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鍾梨買字典是準備送給小暉的,不過,現在她不準備送出去了,先用那字典教會段潯識字再說。
第二天,段潯如約而至,去了隔壁村學習。
“你的本子和筆呢?”鍾梨看著他兩手空空,有些不滿,這不是學習的態度。
段潯想了想,從地上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你看,在地上寫就行了。”
紙筆多費錢啊,段潯舍不得。
“行吧,咱們今天首先就來學拚音,”鍾梨拿出昨天晚上熬夜做出來的一個拚音表,“首先來看聲母,bpmfdtn………”
每個聲母背後,鍾梨給畫了個動物好讓段潯更容易理解,比如‘p’字母後麵她給畫了個潑水的小人。
“潑?”段潯指著‘p’問道,“這不是讀劈嗎?劈柴的劈。”
??鍾梨疑惑,“英文字母裏可以這麽讀,可是中文和英文完全不同,誰告訴你讀劈的?”
“是你啊,”段潯笑,“去年幾個女知青嘲笑我不懂洋文詩,那時候你剛下鄉,不僅沒嘲笑我,還教了我學那首詩。”
緊接著,段潯有些臭顯擺地背出了26個英文字母。
鍾梨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有這回事,不過事情太久遠了她也記不太清了。
“那些先別管,咱們漢字拚音裏的讀法不同,你老實學。”鍾梨給他布置了任務,今天必須學會聲母和韻母。
段潯也確實想掃盲,所以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盤腿坐在大石頭上,認真學了起來。
大太陽底下,鍾梨一邊掰棉花殼一邊教學,而段潯則是用樹枝在地上寫滿了聲母和韻母,一邊寫一邊念,鍾梨在旁邊聽著他的讀音給他時不時地糾正。
段潯說話帶著絲鄉音,鍾梨在糾正他鄉音的道上費了很多心思。
路過的村民見了也去聽了幾下,覺得沒意思,又離開了。知青點其他知青們則是指指點點,說鍾梨喜新厭舊剛拋棄了何飛羽現在又來勾搭段潯。
一大隊村子就這麽大,沒多久就遇到了熟人,路過的何飛羽挑著擔子路過,站在原地緊盯著認真教學的鍾梨,眼神深邃犀利。
被人一直瞧著很容易就有感覺,鍾梨抬起頭來,看到了左前方緊盯著自己的何飛羽。
倆人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何飛羽自嘲地笑了笑,從他們身邊路過走遠。
“話說,你們兩個怎麽了?”段潯注意到了他們兩個中間詭異的氣氛,問道。還記得之前村裏的人都說何飛羽運氣好,要娶城裏姑娘了,怎麽突然就………
“不關你的事,好好學你的。”鍾梨不想提起這事,這輩子她和何飛羽不會再有任何可能,她已經想開了,至於何飛羽能不能想開,和自己沒有關係。
一直到下午三點,李隊長把鍾梨喊走,“還有工夫教人識字,你這麽閑就去幫著何飛羽去蓮塘裏采蓮子去。”
李隊長和隔壁寧隊長一樣,看不慣自家大隊的女知青和其他村的男同誌走得近,說什麽肥水不流外人田。
“蓮塘裏還有蓮子?不都摘完了嗎?”
“我說有就有,哪這麽多廢話。”大隊長臉板著訓斥她。
“可是棉花還沒弄完。”
“知青點這麽多人,少你一個不少,滾滾滾。”大隊長大聲道。
好在今天的教學任務也完成了,鍾梨不想和李隊長起爭執,便去了何飛羽那裏幫著一起采收蓮子。
“為什麽對他那麽好?”蓮塘裏,沉默的何飛羽突然開口。
“有嗎?”鍾梨反問。不過是教他識字而已,怎麽就叫做對他好了?
