟著何大哥出去做大買賣。”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傳來何飛羽的說話聲,而且還有無數村民說話的聲音。
聽到何飛羽的聲音,阮小福立馬狗腿地跑了出去在外麵恭維著何飛羽。
“怎麽回事?”鍾梨不解。
段潯將手搭在媳婦兒肩上,一半兒羨慕一半兒鄙視,“他們家買了電視機,這段時間大隊裏的人都準時來他們家看電視。”
切,鍾梨不屑,“電視機沒什麽好看的,我爸媽家裏現在也有一台。”
鍾梨說著轉身進屋,進屋後發現段潯沒跟上。跑出去一看,院子裏,段潯早已經搭了梯子在牆上。抱著女兒趴在牆頭享受最佳觀看視角的段潯跟著電視機裏的內容樂得哈哈笑。
鍾梨暗罵他沒出息,在底下喊他,“咱們家又不是沒錢,你想看電視咱們自己買。”
段潯覺得那不一樣,既然隔壁陳婉婉家有現成的電視機看,自己還浪費錢買什麽電視機呢。
看著女兒趴在牆頭樂得咯咯笑,鍾梨終於知道女兒為什麽這麽喜歡陳婉婉了,陳婉婉家有電視機有好玩的好吃的,哪個孩子不喜歡呢。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鍾梨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捶了段潯一拳。
段潯‘嗷’的叫喚一聲,“打我幹什麽。”
“打的就是你,你個叛徒,”鍾梨怕吵醒女兒,小聲懟他,“女兒那天去火車站接我,說什麽湘湘媽媽最漂亮,氣死我了。咱們家本來就和何飛羽他們家關係不太好,你還厚著臉皮去看他們的電視機?”
段潯搞不懂媳婦兒的腦回路,“關係不好那就更要看他們的電視機,這樣就是占他們便宜,我們不是賺了嗎?”
“.………算了,和你說不通。”鍾梨氣得用被子捂住頭。
鍾梨覺得丈夫沒骨氣,段潯覺得媳婦兒太要麵子,倆人冷哼著同時翻身背對著彼此,一夜無眠。
第二天鍾梨起床撿雞蛋,家裏雞蛋有了一小筐,鍾梨挎著雞蛋準備出門和別人家換點米,不巧正和出門的陳婉婉碰上。
自從一年前和丈夫因為穿衣打扮的事鬧了別扭,如今陳婉婉為了家庭和諧又開始了打扮化妝。
陳婉婉豔麗有風情,稍微一打扮就是個大美人,和村裏那些曬黃曬黑的婦人一點也不一樣,所以雖然大隊裏其他男男女女會說閑話,但是大隊裏的孩子們都很羨慕雙胞胎何望何湘有這麽個漂亮會打扮的媽媽。
容貌上鍾梨清新溫柔型,陳婉婉美豔型,孩子們更能直觀感受到陳婉婉的美。
此時戴著粉色毛線帽的小夕夕跑了出來要去外麵玩,看到陳婉婉了就蹦蹦跳跳地跑過去要抱抱,氣得鍾梨單手拎起女兒就走。
棉衣領子被媽媽拎著,夕夕吊在半空中覺得好玩,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傳遍四周。
鍾梨這麽小氣,陳婉婉也不在意,這輩子有愛人有親生的孩子,簡直比上輩子還要幸福。而且重活一世所有的政策變化他們都了解,賺錢也比上輩子更容易。
陳婉婉大方地站在原地衝漸行漸遠的夕夕招手,被媽媽拎著的夕夕也和陳婉婉阿姨揮手。
鍾梨單手提著雞蛋另一隻手拎著夕夕,吃醋道:“夕夕,更喜歡媽媽還是陳婉婉阿姨。”
“婉婉阿姨!”小夕夕回答十分幹脆。村裏的孩子都想當陳婉婉的孩子,因為陳婉婉從來不會打罵孩子,一句重話都不會說。
這麽理解孩子尊重孩子的好媽媽,在生產隊裏簡直是神仙般的存在。
“我再問你一遍,更喜歡媽媽還是陳婉婉阿姨。”鍾梨拎著女兒抬高,嚇唬道。
夕夕頓時握緊小拳頭,機智答道:“媽媽!更喜歡媽媽。”
鍾梨高興地笑出聲,掩耳盜鈴般感到滿足,“謝謝夕夕,媽媽也最喜歡你。”
用雞蛋換完大米,鍾梨回去後就迫不及待和段潯分享這個好消息,“你問夕夕,看她最喜歡誰。”
