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過你現在願不願意見我,不過,當我知道你回來的消息時,我感覺到我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周楚陽突然不敢給彭玉素打電話,就又發了這條短信。
彭玉素:別那麽矜持。
彭玉素的回信超乎他的想象,他本以為她也會很矜持。這句話的意思似乎很難拿捏,她是要告訴他沒必要這樣小心翼翼呢,還是暗示他主動給她電話?不管那麽多了,此時周楚陽提醒自己,務必立即給她打電話。
“喂!”那頭聲音很小。
“你在哪裏?”他問。
“你在哪裏?”她反問。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回答了對方。周楚陽說“在家裏”,彭玉素說的是“在南廣”。
“我們能見麵嗎?”他問。
彭玉素遲疑了一下,說:“能,不過不是現在。”
“我願意等。”
“我還沒有想好,不過應該會很快。”
“你想好了就告訴我。”
掛了電話,周楚陽內心既緊張又興奮,想與所有人分享彭玉素回到南廣的消息,以至於難以控製自己的喜悅,匆忙地從手機通話記錄裏找一個名字,恰好這個名字是顧羽。他撥通電話,對顧羽說:“我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顧羽問。
他頓了好久,顧羽在那頭說:“喂,喂,喂……信號不好嗎?”
“聽得見。”他說。
“什麽好消息?”顧羽又問。
“那個人回來了。”他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顧羽說。
“什麽?你知道她是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念一想,莫非顧羽說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誰不知道你心裏的那個她!”顧羽在那頭笑。
“天哪!”他完全蒙了。顧羽知道他和彭玉素的關係不足為怪,奇怪的是他怎麽知道她回來了。這小子真是神通廣大,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問。
“沒搞錯吧?她回來的事為什麽要由我來告訴你?難道你不是最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真的!”
“那就是你的不對了,南廣那麽多人都知道,偏偏你不知道!”
又是一震。沒想到彭玉素回來的消息已經在南廣不脛而走,她的回來已經成為一條過時的新聞。這讓他使勁地責怪自己,恨自己不關心時事,恨自己因為太忙而沒有關注她的行蹤。他想到,彭玉素回來的這件事,除了與自己有關,還與其他人有關,那麽,這個人又是誰呢?
他給王白璐打電話,問:“她回來了,你知不知道?”
“什麽?”王白璐表現出來的驚奇和他一模一樣。
“她回來了。”周楚陽說,“除了我和你,很多人都知道。”
“嗯……”王白璐聲音拖得老長,“去找她吧。”
“你呢?”他問。
“我肯定是要見她的,但不是現在。”王白璐的口氣與彭玉素一樣。
等了好久,等得太陽都下山,城市燈火次第亮了起來,彭玉素還是沒有給他打電話。他按捺不住,又給彭玉素打:“你可得理解我,我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你,請告訴我,我們見麵的日子可不可以提前?”
那頭又開始遲疑,半晌才說:“明天是禮拜日嗎?”
“明天是星期天。”他說。
“就明天吧。”彭玉素說,“我們從禮拜日開始認識吧,這是一個充滿空白的日子。”
“好的,明天見!”他說。
一夜無眠。好不容易天亮了,正準備起床,卻又接到廠裏打來的電話,說車間門口躺著一個男人,好像快不行了,周楚陽問:“可認得此人是誰?”保安說:“不認識,已經通知所有員工過來了,如果是廠裏的人,很快就會被人認出。”周楚陽說:“來不及了,必須馬上送醫院。”保安說:“我們又不能確認他是誰,為什麽要送醫院?”周楚陽說:“救人要緊。”
從工業園區管委會調了一輛車,將男子送往南廣縣第一人民醫院,人們將他從車裏抬下來時,周楚陽一眼就認出他——曾經在別人的慫恿下砍伐基地板栗苗木的陳疤三。
“他怎麽會躺在車間門口?”周楚陽問保安。
“我不知道。”保安說,“他是一個醉漢。”
“你們不是一直都在嚴防死守嗎?他一個醉漢,是怎樣從你們的眼皮底下溜進去的?”