“你還是這樣,口是心非得很,之前對我這樣,現在對段潯也是這樣。”何飛羽冷笑一聲。
“我隻是教他學字,僅此而已。”
真的隻是教他識字而已,為什麽每個人都要誤會自己對段潯有意思?鍾梨心很累。
隻不過不管她怎麽說,何飛羽也是不會相信的。他覺得鍾梨是嫌棄自己窮了,對比自己住的草舍,段潯家好歹也有幹淨的磚房住。
對,一定是這樣,是她嫌棄自己窮了,要不然何飛羽找不到其他的原因。
“你老看著我做什麽?”鍾梨皺眉,離他遠了些,彎下腰采收著地裏的菜。
何飛羽痛苦地閉上眼,沒關係,他不會一直這麽窮的,不會一直住草舍,總有一天,他也要做人上人吃飽穿暖。他要像城裏人那樣蓋樓房,在村裏蓋高高的樓房,能從樓頂一眼看到隔壁村段潯那家小磚房,到那時候,他會讓鍾梨知道她選錯了人。
“有病,眼睛幹嘛總盯著我………”鍾梨小聲嘟囔,對何飛羽緊盯著自己的灼熱視線感覺到了不自在。鍾梨心中唉聲歎氣,真希望陳婉婉這輩子趕緊收了何飛羽。
掃盲學習班都是些村裏的老大爺老大媽,像段潯這樣的年輕人也有小幾十個,而那些人的學習進度都比不過段潯。
鍾梨在兩天的時間裏抽空讓段潯學習了漢字拚音,段潯隨後又花了三天的時間徹底掌握了這些拚音。
10月5號,段潯通過了鍾梨的考核。
“還不錯,”鍾梨對段潯學習的成果表示了肯定,“那這樣,從明天開始咱們學習漢字,就從新華字典裏第一個字開始學起。”
“新華字典是什麽?”蹲在地上練字的段潯抬頭看她。
“呃………”鍾梨無奈扶額,“明天你就知道了。起來,現在咱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現在是早上9點,鍾梨讓段潯跟著自己去大隊隊長那開介紹信。
“隊長,我們想去縣城的書店,”鍾梨笑著給李隊長送上兩小份酥糖,“借你那個章蓋一下唄,要有五角星的那個章,沒五角星的不行。”
李隊長拆開一份酥糖扔進自己嘴裏,有些不情願地寫了證明蓋了章,他就是看不慣鍾梨和段潯走得這麽近。
半個小時後,一輛解放牌卡車經過一大隊,遠遠地見了那卡車,鍾梨使勁揮手,“夏師傅停一下。”
“你們要去縣城?”夏師傅停下車,腦袋從車窗探出來,“來來來,趕緊上車,我急著去縣城拉樹苗。”銥嬅
鍾梨和段潯爬上卡車,一路搖搖晃晃地到了縣城。
圖書館旁邊的那所大書店沒多少人,偶爾進去的人都是穿著製服,看上去條件就很不錯。段潯看了看那些人身上證明身份的製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有些猶豫不決,“這種地方是我能進去的?”
“你平常不挺拽的嗎?怎麽,現在看到城裏人就自卑了?不敢進?”鍾梨挑挑眉。
“進,當然進,沒有本少爺不能進的地方。”段潯心中直打鼓,但是麵上神情不變,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倆人快步走去書店,遞上自己的介紹信。
營業員掃了鍾梨一眼,又上下不停打量著段潯,“我想你們或許是走錯了?你們想買書可以去對麵那條街的新華書店買。”
這時路過的幾個公家人朝鍾梨他們投去審視的目光,上輩子被瞧不起的經曆讓鍾梨臉色慘白,手心直出汗。
段潯皺眉,走在鍾梨身後直接推著她進去,“走,進去買書。”
營業員想攔來著,段潯目光如炬地看著那高高在上的營業員,“你再多嘴試試。”
那個年輕營業員愣住,好像也是,這兩個客人開了證明確實能進。可是……營業員就是覺得奇怪,一般像段潯這種沒錢的都是去新華書店免費看書或者是租書,怎麽會來這大書店?