當然是喜歡爸爸,段潯一臉無辜且自信地看著女兒,“夕夕,說你最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爸爸!”夕夕蹦蹦跳跳地舉起小手。
“嗯?”鍾梨語調微沉。
夕夕撇嘴就要哭,哽咽著指了指鍾梨,“你,是你,最喜歡你行了吧。”
夕夕自暴自棄地跺了跺腳。
鍾梨紅了臉不好意思,段潯哈哈大笑,笑女兒聰明,也笑媳婦兒此番舉動。
威脅女兒最喜歡自己,被丈夫戳破後鍾梨心裏過意不去。下午鍾梨買了個小玩具想哄哄孩子,夕夕捏著小金葉子擺擺手,“我不要。”
鍾梨很失落,悶悶不樂,段潯開解她,“你去大學讀書所以和她待的時間少了點,以後多相處相處就好了。”
立誌做好一個好媽媽,鍾梨搶過丈夫的活,晚上幫女兒洗臉洗漱洗腳丫子。
洗漱完後哄孩子睡覺,鍾梨給她脫衣脫鞋放進被窩裏。
孩子小手還緊握著那片金葉子,鍾梨輕輕掰開,將金葉子拿了出來。
“這東西哪來的?”鍾梨拿著金葉子看了看,女兒回家後就經常拿著這東西玩。
“不知道她從哪弄來的。”段潯躺在**就著油燈看報紙。段潯都不知道孩子從哪弄來的,今年上半年四月份的時候段潯跑長途回到家,就發現孩子在拿著這玩意兒玩。當時寧寧說孩子從地上撿的,所以段潯也沒多問。
“是真的金子?”鍾梨問。
“哪能啊,”段潯被媳婦兒逗笑了,“你去哪撿真金子來。”
鍾梨也笑了笑,脫了衣服和丈夫一起看報紙。
昨晚還鬧冷戰,今天晚上倆人又抱著麵對麵睡,一夜好眠。
次日鍾梨起早床給孩子煮粥吃,鍾梨一起床孩子也醒了,鬧著要起來。
“噓,小聲點。”鍾梨讓孩子別吵著段潯了,段潯每次跑車都睡不好,鍾梨希望丈夫回家能多睡幾個好覺。
隻不過段潯早被女兒吵醒了,伸了個懶腰開始給孩子穿衣服,“你去忙你的,我給她穿衣服。”
家裏的柴禾滿滿擺了半個廚房,鍾梨拿著柴禾燒火洗鍋。
穿著厚重衣服的小夕夕像個企鵝似的跨過廚房的小門檻,萌得鍾梨心尖兒顫顫的,喜不自禁地抱著女兒親了又親。
鍾梨淘米,讓女兒自己坐在那兒烤火。夕夕拿著金葉子撥弄著火炭玩,鍾梨看了一眼提高音量提醒,“夕夕,別玩火,不安全。”
夕夕被媽媽突然的提醒嚇得手一抖,金葉子掉了進去。
玩具沒了,夕夕兩眼噙著淚看鍾梨,鍾梨放下淘米水走過來拿著火鉗撥弄想幫女兒把玩具弄出來。
“先別碰,這玩意兒燒紅了很燙。”鍾梨用火鉗夾著金葉子在涼水裏泡了許久才敢拿出來繼續給女兒玩。
“段潯!看好你女兒,別讓她進廚房玩火了,危險。”鍾梨大聲喊著屋內正磨蹭著什麽的丈夫。
回到廚房把淘好的米放在鍋裏,舀上幾瓢水蓋上木蓋。
繼續往灶台裏添柴的鍾梨突然愣住,十幾秒後她衝到房裏對正在補衣服的段潯喊道:“真金遇火不變色,對吧?”【看小說公眾號:玖橘推文】
“啊?”段潯摸不著頭腦,沒理解媳婦兒的話。
“我記得讀高中時我們老師說過,說真金耐火,色澤深。”
“啊?”段潯還是沒反應過來。
鍾梨急得一跺腳,搶過女兒手中的金葉子往灶台裏扔,還拉著段潯過來看。
“我覺得,這個金葉子是真的。”鍾梨小聲衝段潯講。
段潯很是懵逼,許久後樂得一笑,對著女兒誇,“不錯,在路上撿垃圾都能撿到金子。”
“夕夕,你在哪撿到的?”鍾梨隨口一問,也沒抱什麽希望。
夕夕隨手指了指雞籠的方向,眼神充滿了委屈,委屈媽媽把自己的小玩具扔在灶台裏。
倆個年輕父母此時心中皆是一愣,都沒心情去哄孩子,而是對視一眼很不可置信的樣子。
“現在這個養雞放雜物的地方以前是幹什麽的?”鍾梨問。
“聽小姑說以前是我爸媽做飯炒菜的小廚房,後來養豬,再後來不準他們養豬就荒廢了。”段潯隱約記得是這樣。
當天夜裏,倆口子等女兒睡著了,手電筒都不敢拿,而是端著燭光微弱的蠟燭去翻雞籠。將地麵挖得坑坑窪窪,倆人終於翻到了一個箱子。
鑿開箱子,比燭光還亮的金銀珠寶閃花了倆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