“這……”保安說,“昨晚我和小塗富值班,在關大門以前,從未發現有可疑人物來到附近。”
“這就怪了。”周楚陽邊說,邊同醫院護工把陳疤三推進急救室。幾個醫生圍著病人折騰了好大半天,還是不見一絲動靜。一個醫生說:“酒喝得太多了,一時半刻醒不過來,生命危險倒是沒有。”醫生又轉頭對周楚陽說:“你們這些當家屬的,不能如此放縱自己的親人這樣去喝酒,在地上凍了一夜,不死真是命大。”
周楚陽對著醫生苦笑,說:“我哪有這樣的親人?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陳疤三,喝完酒沒事就砍樹玩兒,玩夠了就順便去拘留所待一陣子。”
“這種人管他幹啥呢?讓他喝死得了。”其中一個年輕的女護士說。
“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周楚陽道,“再說,他現在死不得,死了我就說不清了。”
還沒等陳疤三醒過來,周楚陽就接到李峽打來的電話,說手機上到處都是南栗加工廠死了人的消息,很多充滿正義感的群眾嚷嚷著要給一個公道。
“果然是一個圈套。”周楚陽告訴李峽不要慌,讓他抓緊和“微南廣”的記者打電話,請他們好好寫一個澄清事實的帖子,一是說明沒有死人,二是指明有人栽贓陷害。
“可是我們不知道是誰幹的,如果現在就這樣寫,恐怕證據不夠充分。”李峽說。
“待他們寫好後,證據不就出來了嗎?”周楚陽說。
周楚陽一麵給醫院的胡院長打電話,請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盡快把陳疤三弄醒,一麵聯係派出所劉所長,請他帶人過來做好采集證據的準備。
還沒等醫生過來,陳疤三自己就醒了,他先是雙腿動了動,然後把雙手舉到空中,接著,張開口打了一個嗬欠,將舌頭伸出來舔了添嘴唇後,慢慢睜開眼睛。
“你認識我吧?”周楚陽問。
“不認識。”陳疤三說。
“一會兒警察來了你就認識了。”周楚陽說,“是誰帶你進到廠裏去的?”
“我要尿尿。”陳疤三又打了一個嗬欠。
“憋著。”一個護士拿著體溫計等器械過來。
陳疤三閉上眼睛不說話,幾秒鍾後,周楚陽看見他的褲襠裏冒起了熱氣,床單瞬間被尿液浸透了一大片。
“你還真的是懶到家了,居然把尿尿在**。”周楚陽說。
護士看了看陳疤三,捂住鼻子對周楚陽說:“這位先生,你怎麽收留這種下三爛?是想給自己添麻煩吧?”
“早就麻煩一大堆了。”周楚陽笑,“有勞護士小姐了,遇上他我也是沒辦法。”
正說著,劉所長和幾個警察趕到,見周楚陽站在那裏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劉所長“哈哈哈”笑了起來,說:“周總好福氣,親自見證了一個酒鬼在一棵樹上吊死兩次。”
“讓劉所長見笑了,我隻能和這樣的人物打交道,還隔三岔五勞煩你。”周楚陽與他握手。
“應該的應該的,小事一樁。”劉所長與周楚陽握完手,從腰間取下一副手銬,對病**的陳疤三說,“這次想在拘留所裏待幾天?你知道的,那裏麵可沒有酒哦。”
“不是說隻要什麽也不幹,就不會進去嗎?”陳疤三用右手揉著自己的左眼睛。
“誰對你說的?”劉所長問他。
陳疤三不說話,又揉了揉自己的右眼。
劉所長:“我看你又上當了,你知不知道他是在害你?”