他們店來的都是懂規矩的知識分子和公家人,這營業員還真怕段潯這種鄉下人沒規矩弄壞他們店裏的書。
營業員撇撇嘴,隻好提醒,“我們書店不能免費看書不能租借,你們————”
段潯輕哼一聲,不等對方說完直接推著鍾梨繼續往裏走。
“鍾梨,你傻了?”來到一個書架前,段潯拽她的辮子,“那營業員明明是看不起我,你這麽緊張是怎麽回事?”
鍾梨擦擦額頭上的汗,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回想起了上輩子在縣城被瞧不起的經曆,每次一想起那些場景都讓鍾梨下意識去回避周圍人的目光,自卑得很。
下鄉前她也是家裏寵大的寶貝女兒,從小不愁吃穿,父母雙職工。下鄉後她是公社最靚麗的女知青,村裏人都知道她家裏有錢,她從來不懂自卑為何物。可是上輩子嫁給何飛羽以後的那些年,她從一個文靜溫柔的女孩變得潑辣,也從一個自信的城裏姑娘變成了被人瞧不起的村姑。而當何飛羽事業有成發財了,已經跟不上時代的鍾梨仍舊被瞧不上,不知何時起,鍾梨已經成了一個自卑的人。
那種被眾人當麵嘲諷的經曆讓鍾梨整個身體都難受至極。
“沒事,咱們挑書吧。”鍾梨今天帶了足夠多的錢來,不怕沒錢買書。
先買了本成語詞典,鍾梨又去書店一個角落看了看那些紙筆。
“這裏的紙筆太貴了,公社的比這便宜。”段潯小聲提醒。
“也是,咱們練字沒必要買這麽貴的。”鍾梨不想讓這破書店多賺自己一分錢。
不過路過一個書架時,鍾梨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買了幾本雜書回去看。這些雜書新華書店都沒有,鍾梨隻得憋屈地在這買。
離開這大書店,倆人又來到了新華書店。進去這兒段潯才鬆了口氣,如同魚兒進了水池,歡暢得很。
新華書店很多人,座位已經坐滿了人,有很多人坐在地上免費看書。段潯不識字,挑了本西遊記的連環畫坐在地上專心看著,在他旁邊一個男知青同樣坐在地上翻看著《井岡山》這本書。那男知青轉頭一看段潯看著孩子喜歡看的連環畫,朝他投去鄙視的目光,“哥們兒,多大年紀了還看連環畫?”
“我不識字,那就隻能看這些解解悶了,”段潯從書本中抬起頭,朝男知青伸出手,“段潯。”
“我叫高世,”男知青回握過去笑了笑,“從你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旁邊跟著的那個女知青我認識,當初下鄉時和我一起坐火車過來的,隻不過我們沒分到同一個地方。”
“你們是老鄉?”
“不算吧,我們是同一個省不同市的,隻不過當年在火車上說苡糀了幾句話而已。”高世當初還對這漂亮女知青動過情,不過鍾梨的性子不太對他胃口,所以作罷。
兩個男人在這聊起鍾梨來,買了幾本書的鍾梨過來踹了坐在地上的段潯一腳,“走了。”
“你好,還記得我嗎?咱們去年在火車上見過的。”高世抬頭衝鍾梨揮揮手,鍾梨翻了個白眼掉頭就走。這個高世,作為書中段潯的狐朋狗友,上輩子和段潯合夥開公司賺了不少錢。
何飛羽陳婉婉上輩子的商超想在全國發展遭到不少當地企業的聯合抵製,段潯作為陳婉婉的青梅竹馬自然要幫忙的,不過段潯不喜歡何飛羽,所以一直都是高世出麵幫的忙。
當何飛羽陳婉婉的事業在全國都小有名氣後,何飛羽和陳婉婉和高世也成了好朋友。彼時高世被陳婉婉的美貌和好身材折服,聽說陳婉婉和何飛羽是再婚,立馬在陳婉婉和何飛羽麵前說起了鍾梨的壞話,說鍾梨這個前妻不懂得珍惜活該什麽的………
想到這些事,鍾梨自然對高世沒什麽好臉色。
段潯拿著十幾本連環畫去前麵登記租書,看著他大手一揮掏出不少錢,鍾梨十分意外,“你吃穿舍不得,看這些小人書倒是舍得花錢。”
“錢要花在興趣上。”段潯寧願幾天不吃飯也不能不看這些有趣的連環畫。
回去的路上段潯纏著讓鍾梨給他講解小人書上的字,鍾梨說得嗓子聲音都嘶啞了,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段潯,你為什麽討厭何飛羽?”
