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英果然沒有聽從張全義的好心勸阻,去兒童商店買了一大堆玩具和小孩兒的衣帽鞋襪,叫輛出租汽車,迫不及待地趕到仁德胡同的金一趟診所來了。金枝正在院裏掃樹葉兒,叫一聲:“喲,陳老師來啦!好久不見。”
“金枝,我是來看你的!”
“不敢當。我有什麽好看的?”
“我剛從外地回來,挺想念你……”陳玉英隨口說著這些話,注意力卻放在了大門口——出租汽車司機和小王正從外邊往院裏搬東西。
金枝有些詫異:“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吧?”
“對對,歌舞團請你回去演出。你是台柱子!”
金枝笑了起來:“台柱子?我是大肚子!瞧我這模樣兒還能上台演出嗎?”
陳玉英精神恍惚,一邊清點司機搬進當院的東西,還是隨口說著:“唔唔……瞧,我都忘了,你重著身子了。”
司機說了聲:“車上沒東西啦。我走啦!”陳玉英好像才明白過來,拉住金枝說:“唉,我累暈了頭……我是趕來看望小興興的!來來,勞駕幫我拿一下。”說著,她拎起幾件就往西廂房走。金枝和小王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也隻好幫忙,把餘下的東西全都搬進了西廂房。
這麽多玩具、童裝,在桌子上堆成了小山。張全義心裏發毛,“這……這……”的說不出話來。金秀抱著小興興從裏屋出來,冷眼看著,也不說話。
陳玉英笑得不自然,說得也離譜兒:“我剛走穴回來,掙了點兒勞務費,想念金枝妹妹,跑來看看她,順便給小興興買點兒小玩藝兒,小禮物。”
誰也不搭腔,十分尷尬。金枝心想,不管咋說,陳玉英也是我的老師,是衝我來的,不能讓人家下不了台!趕緊打圓場:“得,這下子小興兒可是發大財啦!”
陳玉英已解開幾個包,拿出玩具大熊貓和高檔童裝來就往小興興手裏塞。金秀不接。大熊貓掉在地上,電動開關被摔開了,就在地上爬動起來。
金枝成心逗樂兒:“呀!別讓大熊貓跑了。”
可惜還是沒人笑。張全義把大熊貓拿起來,放到桌上,它的腿爪還在亂動。
“小興興真可愛!阿姨在南方的時候就想你啦!”陳玉英說著就給他戴上一頂小紅帽兒,的確很好看。
金枝悄悄拽了一下姐姐的衣襟,同時說著:“陳老師這麽喜歡孩子,就讓小興兒認幹媽吧!”
張全義也朝妻子遞眼色。金秀那委屈求全的精神又抬了頭,這才說了句:“小興兒,謝謝幹媽!”
有了這句話,陳玉英立刻把小興興抱過來,親吻著:“乖!我的好兒子!”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北屋裏二位老人的談話內容也是虛虛實實、飄忽不定。金一趟總想談點實事兒,張道士又總是想法使他超脫一些。
“老道長,今天我要向您請教幾件奇怪的事情。”
張道士抬手製止:“不說也罷。我在外麵已有耳聞。”
“可是,家裏接二連三地出怪事兒呀!”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道長說得輕巧。這些怪事兒弄得我神不守舍呀……”
張道士打斷他的話,講出一番道理來:“神不守舍,其病在心。這你何嚐不知?人在始生之時,神源清淨,湛然無染。然而受納有形,則形染六情——眼貪色,耳滯聲,口耽味,鼻受馨,意懷健羨,身欲輕肥。從此流浪,莫能自悟,此所謂神不守舍也。老哥哥,你不耽聲色,與世無爭,自然能夠澄其心,存其神,哪有什麽神不守舍之患?”
金一趟搖頭:“道長有所不知,人……人呐,這一輩子,誰也保不齊有點子揪心扯肝的事兒吧!?”
張道士也搖頭:“內觀於心,心無其心;外觀於形,形無其形;遠觀於物,物無其物。這就是空寂忘我之境,還有什麽揪心扯肝的事兒放不下呀!”
金一趟隻能苦笑著點點頭。老道長不著邊際的大道理很難安撫凡人俗子的種種心病啊……
夜晚,客人們早已走了,小興興睡著了,金府大宅院完全安靜下來了,金秀抹掉眼淚,指著陳玉英送來的一堆禮物問丈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張全義深深地歎口氣:“唉……金秀,我早就應該對你明說的,可是,我答應過替她保密。今天是她自己控製不住了……陳玉英,她,她是小興兒的生母。”
金秀臉色難看:“哼,這還瞞得了我?”
張全義趕忙解釋:“小興兒是她的私生子……這事兒說來話長,就長話短說吧。陳玉英是明星不是?要臉麵,不願意去醫院打胎,就托熟人找我,想吃中藥。我不同意,後來她又不打胎了。”
“我聽不懂,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跟我是沒關係!可我,我說過一句話,說我想要個孩子還要不著呢。結果,在我去河北鄉下調查的前兩天,她突然找我來啦,說是把這孩子送給我……我答應了個活話兒:隻要男孩兒。當時誰知道生男生女呀?我也就沒跟你說這件事兒。”
沉默了好一會兒,金秀又說:“你為了幫助她,也為了金家的香火,我都可以理解。那你又何必編個什麽算卦的鬼話來騙我呢?”
張全義苦笑:“卦倒是算了。我承認,是我預先給算命先生塞了錢,設了個局。為的是讓老爺子相信這是命中注定的……我本來打算過一段時間告訴你的,可你又去打了胎!我心裏難過……就更加說不出口啦。”
金秀從來不跟丈夫爭吵,現在也還是替別人著想:“這倒好,陳玉英隔三岔五就來看一趟兒子,幹媽變親媽,看你怎麽辦?”
張全義反而說得挺幹脆:“那不行!誰也不準再氣老爺子啦。陳玉英她隻能當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