陳疤三:“他不會。”
劉所長:“你先告訴我他是誰,我再告訴你他會不會。”
陳疤三還是不說話。
一個年輕警察對劉所長說:“直接把他帶進去算了,省得費口舌,反正拘留所裏的茅坑滿了,正需要有人去掏。”
陳疤三一聽要被銬去掏大糞,當即就說:“我招。”
劉所長說:“不準說假話,否則讓你天天掏大糞。”
陳疤三說:“是錢老五讓我穿著工人的衣服混進去的。”
劉所長問:“什麽時候?”
陳疤三說:“昨天下午。我進去的時候,這位大哥還對我笑。”他說完指了指站在周楚陽旁邊的工業園區的保安。
“你這狗日的真不是東西!”那保安一聽陳疤三這麽說,過去往他臉上就是一拳。
兩個警察把保安攔住,說:“都怪你眼力不好,現在才想起打人。”
周楚陽對保安說:“以後一定要多用腦子,工作時間,員工是不得出入的,就算是穿著工裝的人,也要攔住細細盤問。”
“怪我糊塗。”保安說,“昨天下午有一段時間小塗富送藥回家,我一個人守在那裏,一時大意了。我現在記起來了,這狗日的進去的時候,手裏還拎著一個紙箱。”
劉所長接著問陳疤三:“錢老五為什麽要讓你混進廠裏去?”
“是我要去的。”陳疤三說,“昨天下午我看見他開著車從家裏出來,就問他要去哪裏。他說去栗子廠買板栗,問我要不要去,如果要去的話,捎我一同去,買一箱栗子送我。”
“他給你買栗子了嗎?”劉所長問。
“沒有。”陳疤三說,“到了半路,他問我願不願意進去玩玩,如果我願意,他給我兩瓶酒,並告訴我廠子晚上不鎖門,裏麵的栗子可以隨便吃,隻要我不搞破壞,就不會有人過問。”
“你就相信了?”劉所長問。
“我是進去之後才不相信的。”陳疤三說,“白天我躲在牆背後,晚上聽見有人鎖門的聲音,就知道錢老五這個雜種騙了我,我又冷又餓,隻好把他給我的兩瓶酒喝了。”
“要不說你就是一個傻子呢?”劉所長說,“你有沒有想過進去了就出不來?”
“他答應我說等員工們都睡下了就來大門外接我,他說他和保安大哥認識。”陳疤三說。
警察把陳疤三帶走後,勞保局的錢崠東又給周楚陽打電話:“周總打算把這件事追究到底嗎?”
“錢局長有何吩咐?”周楚陽呼錢崠東之前的職務。
“托周大老板的福,我已經成功落幕了,現在是你的天下。”錢崠東很氣憤。
“那……你是打算讓我替他說情?”周楚陽問。
錢崠東:“不敢奢望,隻是提醒一下你,要是把我兄弟倆往懸崖上趕,你自己先找好退路。”
周楚陽:“錢局長——不,是錢兄都擺了哪些陣勢,不妨先透露透露。”
錢崠東“唰”地掛了電話,周楚陽愣在那裏。幾分鍾後,他還是撥通了副縣長金鳴的電話,將此事做了匯報。金鳴說:“這個錢崠東,真是無法無天了,組織上給他一個機會,讓他享受待遇以觀後效,他倒好,在太歲頭上動起了土,看來要麻煩紀委的同誌走一趟了。”
處理完這件事,已是下午兩點。周楚陽迫不及待地給彭玉素打電話,想踐行兩人之間的約定,不巧的是,彭玉素關機了。
他找來招商局局長萬巾巾的號碼,撥通後,客氣地打招呼:“萬局長好。”
那邊卻直呼“周總”,說:“想不到南廣新聞頻道的風雲人物這時候會親自給我打電話。”
原來萬巾巾存了他的號碼,隻不過沒給他打過。周楚陽問:“還在陪客人?”
“考察已結束,客人一早回廣東了。”萬巾巾說。