段潯對青梅竹馬的陳婉婉也沒愛情方麵的意思,那麽書中他又是為什麽討厭何飛羽?
“我討厭他嗎?誰說的?”段潯單手倚靠在客車車窗,神氣地微微抬高下巴看著她,不承認也不否認這個問題。
“算了,當我沒問。”鍾梨聳聳肩,也懶得再多想,低下頭繼續教段潯識字。
回到大隊,鍾梨發現院子的大門給鎖了她進不去。找鄰居一問,才知道幾個知青都不在,鎖了大門去隔壁村掃盲班教知識去了。
“那些人臭顯擺,隔壁村的事他們過去湊熱鬧。”鍾梨吐槽。
“你是不是被排擠了?”段潯問道,“按理說他們都不在,應該給你留一把鑰匙放在給隔壁鄰居家。”
“啊?”鍾梨臉色不好,“誰說我被排擠了?”
“我覺得你們知青點的人好像不怎麽喜歡你。”
“他們都覺得何飛羽可憐唄,覺得我耍何飛羽玩。反正也不是多好的朋友,表麵合得來就行。”鍾梨咬著嘴唇惡狠狠道,隻不過是一起下鄉的情分,鍾梨不在乎其他知青的想法。
大門被鎖進不去了,沒辦法,鍾梨隻好多走一段路,和段潯一起去了他們村找人拿鑰匙。
還沒走到二大隊的水閘,就聽見女人的尖叫聲。鍾梨和段潯對視一眼,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拐彎處,突然衝出幾個人,正是二大隊的副隊長和護著陳婉婉的張寒。
而迎麵而來的是一把劈柴的大砍刀,拿著砍刀的大個子朝副隊長揮舞著,害怕極了的副隊長抓著陳婉婉擋在自己胸前,而張寒又不要命地護著陳婉婉。
大個子身強體壯,是村裏個頭最高大的,手中大砍刀胡亂揮著,即使周圍好幾個村民也不敢貿然上前。
那可是剁豬骨頭的鋒利大砍刀啊,一刀下去能要人命。
段潯和寧隊長對視一眼,在大個子身旁緩慢繞著圈,想找準時機衝上去製服住大個子。
“鍾梨,去拿釘耙。”段潯小聲吩咐。最安全的方法是拿釘耙控製住大個子,這樣更保險一點。
聽到段潯的話,鍾梨趕緊跑去旁邊最近的人家拿大釘耙。
大個子又發起進攻了,張寒被一腳踹飛,副隊長緊緊拽著陳婉婉當自己的護身符,張寒渾身冒冷汗,顧不得那麽多,不顧生命危險衝過去護著陳婉婉,扭打間,幾個人和拿釘耙跑過來的鍾梨越來越近,張寒或許腦子有病,眼看大個子的砍刀要砍到陳婉婉腦袋上,再次被甩出去的他用力拽著釘耙把另一端的鍾梨拽了過來擋在陳婉婉身前。
“........”莫名其妙被拽到陳婉婉麵前擋刀的鍾梨傻眼了,大腦一片空白,她這是做了什麽孽哦,怎麽這麽倒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