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空****的大宅院裏已經無人可求。楊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轉進東廂房,拽住了從來不管金家閑事兒的兒子杜逢時。“快起來!幫媽一個忙!”
杜逢時正在鼓搗他的電腦:“還忙什麽呀?媽,您起五更爬半夜的,老母雞燉上了,小米粥熬好了,六十多歲的人啦,有這工夫還不上床躺會兒,歇歇腿兒!”
楊媽把兒子拽起來,把那擔心的事兒急切地說一遍,就往外推:“快去!把老爺子哄開……不能讓他眼瞅著大閨女抱個野孩子回家!”
“媽!這事兒也歸您管呐?”
楊媽板起了臉:“這話怎麽說的!咱烺兒倆跟金家可不是外人。要不是金家收留,咱孤兒寡母的能有今天?我報不了人家的恩德,盡心盡力也該當啊!”
“得得得,您甭給憶苦思甜啦。我去我去。他老爺子聽不聽我的那可另當別論了……”
金一趟已經睜開了眼。楊媽的兩次“動員”,一片好心,他何嚐不懂!真的要跟女兒“針鋒相對”、當眾攤牌嗎?把金枝連同那“孽種”一塊轟出去,豈不是更要鬧個滿城風雨?否則,就隻能回避,可這口醃臢氣又難以下咽。正當進退維穀之際,杜逢時掀簾子進了北屋:“金伯伯!”
“哦,逢時啊,有事兒嗎?”
“我想跟您借幾本醫書讀讀。”
“怎麽,你對醫道也有興趣了?”
杜逢時聽見胡同裏汽車的響聲,知道金枝回來了,忙說:“老在這院裏,耳濡目染,得空兒也想翻翻書。”
金一趟也聽見了汽車響。這是個回避的好機會,“就坡下驢”,起身走向東內室,說著:“來,我帶你找去。”
金一趟在兒女麵前又退讓了一步。今後還有多少煩惱?實難逆料。不過眼巴前兒至少是回避了個極難堪的場麵。唉,這個家呀……
楊媽就站在北屋門外,隔著珠簾窺見金一趟進了東內室,念聲“阿彌陀佛!”快步迎下台階,張全義夫婦和小王已經抱著繈褓中的嬰兒,攙著臉色煞白的金枝走進院裏來了。楊媽並不說話,攔住全義和小王,打手勢叫他們回自己屋去,隻要金秀抱著嬰兒陪金枝進北屋。大家好像都達成了默契,不言不語,服從楊媽表演啞劇般的指揮。
嬰兒已出生五天了,是個男孩兒,很壯實,八斤半,頭發漆黑,這些楊媽都知道——金秀每天去產院看一趟,回來都向楊媽悄悄匯報。但是楊媽沒去過產院。不是路遠,不是走不動,更不是她不關心金枝。隻因為……唉,連楊媽自己也說不出這是哪家子的規矩,好像她也是金府的長輩兒似的,不能去產院探望“野種”,那會給老金家“丟份兒”。現在,總算“混”進了北屋的西內室,楊媽才仔細看了看嬰兒皺巴巴的小臉兒,抱在懷裏又掂掂分量,才輕聲輕氣兒地說:“喲,好個可人疼的大胖小子呀!枝兒,你也挺好的吧?”
“您放心吧,挺好的。”金枝累了,聲兒也不大。
楊媽放下嬰兒,忙不迭地出門,轉眼就端來一碗濃濃的雞湯,仍然細聲細氣兒:“枝兒,快喝了,整整燉了一早上,老母雞也肉離骨,爛爛的啦。”
金枝含笑點頭,接過雞湯,慢慢喝著。
楊媽仍然處於忙亂之中,交待金秀:“你多呆會兒。照應著!”扭頭又出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